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神龟二年，梁天监十八年
时光飞逝，眨眼间，元日已过。府上请来的大夫上门检查了二人的伤口，发现两个年轻人已经无恙。便给二人换了最后一次药，叮嘱贴身侍奉的婢女按时熬煮。
“还是年轻好啊。这么重的刀伤，个把月就结了疤，又能活蹦乱跳......”
吴姓的大夫收拾了药箱，年过花甲的他颤颤巍巍正要离去。李德明使了个眼色，可力孤上前拦住了这感叹岁月的老头子。
“你要干什么？”
见这梳了散鞭，有着绿色眼眸，异乎高挺鼻梁的高车奴挡住了自己去路。吴大夫有些慌张，以为自己出诊有什么疏漏，紧紧挎住腰间的药箱。
可力孤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意。从怀里掏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鹿皮小袋子，递到还有点发愣的吴大夫手里。
袋子里面是几粒金豆子，吴大夫暗暗掂量了下，约莫有三两。是他此次诊金的五十倍。这个从南方迁到洛阳居住的老者对李德明的慷慨有些感动。三两金子足以让他全家吃上一整年的细粮。
“感谢贵人赏赐，感谢贵人赏赐！”
老者躬身不住的作揖感谢，李德明笑了笑，只是点点头。
......
“玄色狐裘一领！”
“白色狐裘一领！”
“大红蜀锦貂领大氅一件！”
“玄色蜀锦狐领大氅一件！”
“细绫单衣五领！”
“缎面云纹袍服一袭”
“细鹿皮猎装二套！”
......
尔朱家别馆的管家手持绯色绢纸礼单，高声念着秀荣快马送来的新年贺礼。一旁的的婢女随着这抑扬顿挫的声音，将一件又一件的贵重物件从古色的檀木盒子中取出展示。
“何叔不用劳烦了，收起来入库吧。取了里面五十金与众人分了。”
“那怎么好。主君也给我等赏赐了财货，怎么敢再有贪意！”
何管家是当初随父流落到秀荣的流民，被尔朱荣父亲尔朱新兴所救。见这父子颇通文事，便留在府中任用，距今已经好几十年了。
到了尔朱荣袭爵，交好权贵更甚于其父，便将三十多的何道然派到洛阳当这别馆管事。一则管理别馆产业，二则充为耳目，探听朝廷虚实。有什么大小情事都快马禀于秀荣。数年来，何道然忠贞用事，倒是颇得尔朱荣赞赏。每年奉献权贵的冬礼，顺路也少不了何道然一份。
“承蒙照顾数月。我这也是借花献佛，勿要推辞。”
相处了一段时间，这尔朱公看重的少年确实有一股子豪杰气质。此番赐金，并不像是虚情作伪。何道然心中又敬了这六镇儿郎一分，给李德明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吩咐道：“都分了金子罢。以后尔等要小心侍候着贵人！”
“谢贵人赏赐！我等感激不尽！”
富可倾国的洛阳宗王家也没听说过给一般的奴婢赏金的，即便是元日大庆也不过是发下一袭冬衣而已。听到有金赏赐，堂下的奴婢们都是同声道谢，脸上洋溢着浓浓喜色。
李德明满意的扫了众人一眼。鸡鸣狗盗之徒尚且能救人于须臾，何况这些出入自己左右的下人。自己得了这些人的人心，若是他日有什么为难，总能提前知晓一二。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李德明前世喜欢看《三国志》，对于刘皇叔虽然比不上曹孟德那般推崇。但是这以卖履出身，一生屡败屡战，终于成就一番霸业的英雄临终之语，李德明却是映像深刻。此句便是刘玄德一生接人待物的写照，这才能有关张赵爪牙之士，卧龙凤雏经天纬地之才。
“可力孤，李枫，尔朱公送来的大氅你们一人一件。也各自取了五金用着，洛阳繁华销金窟，少不得财物傍身。”
少年回头吩咐，看见李枫又要推辞，淡淡笑了起来，“今日我要出门拜会族中伯父！你那旧氅破了好几个洞，岂不是丢了我的颜面！我虽然年少，但也晓得‘人要衣装，佛靠金装’。不要谦让了。你看可力孤都披上了。”
八尺的汉子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少年脸上的笑意堵住了，只是拱手行礼。而后跟在雀跃的可力孤身后，将黑色的大氅披上，系好了绢带。柔软的狐狸绒毛暖了起来，依稀还带着点檀木的香味。李枫突然觉得那一日的上门自缚的决定也许是这一辈子最为明智的抉择，心里畅快起来。
“赳赳武夫！”
李德明看到这李枫披上大氅，挎上重刀，像是变了个模样，亡命之徒的气质顿时便成了倚天立地的矫健武士。
“黄狸伐我与元贵的呢？”
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宇文颢有些着急，站了起来嚷嚷。
因为伯父赵和去了弘农拜访已经致仕的昔年老友。赵贵一个人住在旅店，寻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觉得孤独难熬。李德明知道后也是厚意相邀，赵贵也就收拾了东西搬到了尔朱荣家的别馆。
“你那一份，尔朱公给你备着呢。你以为这么多东西只是我一人全得？赵贵那一份，便由我那一份分他一半。用不着你操心！”
“这梁郡公真是看重德明啊，这么多东西，少说也得值当数百金。”
赵贵不由得感叹尔朱荣的大手笔。这等的慷慨，倒是让他想起了魏武对待麾下的故事。又想起自己在洛阳听到的尔朱家的传闻。赵贵皱了皱眉头，沉默了片刻，对着好友说道：“德明这等厚礼可是不好拿啊。”
赵贵言语中意有所指，李德明站了了起来，走到赵贵眼前。双手搭搭住和他差不多个头的好友肩膀，毫不在意好友犹疑的眼神，只是眨了眨眼睛。
看着李德明轻松的模样，眼中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自信。赵贵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父亲在那一晚说到这少年时的神色，同样是这种自信，只不过是那种中年人阅尽世事，观得人物的自信。赵贵放下心来，与好友相视片刻，两人都是若有意味的笑了起来。
“可力孤，包了那领白狐裘。李枫把马备好。我要去拜访族中伯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