人与人之间若是志趣相投,不论年纪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尽的趣闻。言语间时间自然流逝飞快。眼见着夕阳将要掉下山头,乡间各处人家升腾起了股股炊烟。李德明本要辞别,却被好客的于谨挽留。想着此时回城,恐怕洛阳城门已闭,自己可没有夜中喊开京城大门的本事,便留了下来。
看着李德明的两个卫士,可力孤和李枫异常状勇。于谨甚至和二人比划了比划,难分伯仲。又听闻少年射艺了得,非得见识一二。在看到李德明挽开强弓,百步之外,箭无虚发,自诩武艺绝伦的于谨也是头冒冷汗,这等射艺那日永宁寺外,若是带了弓箭,恐怕自己路过看到的便是一地尸首了。
这跟着来的宇文颢武艺也很不错,赵贵虽然不及几人善武,但依旧在寻常武人之上,才思学识也非常人可比。
武川倒是多有才俊。于谨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在洛阳中也曾认识一个武川籍的太学生贺拔岳,也是能开强弓,左右驰射,英武不凡。他日一定引见给面前诸人,说不定他们都是武川乡党,还都认识。
夜已经深沉,天地归于寂静。
于谨家的待客的厢房只有一间,于是赵贵与李德明只好和于谨共枕一榻。宇文颢没抢过赵贵,只能和可力孤、李枫二人挤在一起,心里满是埋怨。
“德明你是武川人,可曾认识贺拔岳?”
看着窗外明月,于谨还是没忍住。
“不认识。”
尽管自己在武川听说过贺拔家的名声,可惜与贺拔岳倒是无缘相见。
“阿斗泥啊!我认识!在洛阳太学读书嘛!不过就他那秉性跑到洛阳读书也是混日子。德明没来之前我还和他喝了两次酒。倒是好久没见他了。”
赵贵家在武川财雄势厚,几代人都是入仕当官,自然和同样阶级的贺拔家有来往。赵贵的父亲便和贺拔岳父亲贺拔度拔同是一镇同僚,更是好友。赵贵自己也时常跟随父亲去贺拔家拜访,自然和年岁相近的贺拔岳熟识。
“阿斗泥的射艺不再德明之下。哪日有缘,你们一定要比试比试!”
“怎么在武川时不将我引见给贺拔岳?”
李德明假装生气。
“他都被送到洛阳读书来了,还引见个什么?等几日我去太学寻他去刘白堕家喝酒。你们不就认识了。”
“说定了啊!”
“放心吧!”
听闻是到洛阳闻名的刘白堕家喝酒,于谨推了推身旁的赵贵,“刘白堕家的酒可是难得,到时可要提前通知我!”
......
一夜安眠,转眼启明星起,便是雄鸡一唱天下白,邙山间的清晨悄然而至。
几人马匹早已被唤做文二的下人喂了草料,正埋头在马槽间埋首喝水,不时传来声声满意的嘶鸣。
“于兄,要不和我们一起回洛阳。住在梁郡公别馆,天天相聚,岂不快哉?也省得我们跋山涉水?”
李德明拉住高了自己一个头的于谨右手,诚恳邀请。
“是啊,住在城中总比这山间寒舍舒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这才住了多久?长了一身肉......”
率直宇文颢比划了自己胖了一圈的身躯,惹得众人发笑。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家中还有很多事要办,再说我也舍不得这乡间风土。那日我若是甘不得清贫,一定是要来叨扰的!”
其实不仅仅是留恋居住了几年的乡间风情,还有许多故旧友人知晓他在此安居,若是仓促离去,却是不好。
“那我们便走了,于兄保重!”
“保重!”
李德明几人骑上马,依依不舍的向于谨辞别,缓缓向南而去。
......
转过一道山岗,于谨家已经藏在山后。
“你说这于思敬号为名士,怎么一见面就敢直言朝廷时政与我等?”
赵贵打马上前追上李德明,他忍了很久,对于昨日于谨的解释并无满意,依然犹疑。在他看来真正的高士不会这么毫无遮拦。
“洛阳的羽林虎贲都是宿卫军,无朝廷诏旨都敢杀了国家大臣。你觉得这还有什么说不得?你当天下人都瞎了眼吗?你啊,书读多了,反而落了俗套!”
赵贵低头沉思。
“你们在说些什么?”
宇文颢见二人窃窃私语。
“在说于思敬呢,估计于思敬能有多久会进城看我们?”
赵贵抬头换了颜色,笑嘻嘻的问道。
“很快!”
宇文颢被李德明的回答弄得莫名其妙。
“你怎么知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往日于兄是无财货娶妻,今日我已经为他准备了囊资。想必这事就快了。以于兄家世,新妇必然是大家闺秀,他怎么好意思让新娘子与他在这山野间吃风受苦,定然是到洛阳买宅置业。这样算来,岂不是很快!”
洛阳的城阙已经近在咫尺,几人马匹已经踏上了官道。李德明得意洋洋,说完便催了白蹄乌急速快跑,扔了两人在后面猛追。
“莫和黄狸伐比心思。他这人你猜不透。”
赵贵嗤嗤取笑道,也策马跟了上去。
......
西阳门内永康里,领军将军元叉府邸。
“天穆,怎么突然想到给个无名小卒求官?”
掌握宫廷禁军,权倾朝野,隐隐能与执政的清河王抗衡的领军将军元叉有些纳闷。
“咳!咳!”
对坐的散骑常侍、太尉椽元天穆低头,假意咳嗽了两声。
“你们都下去吧!”
这是想要和自己私下交谈的信号。真不知道这元天穆怎么一年比一年矫情起来。屏退了左右侍奉的婢女,元叉有些不耐烦。
“快说吧,没人了。”
“我是受人之托,不过这武川儿郎的确有过人之处。伯隽你也知道六镇子弟入仕艰难......”
元天穆确认的确隔墙无耳,方才说出详情。他是宗室疏枝中的疏枝,离着皇族血脉很远,自家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游击将军,所以说话做事都很小心,生怕出了纰漏。
“何人所托?”
元叉有些不高兴,顿时没了喝酒的胃口,将口边金盏放到案上。自从自己当上了领军将军,大权在握,上门来巴结请托乃至自荐求官的人络绎不绝,弄得自己烦不胜烦。
“秀荣梁郡公!”
看到元叉神色,元天穆倒是毫不在意。他相信年年都从尔朱荣那里得一大笔孝敬的元叉会拒绝这等小事。
“尔朱荣?早说嘛,尔朱天宝想要推荐个人,一封书信足矣。怎么叫了你来相托?”
元叉看了又看元天穆神色,倒是又犹疑起来,尔朱荣无论是给洛阳权贵送礼还是办事都是有一说一,爽快无比。怎么今天反而委婉起来?难道是这元天穆在中间搞鬼,想要给自己亲戚故旧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