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奇龄欠身揖礼道:“多谢阁老抬爱。只是学生早有主意,打算从一个村长做起,一点点的锻炼磨砺施政能力。”
“从村长做起?”吕大器讶然。吕大器在还是吏部尚书时,确听崇祯规划要建立镇、村基层组织,从秀才中考试选拔人才去任村长,从今往后国家及地方的行政主官都要从村长这一级干起走,逐级考核择优提拔。也就是说如果想当官,那就需要从村长开始干,从实践中脱颖而出。吕大器之前还觉得读书人不可能愿意去当村长,去跟泥腿子百姓打交道,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当官对读书人的吸引力。
毛奇龄是萧山士家大族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对当官,或者说好听点——对治国平天下,有着近乎执着的信念。
华夏传统的士家大族对政治向来极其关注,朝廷的风吹草动都密切注意着,当听说崇祯皇帝计划改良科举制度,从秀才中选拔人才当村长,想当卿相就要从村长做起,于是有远见的士家大族便把最优秀的人才留着,就等着去争村长宝座。
当然,士家大族能这么快得到朝廷中尚在规划中的政策消息,也是崇祯的施政风格之一,对社会的大改革,都故意提前放出风声,试探社会的反应,若是各方激烈反对,则会缓行或调整。拥有老灵魂的崇祯,深明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讲究的就是火候和技巧,蛮干不得。
毛奇龄目露憧憬的道:“要当一个优秀的将军,光熟读兵书可不行,需要在战场中拼杀磨练。要治国平天下,亦要从一村一镇的治理开始。学生非常期待去当一个村长,看到底能把一个村治理到哪一步。”
吕大器有些哭笑不得,他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才学出众、丰神俊朗的翩翩才子去某个村当村长的样子,非常之违和。
七月十一日,天津,一座地处要津,兵家必争,注定无法安宁的城市。
这次,是被满清大兵给团团围住了。
满清八旗轻取山海关、北京城,一路势如破竹,对天津城根本没不放在眼里,感觉是手到擒来。
一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旌旗招展的八旗军中一飞骑驰出,飞骑马上绑着一面猎猎招展的白色小三角旗,风驰电掣般奔到城前,飞奔中便张弓搭箭要射箭书上城。就在此时,剧本发生了变化,城上弓弦和弩机声响,十数枝弓箭夹杂着重弩巨箭,直朝那骑士射来。
骑士显然没料到天津城守军与山海关、北京城不同,完全不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非常卑鄙且无耻的向信使下手。骑士忙收弓扯缰调拨马头,但已经迟了,但听箭矢破空声响,一枝枝箭便“噗噗噗”扎在骑士甲胄和马身上。
骑士披了三层甲,所以箭矢对他并未造成大的伤害,但要命的是一枝重弩巨箭贯穿了马腹,那可怜的战马嘶鸣一声重重倒地,骑士被狠狠摔在地上。
城头轰然喝采,城下八旗军怒声咒骂。
战马口鼻喷着血沫,眼见不活。骑士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挣扎着正要起来,一枝重弩巨箭便狠狠的将他钉在地上。
显然,城头守军非常有经验,而且特别的卑鄙无耻,那巨箭正中骑士右肩,将骑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但由于没中要害,那骑士想死还死不了,只能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惨叫,这惨叫在两军阵前、万众瞩目之下,显得尤为扎心。
八旗军被如此卑鄙无耻的天津守军震呆了,出离愤怒了!但幸好八旗的额真们还保持着理智,知道此时派人去救那倒霉的骑士,只是中了卑鄙天津守军的奸计,只能徒增伤亡,徒伤士气,于是都努力压制手下八旗兵的群情激愤,静等主帅的军令。
带队攻取天津的主帅是多尔衮的弟弟多铎,他是满清的豫郡王,努尔哈赤的第十五子,正白旗旗主,此次入关被封为定国大将军。
此时,多铎目睹了射劝降箭书信使的惨状,气得几欲发狂,那坑洼不平的脸上每个毛孔似乎都要喷出火来,用马鞭指着天津城头,低吼道:“城破之日,此城鸡犬不留!!!”
