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有下,天空中暗云涌动,在柳原城外的树林之中,相对而立着两个人,那便是连梁与大睡婆婆叶红花。
连梁缓缓道:“还记得筱珺吗?”
大睡婆婆不做声,半晌,她微笑着道:“连公子,摘下面具吧。”
连梁拿下脸上的面具,一张冷峻而饱经沧桑的面容出现在大睡婆婆面前。
叶红花道:“二十多年不见,已是这般模样。”
连梁道:“人总会老,但有些事,终要有个结果。”
叶红花道:“连公子,可否告知老婆子,筱珺在你心中是怎样的。”
连梁道:“不要叫我公子了,我如今已是孤身一人的江湖浪客,我找了你二十多年,这就是筱珺在我心中的地位。”
叶红花微微颔首,道:“该来的总会来。”
说罢,叶红花夺步上前,亮出手中金杖,逼近连梁,只见连梁纵身一跃,翻至叶红花身后,用剑柄打了她的后背,叶红花向前踉跄几步,转身金杖拍出,连梁出剑抵挡,向后仰,前方双脚向上猛踢,叶红花顺势向后翻出,连梁落地后稳住身形,只见他在距离叶红花尚有一段距离时便舞动长剑,那一把剑顿时幻化成十几把剑,道道剑气直逼叶红花飞去,叶红花错愕,道:“天罡三十六剑,你师父是侏儒老人?”
“不错。”连梁应答道,紧接着大步流星迈向叶红花,叶红花挥舞金杖,破除那道道剑气后见到连梁已至身前,慌忙扯下长袍,挡住连梁的视线,连梁飞快将长袍斩碎,叶红花已消失不见,只听得一声冷笑从连梁背后发出,之后他便感觉后背一阵剧痛,大睡婆婆的金杖已打在身上,连梁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叶红花道:“你还是嫩了点。”
连梁道:“何足挂齿!”只见他转过身形,举剑前奔,他的剑法和华小朔有相似之处,充满着刚正之气,每一次挥剑,都像是人生中最后一次挥剑,大睡婆婆逐渐有些慌乱,那一杖明明令连梁吐了血,为何他毫无败退之感。即便如此,大睡婆婆也不是凡夫俗子,一阵交锋,连梁已中了数杖,但是此刻,大睡婆婆真的慌了,连梁竟是拿命换命的人,他没受伤时,或许只是与大睡婆婆平分秋色,可当他愈伤愈重时,他的攻势也是越来越猛,这是一个越战越勇的角色,伤的是连梁,慌的是大睡婆婆。
连梁揩去嘴角的血,道:“大睡婆婆,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大睡婆婆彻底乱了阵脚。
突然,大睡婆婆清晰感觉到,连梁身上的内力褪去了,而他握着剑,一步一步向自己紧逼过来。
连梁一跃而起,那褪去了内力,而是被执念,愤怒,痛苦包裹的宽刃剑凭着一股蛮力疯狂劈出,大睡婆婆横杖抵挡,连梁一剑劈开了金杖,劈向了大睡婆婆的面门,一阵雷响之后,大睡婆婆倒地不起。
连梁收了剑,抬起头,雨滴就那么肆意的落在他的脸上,这个冷冰冰,不屑一顾,凉薄的男人,眼角划过一抹热泪,随着雨水消失在漆黑的夜中,他淡淡的道:“筱珺,我想你了。”
那一夜之后,连梁便消失了,华小朔则留在李晴晴家中养伤,这时官府也开始大肆追查杀害县令的人,担心华小朔暴露,那一日,楼阿树做了一个决定,趁着众人不注意,他扔下了一张字条,离开了李家饭馆。
但他没有离开柳原,他去了县衙,见县衙内聚集着众多官兵,甚至还有城中守军的人,楼阿树站在屋顶上,蒙着面罩,大喊一声:“你家老爷,我杀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朝着城外的方向跑去,县衙官兵和城中守军立即派出大队人马朝着楼阿树逃离的方向追去。
华小朔发现那张字条时,楼阿树已离开多时,众人在屋内看着那张字条:“小朔兄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华小朔道:“这个楼大哥,来去匆匆。”他不知,楼阿树是为了掩护他,才离开的。
那日倾城对小朔道:“华小朔,原来你是层楼云阁的弟子啊。”
小朔点点头道:“还望姑娘不要声张,我担心一些人会因此事找师门的麻烦。”
倾城摆摆手,道:“放心吧,我不会声张的。”说着倾城便低下了头。
小朔见她有些失落,便问道:“你怎么了?”
