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肖灼手微抖，
签字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一个极细的洞。
袁伟这老狐狸什么意思？
自己追查“花町湾事件”的行动暴露了？
难道，何誉突然回来，就是这姓袁的打了小报告，要对自己进行处理？
他自然知道“花町湾事件”是公司的忌讳，调查一直进行得极为小心、隐蔽，没想到还是被抓到了把柄！
偷瞄余岚和“大刘”，两人的神色却很平静，丝毫没有重要下属阴沟翻船，被对手当场扳倒的愤怒和不甘。
不对，
差点被这老狐狸给诓了！
肖灼瞬间明悟，顺势放下签字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袁主管，我的确在调查‘提线者’邹皓先，但可不是您说的‘暗中’！”
他微微一顿，观察着何誉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道：
“一切手续都符合公司规章，调查也获得了上级的批准，您有什么想了解的，尽可以正面提出来，只要合理合规，我不会藏私。”
这翻话说得冠冕堂皇，在情在理，饶是狡狯如袁伟，一时也没了对答。
何誉和刘至信交换个眼神，大刘轻敲会议桌，“小灼子，怎么和主管说话呢？”
他转向袁伟，“老袁啊，你讲话也要注意，别夹枪带棒的，维护部门间团结。”
袁伟盯了肖灼三秒，见这小子神色自若，竟完全找不出破绽，忽然一阵讪笑，“肖副别误会，事态很急，我们又发现你‘恰巧’在调查邹皓先——”
“呵呵，好一个‘恰巧’！”肖灼虽然也在笑，但口气已经冷硬了起来，丝毫没有给对方台阶下的意思。
欺负他年轻，看不穿这些鬼把戏？
这老家伙分明是借机会向他身上泼脏水！
“科莱死了。”
余岚忽然打断了自家副管，面无表情地说道。
科莱死了？
肖灼脑子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哪个科莱？”
他看着自己主管冷艳的脸孔，脖颈忽然发寒，额头青筋一寸寸迸了起来。
“不会是——”
“没错。”余岚指尖轻抚，将几缕发丝拢回耳后，神色罕见地现出一丝凝重，“‘诡神’科莱，德鲁的虚拟竞技之神。”
肖灼感到微微缺氧，他深吸一口气，隔了足有半分钟，才艰难地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23点49分，在新海中心医院，死于辅脑栓塞引发的脑出血。”
死寂。
会议室内一片可怕的安静。
何誉、刘至信和三个主管，都盯着肖灼，观察着这位新晋副主管的反应。
无数个念头盘旋，反而让大脑呈现短暂的空白。
良久，肖灼单肘撑着椅背，坐正身体，从失态中回过神来。
他揉搓两下发白的脸颊，低声问道：
“所以，‘诡神’之死，和邹皓先有关？”
余岚看了何誉一眼，在投屏上打开一份报告，指着上面的数据分布说道：
“基本确定，邹皓先现身新海，是在测试一款名叫【暴躁蝙蝠】的新型蠕虫。这种蠕虫有极强的潜伏性，可通过MEC传播，攻击目标为辅脑和算力矿。现有杀毒软件和防火墙无法阻挡，暂时没有有效防控手段，只能进行物理隔绝。”
“初步怀疑，这是数年前肆虐一时的【暴鼬】蠕虫升级版。”卢永正补充说，“【暴鼬】造成了多大的危害和恐慌，大家也都清楚，直接经济损失超过百亿。”
余岚喝了口咖啡，等卢永正说完，继续道：
“新海是最先搭建6.5G网络的地区，无论投产算力矿，还是辅脑改造人数，都是全球第一，所以邹皓先才选择在新海投放测试新型蠕虫。截止31日凌晨，已经有27处算力矿受到影响关停，多例辅脑改造者出现脑部栓塞，甚至死亡，新海的信安等级现在已经提升到了最高。”
肖灼深吸口气，斟酌着问道，“死亡人数？”
刘至信与何誉交换个眼神，随后推过来一个黑皮夹子，“只限这间屋子里。”
打开夹子，只看了一眼，肖灼脸色立即变了。
他一刻不敢多拿，赶忙合上，推回刘至信跟前，仿佛夹子里会突然窜出毒蛇。
怪不得何誉要突然回来，
无声无息之间，事态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新海特区是夏国技术创新的发动机，也是经济最活跃的沿海都市，新型蠕虫如果不能及时控制......
