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的冷风从管道冲出，整个地下室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分。
肖灼侧避两步，探头向内看。
管道口布满暗绿发青的湿苔，深处黑洞洞的，不知尽头何在，一股浓重腥臭散发出来，仿佛潜藏着怪物的巢穴。
“管道通向哪里？”
看了半晌，肖灼忍不住问道。
哈罗德看他一眼，举起手杖敲了敲金属管口，清脆的金属嗡鸣传出去极远。
“通向你要的真相，肖先生。”
中年绅士说着，扣开镶嵌在管道口一旁的隐藏机括，用力从内部拉出闸杆，“帮忙拉住它，我去开泵。”
肖灼依言接过闸杆，牢牢地握住，目光仍然难免望向管道深处。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里面会窜出可怖巨兽的幻觉，手心不觉渗出汗来。
嗡！
嗡嗡嗡！
皮带转动，身后发出一串泵机启动的响声。
肖灼深吸口气，压下不安的幻觉，侧身问道：
“行了吗？哈罗德，这管道——”
话没说完，他忽然发觉不太对劲。
身后的地下室空空如也，只有全速转动的泵机，哪还有中年绅士的影子？
“里瑟先生？！”
肖灼松开闸杆，反身扑了过去，却只听到铁门沉重的闭合声。
咔嚓！
门被锁上，铁门上侧拉开两指宽的通孔，里面露出哈罗德的双眼。
“你马上就可以得到真相，附赠一个忠告，谨言慎行。”中年绅士礼貌说道，“我们很快会再见面，肖先生。”
轰隆隆!
通孔关闭，管道深处传来震耳的轰鸣。
劲烈的海水轰然而至，眨眼间灌满整座地下室。
地下室的喇叭口结构造成了巨大的吸力，管道口处甚至出现了急转的漩涡。
肖灼反应极快，在被冲进漩涡前，一把便攀住了洞口。
然而，海水汹涌，管道中的吸力越来越大，洞沿也极为湿滑，肖灼空有身手，却无处发力，随时可能被卷进深不见底的管道。
他扭转身体，避开漩涡，开始找寻可借力之处，一眼落在了铁盖子上。
圆形的金属盖子被冲得来回飘动，但因为直径大于管口的缘故，几次都从漩涡中弹了回来。盖子上还固定着转动的横棍，更有多处可抓握的内嵌，依附于此，至少能增加几分挺过海水倒灌的可能。
肖灼瞄了几瞄，等金属盖子又一次弹出管口，擦身而过的瞬间，直扑而去。
指尖搭上，手掌反扣。
他还没得及攥住盖子的内嵌，腰部陡然一紧，下半身传来一股可怖的巨力，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倏忽间便被拖进了管道。
铁门后。
哈罗德沉默伫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过了几分钟，地道另一端脚步声响起，一矮一壮两个身影先后出现。
中年绅士侧过身，手杖一点地面，“你们又迟到，小家伙已经被送走了。”
壮汉耸了耸肩，“办理手续花费了一些功夫，镇子上的规矩麻烦得很。”
“一条黑麦面包竟然要二十算力，理查德那老家伙怎么不转行去当劫匪？”矮个子在一旁抱怨。
哈罗德从通孔向屋中看了看，海水已经退去，残留的也被泵机抽走。
打开铁门，三人进入地下室，地上一片狼藉。哈罗德和壮汉合力关闭管径，矮个子用拖把清理湿漉漉的石板地面，检查被海水浸泡过的仪器。
“直接送进那个地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壮汉摸出烟斗，叼在嘴里问道。
“不用担心。”矮个子回答，“OB序列在广域海中是近乎bug的存在。”
壮汉点点头，转向中年绅士，“小家伙知道了多少？”
“不多也不少。”哈罗德浸湿抹布，擦拭着金属盖子上的斑驳锈迹，说道，“这家伙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用点破。”
壮汉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没想到你这么看好他。”
中年绅士停下手中活计，向已经闭合的管径口深深看了一眼，“蜘蛛性恶，是由阵营逻辑决定，我不相信她有这么好心，凭白帮助我们。”
默然半晌，壮汉深吸一口烟斗，吐出一串近乎完美的雾环，“我会盯着她。”
......
管道漆黑幽暗，周遭水流湍急。
穿过一道道洞窟，掠过一片片废墟般的海底遗迹，深处忽然现出一点亮光。
缠住肖灼的东西悄然松开，将他往前推去。他大着胆子摸了一把，触感冰凉，覆盖着一层胶质，表面还有成片的吸盘，很像是章鱼的触手。
那东西仿佛触电一般，飞速缩回废墟中，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呵，有意思！”
肖灼回头瞥了一眼，他呼出一串水泡，冰冷的海水灌入体内，非但没有窒息，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自身感知都有所放大，与海流渐趋融合为一。
亮光如有引力，耳畔似有呓语，在隐隐呼唤。
肖灼清晰地感知到胸腔绽放出温热光芒，似在回应亮光与呼唤，他未做抗拒，任凭海流卷裹身躯，向深处飘去。
呓语越发清晰，是很多细碎的人声，夹杂着仪器的嗡鸣——
“虚拟意识激活......”
“数据躯体载入中......”
“基底逻辑与响应装置对接......”
“对接完成，响应器激活，辅脑接入响应器......”
“辅脑接入成功，适配辅脑神经信号......”
“神经中枢建立，元数据载入......”
“体感适配完成，同步解调率测试通过......”
“感官信号恢复......”
......
光芒愈亮，下坠开始加速。
冰冷的海流中，肖灼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去拥抱那光亮的温暖，身体冷不防竟冲出了海面，富含氧气的新鲜空气灌入肺部，让他不适应地剧烈咳嗽起来。
“病人苏醒！”
“镇静剂，注射镇静剂！”
周遭陷入短暂慌乱。
睁眼的瞬间，肖灼看到一个有着棕色眸子的护士。
棕眸护士拢住他的双臂，将他按回手术台，在液管中加入了镇静药物。
手术室上方的观察区。
看到手术中的病人突然苏醒，林宛轻抿嘴唇。
她侧目扫了眼站在身旁的男子。
男子中等身材，微微发福，西装笔挺，方正的脸颊上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正低头注视着手术室内。男子有所发觉，收拢思绪，侧头看向林宛，用目光询问。
“曹律师，把吾威生化的补充协议发我一份，”林宛说道，“医院备份存档。”
曹律师没有立即回应，思索几秒，“等做完手术，吾威的团队履行完毕合约，我会把所有法律资料打包发给你。”
林宛沉默，不再说话。
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病人的突发状况很快平息，手术继续进行。
观察区内的几人神色各异，怀揣心事。
曹律师又站着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疲乏，坐回沙发休息。
“林医生，咖啡？”一位身穿印有吾威生化标识的年轻男子走到林宛身旁。
“谢谢。”林宛接过咖啡，抿了一小口，轻轻碾压几下额角。
“手术还要好几个小时，你这两天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去休息一会儿吧。”男子轻声道。
没等林宛回答，观察区门被推开。
一个女子匆匆走进，身旁还跟着一个医院的保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