倾城道:“这几日下来,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小朔道:“是啊,我也要赶回层楼云阁了,在过几日,便是师姐的生日了。”
倾城突然从小朔床边站了起来,愤怒的道:“师姐师姐,满脑子都是你师姐,你看不出来我……”话音未落,阿壮推门进来,道:“大小姐,我们该走了。”
倾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眶中打转着几滴泪水,她匆忙转过身去,不想被小朔看见,道:“我走了,以后有空,来景都找我。”说完快步离开了房间,留下阿壮木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事,突然他感到一阵心酸,但又不知该如何表达,便追了出去,喊到:“大小姐等等我。”
华小朔留在此处,望着离开的倾城,他早已感觉到了倾城的心意,但是他做不到,除了师姐一人,他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但是他又不想因此伤了倾城的心,便拖着虚弱的身体追了出去,见到倾城上马欲走,忙乱之中踩空了台阶,摔了下去,倾城见了,忙下马奔跑过来,道:“怎么了?”
小朔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道:“这个,送给你……谢谢你。”
倾城接过匕首,道:“你个傻子。”便将小朔扶了起来,之后便驱马离开了,临走时道:“多保重。”
阿壮紧随其后,痴痴的望着倾城,叹了口气,倾城对华小朔的心意何尝不是他对倾城的心意呢?
小朔回到房内看到空荡荡的放间,不免心生惘然,次日清晨,便早早起身收拾好了行囊,来和李家姐弟告别。
李晴晴道:“少侠身体尚未痊愈,不在多歇几日吗?”
小朔道:“不了,这里的事结束了,我该回去了。”
李晴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留少侠了,我给少侠拿些盘缠。”说着便吩咐李一去准备。
华小朔推辞道:“已经叨扰数日了,不能再要你们的东西了,万剑门已除,希望你们姐弟二人能够安稳的生活。”
李晴晴道:“多谢少侠,但这盘缠你一定要拿着,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拿来感谢少侠。”
华小朔道:“好意领了,东西就不要了。”说完转身离开了饭馆,等到李一将盘缠拿来,小朔已经走远了。
华小朔走后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去了县衙,避开府里的衙役士兵,他找到了文书。
华小朔拔出剑架在他脖子上,道:“我问你些事,老实回答不杀你。”
那文书恐惧的点点头。
小朔道:“上一任县令叫什么,去哪了?”
文书道:“上一任是这任他爹,叫秦四海,是秦破风的堂弟,前几年病死了,他儿子的官是他和秦破风给买来的。”
小朔道:“死了?属实吗?”
文书道:“千真万确,秦四海在任时我就是文书。”
小朔道:“那我问你,因官府征地一事,勾结秦破风杀害柳家人,此事可是秦四海所为。”
文书认真回想着,道:“正是。”
小朔收了剑,道:“别出声。”说罢转身跃上屋顶,离开了县衙,朝着城外跑去。
却说在华小朔一行人和万剑门决战的当晚,秦破风身死,铁弋江带走了秦破风的尸体,来到了城外一座土丘上,铁弋江放下秦破风的尸体,坐在旁边,怅然道:“破风啊,还记得吗?当我们还是年轻人时,常到这里来,眼望着柳原城,立下雄心壮志,说将来一定要大有作为……”说着便红了眼眶,他继续道:“可是啊,我们现在做的,真的对得起曾经的誓言吗?”
逝去的一幕幕在铁弋江的脑海中浮现,带着对过往的懊悔,他亲手埋葬了秦破风,仰头望着瓢泼的大雨,掏出匕首,了却了性命,他倒在了秦破风的墓旁,他说过,为报恩情,他一生都是万剑门的人,而此刻,他没有辜负自己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