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家的家主受了伤,今年不再能亲自带着自家的商队往南去秀荣贩北货了。参股的宇文家,独孤家的家主也各自有忙不完的事。三家人商议了下,便由宇文家的长子宇文颢与大野家的长子黄狸伐带队,各家选了健勇的仆役,专门喂肥的骡马,十数辆大车,组成了百十人的商队。
“今年我去不了了,德明你把我给尔朱公的书信收好,代我致意尔朱公。”
大野家的家主将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交给自己的大儿子,叮嘱着。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让李茂越来越重视自家的大儿子。他隐隐感到重振兴家门的希望也许将在这个儿子身上实现。
尤其自己出门的时候,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乡党们都指着他羡慕道:“看,那是大野黄狸伐的阿爷。”刚开始自己还有点小小的嫉妒,越往后却是越发骄傲起来。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生子当如孙仲谋!”
当今年推举领队的时候,自己提出黄狸伐的名字,比自己财雄势厚的独孤和宇文家家主竟然都对一对一个十三岁半大孩子出任商队领队没有一点异议。
“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听着乌图和阿必泥的......”
李茂和纥丽站在自己院门口,给大儿子送行,再三叮嘱。两个弟弟依依不舍的跟在大兄身后拉着长兄的衣袖,“大兄,你走了,我们想你了怎么办?”
“我会在南边让秀荣的大雁来给你们带信,给你们带回来最好吃的千层酥饼!”
李德明骑在照夜白背上,笑嘻嘻的安慰着两个弟弟,身后的白蹄乌却是打了个响鼻,似乎想要立刻和争了自家宠的大白马比个高低。
“黄狸伐,路上缺点什么,就一路置办,别委屈了自己......”
阿姆纥丽看到如此情形,却是忍不住,捂着嘴巴呜咽了起来。儿行千里母担忧,天下父母皆是如此。
“阿姆照顾好自己和阿爷......”
眼见着李德明一行人消失在巷子外,一家人依旧遥遥挥手,舍不得离去。
几家的人众在武川城外汇合,整理着最后的行装,大野家的管家乌图去年跟着家主去过秀荣,很有经验,此刻带着可力孤指挥着各家的仆役勒紧覆盖货物的毛毡麻绳,给骡马们喂上出行前的豆麦精料。
“黄狸伐,看!是郭都将家!”
宇文颢看见几辆马车缓缓驶出了武川城南门,领头骑着一匹枣红马的正是被武川人痛恨的郭大牙。
李德明望见四十多正是不惑壮年的郭都将,此刻双鬓斑白,脸上布满愁容,看见立了大功的李德明正看着他,眼神交汇,竟然是低下了头,带着说不出的落寞自顾前行。
“都将!此去保重!”
李德明远远抱拳致意,中年人打住马吃惊的抬起头,眼神露出感激神色,但只是遥遥的拱了拱手,又领着自家一行马车往东去了。
“你招呼他干嘛?”
“若是你我处在他那个情形,一样的。这一切怪不得郭都将!”
李德明不顾宇文颢的依旧疑惑,打马回来,对着朝自己挥手表示一切妥当的乌图喊道:“乌图阿叔!出发了!”
......
商队沿着千百年出塞险道,白道一路急行,在塞北第一场初雪之前过了阴山。继续沿着通往朔州的官道南行。路上还遇见了在武川城里贩盐的马队,只不过他们接下来要往西,顺着黄河古道去往河东。
外出皆羁旅之人,都是难得的朋友,两个目的地不同的商队,一起同行了两日,便在一顿离别的酒后,各奔东西。那高价卖盐的黄姓盐头知晓了李德明单骑破蠕蠕的英雄事迹后,甚至邀请李德明若是有空,一定到河东做客。
两只商队分开后,武川的商队便独自前行,风餐露宿十数日后过了北魏靠近塞北最重要的重镇朔州城。李德明倒是对着这险要的形胜之地朝身边宇文颢感叹了一番马邑之谋。顺着马邑川水边的古道朝南,秀荣已经不远。
......
“到了,秀荣到了。”乌图从大车上站了起来,他听到了阵阵寒风中河水哗哗。
滹沱河水逶迤南注,滋润着这巍巍太行山中难得的一马平川。
......
“远来的客人们,向你们问好!北边的风雪虽然寒冷,却挡不住秀荣好酒的温暖!”
十几个契胡的汉子正围着篝火烤着羔羊,看见了北来的商队,都是起身遥遥呼喊相邀。
“秀荣的汉子们还是这样热情!走,去喝几囊子秀荣的好酒......”
刚满五十的老管家乌图喜笑颜开,招呼着一脸疲惫的商队众人,武川的汉子们欢呼着催快了车马往那温暖处奔去。
篝火边毛毡大帐里女人们端出了草原上难见的栗酿酒,宾客与主人们大碗喝着酒水,大口啃着羊肉,兴高采烈。
几个契胡的牧人听说李德明一个人便杀败了儒儒大军,都是端了一盏又一盏的好酒来,向草原上的少年英雄致敬。
李德明拂不过契胡汉子们的好意,应酬着连连满饮,虽然这个时代的酒水不过是未曾经过蒸煮的低度粮食酒,却经不住一碗又一碗,脑袋有些昏沉,瞅着旁边的宇文颢竟然已经醉得不行,露出了草原本性,解了防风的大氅,跳到篝火旁与一众契胡牧人跳起舞来。
“黄狸伐,来!跳我们草原上的舞!”
宇文颢就着酒劲,自己唱起了《敕勒歌》,跳起了塞北流行的鲜卑舞。南北的汉子们都是跟着打起节拍,欢呼着相和。
“好,我也来!”
李德明也被这难得的热闹气氛感染,不顾醉意,摇摇晃晃走到篝火旁与好友相对而舞。
“天苍苍啊!野茫茫......”
十三岁的少年想起了后世的父母,这辈子塞北的阿爷与阿姆,用尽了力气扭动着身躯,和着《敕勒川》豪迈的节拍舞蹈着。
雄浑的的塞北歌儿与燃烧着的篝火一起跳跃着。
......
“大酋长!!!”
“大酋长!!!”
契胡的汉子们欢呼起来,百余骑矫健的骑士正迅速向着篝火涌来。大纛下,领头一人身披白色大氅,异常雄伟。
李德明停下脚步,眼神迷离,远远望南望,只觉得这前面的首领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