多铎的话绝非恫吓,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就是这个多铎在江南各地发动了一次次大屠杀,其屠杀规模之大,后世倭国与之相比亦只能自称善良。
几十门红夷大炮怒吼着隆隆震响,大地仿佛也在跟着晃动,圆圆的炮弹如雨点般狠狠砸向天津城墙。
天津守军在得到建虏军队有几十门大炮的情报后,已经有针对性的进行了防炮训练,一听到炮响,就迅速躲到各自早就预演好的炮击死角。因此一轮炮击下来,除了个别军士被炮弹砸起的砖头碎屑溅伤,几无伤亡。
趁着炮击,八旗军中奔出三骑,想要救那兀自不死的信使。可就在他们把那巨箭杆从信使右肩拔出之际,数枝重弩巨箭从城上不同角度射来,三名八旗兵有两名被当场射中,其中一个被两枝箭同时射穿身体,以一种支架烧烤般的古怪姿势被悬空钉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而另一个八旗兵则被巨箭洞穿腹部,钉在地上一时死不了,却又喊不出声,只是绝望的眼盯八旗军方向,双手徒劳地在地上一下一下抓刨着。
没中箭的那八旗兵翻身上马狂奔,可城上的重弩手们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几枝巨箭追过去,其中一箭将他从飞奔的马上射飞出去,送他当了一名光荣的八旗烈士。
这个时代的八旗兵可没有拯救大兵瑞恩的那种精神,这次营救尝试失败后,便放弃了继续营救信使,爱死不死吧,为满清皇图大业牺牲,挺好的。
炮声仍然隆隆,但炮火开始集中于一处,集中火力轰击一段城墙,意图很明显,就是把这段城墙轰塌。
这时,一个戏剧性的场景出现了,天津城门洞开了?天津守军自己就把城门打开了!仿似在说,八旗兄弟们,别费劲吧啦的浪费炮弹了,把门给你们打开了,想进来就进来吧,赶紧的。
八旗军有点懵逼,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这就像一个老流氓正准备非礼一个美女,美女手持利刃坚决反抗,然后一言不合就自己痛快的把衣服脱光了,倒把老流氓搞愣了。现在八旗军老流氓的反应便是如此:这是什么计谋?是守军终于想通了要投降吗?看着也不像啊。
老流氓遇到了新问题,八旗军难得的变得有点犹犹豫豫扭扭捏捏。
多铎笑了,他轻蔑地笑了。谁还没看过三国演义,谁还不知道空城计?多铎兄弟们从小可都是被特有文化的野猪皮老爹强制要求把三国演义当兵书看了个滚瓜烂熟的。
看过三国演义的多铎感到自己被敌手严重低估了文化水准和智商,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当我多铎傻吗?以为俺们女真人就是文盲吗?这绝逼就是——空……城……计!以为我多铎会像司马懿那般被吓住?做梦吧你!
既然城门打开了,那自然就没道理再费劲的用圆炮弹一下下的砸城墙了,英勇的八旗子弟一股脑儿从城门冲进去就是。当然,打头阵立头功的机会必须让给八旗汉军的弟兄们,至于原因嘛,大家都懂的。
汉军正黄旗、耿仲明的部队就这样光荣的接到任务。
甲喇额真宋国辅怒了,对顶头上司耿仲明直嚷嚷:“凭什么?凭什么让我们汉军正黄旗冲?他们汉军正红旗呢?我们正黄旗汉军好欺负吗?”
耿仲明这个辽东汉子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但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都已经当汉奸了,当女真人的奴才了,那就得有当奴才的觉悟。对了,他们这些八旗汉人就连当奴才的资格都没有,若敢自称奴才,那就要被真正的奴才鳌拜之流打耳刮子踢屁股的,泪目……
耿仲明水泡眼一瞪,向下斜拉的嘴角透出凶狠,一脚将宋国辅踹翻,指着宋国辅道:“凭什么?就凭我们是八旗汉军,就得服从军令!糙你娘的,敢冲老子吵吵,敢违抗军令?!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宋国辅恨恨的爬起身,屈辱地领命而去。甲喇额真潘孝、石明雄等被安排当冲城先锋的满清伪军军官亦闷闷而去。
日已过午,八旗汉军吃了顿饱饭便开始动作,只见出击的士兵人人披上了三层甲胄,头戴铁盔,手持厚盾,一个个全身防护严密犹如一只只铁乌龟,排成一队队的,向洞开的城门挺进开去。
秋老虎仍在,气温不低,三千多汉军正黄旗披着重甲顶着烈日来到城门前,一个个已经是汗流浃背。
奇怪的是,城上明军对城下八旗汉军不闻不问不理不睬,连头都懒得露一下,任由八旗汉军从城门长驱而入。
八旗汉军的重甲和重盾确实是不怕一般的箭矢,但对城上的重弩还是万分忌惮。可诡异的是,城上一箭未发,一弩未放,人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反常,太特妈反常了!攻城军士们紧张得直冒冷汗,无奈队中牛录军官不停厉声催促,只好硬着头皮从城门鱼贯而入。
通过城门洞,进了瓮城,甲喇额真石明雄发现瓮城城门紧闭,正成瓮中捉鳖之势,不由发出冷笑,暗道:不出所料,在这儿等着呢!
猜出了明军企图,石明雄心里竟踏实了几分,连连呼喝指挥重甲军士张弓搭箭在瓮城各处摆出防守态势,几十名健壮军士喊着号子扛着擂木进了瓮城,气势汹汹的就冲向紧闭的瓮城城门。
只要掩护擂木撞开瓮城城门,明军便是弄巧不成反成拙。“还学诸葛亮玩空城计?啊呸,让你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石明雄一边警惕的看着高高的四面城墙动静,一边恨恨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