心情颇为沉重，肖灼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科莱去世，这么爆炸的新闻，德鲁方面知不知情，为什么没有媒体公布消息？”
“知道，而且可能比新海方面知道得还早。”管控八部主管卢永正打开自己工作手环中的简报，回答得意味深长，“德鲁方主动要求进行信息的协作管制，捂是捂不住太久的，最迟早上六点，网络上肯定爆。”
他一边说，一边将这份关于“诡神”科莱的简报传到会议室的投屏上。
肖灼一目十行地浏览。
背景信息耳熟能详——
“诡神”科莱，原名迪萨·斯科特，“萌芽时代”最著名的虚拟竞技明星，被誉为德鲁虚拟竞技界的精神图腾。
他年轻时曾到新海留学，参加了当时最火爆的虚拟竞技游戏——雷霆之子。在游戏中，科莱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天赋，在十年中，五度捧起至高奖杯雷鸣杯，登临一代虚拟竞技神位。
科莱的战斗风格亦奇亦诡，充满想象力，绰号“诡神”，在全球有数量惊人的狂热粉丝，无数青少年神往于“诡神”传奇，立志投身虚拟竞技。
【诡舞者】是一个最先由粉丝自发聚集，后来得到了科莱认可的官方组织，定期举办训练营，由其亲自指导。
科莱此行夏国，主要是为参加即将在新海举办的【诡舞者】训练营。
另外，他还受聘加入雷恩电子新一代的全浸入游戏测试。
雷恩电子的前身正是雷鸣工作室，主业原本是做游戏引擎。
当年，工作室研发出号称业内最先进的全浸入式虚拟引擎——【雷霆-Ⅱ】，却苦于市面上没有相应的游戏，于是索性自己做了一款，取名为“雷霆之子”，没想到无心插柳，竟成一代经典传奇。
简报翻页，
第二页是科莱的行程和接触过的人员。
通过初步测试，新型蠕虫可以在辅脑使用者之间传播。
因此，科莱在雷恩电子有限公司，以及该公司设在新海高等学院的实验室，电子设备都做了物理隔离，辅脑改造人员正在接受逐一排查。
肖灼放慢浏览，仔细关注了一下，发现其中已经有了三例疑似。
这三例之外，还有一个情况也引起了注意。
一个在校的实验室学生，只安装了普及型响应器，并没有进行过辅脑改造，也突发了类似的脑疾，已经送往新海中心医院。
简报中有那学生的基本信息：白邵，21岁，新海高等学院大四学生。
浏览完毕，肖灼下意识地轻敲桌面，忽然想到此时还在会中，立即停止。
“还有什么信息？”他问道。
几人都没说话，冷场几秒，何誉扫了袁伟一眼。
网经七部的主管干笑一声，“新海那边的小道消息，仅供参考——”
“自发现截止到凌晨，蠕虫经过了四次变异，强行超频辅脑的T5中枢EPU，在后台调用大量算力，导致β通道过热，也就是俗称的血流阀，从而引起栓塞。严重者，通道控制阀失灵，发生脑出血现象。”
“既然初步摸清了原理，为什么不采取救治措施？”肖灼追问道。
“很难。”
刘至信接过话来，他身子微微前倾，将面前的另一份绿皮文件推给了肖灼，“一旦蠕虫植入，就会在辅脑内大量复制繁殖，暂时无法将其彻底清除。”
肖灼打开绿皮文件，发现右上角有数家新海研究机构的标识，快速浏览起来。
“新海方面，决定暂时采取‘疏通’的应急方案。通过纳米微机结构化单元，对栓塞进行微机械清理，维持脑内通道的通畅。”
刘至信继续说道。
肖灼用了大约半分钟，看完文件，合拢后原封送回“大刘”面前，沉吟片刻，“霍近达是新型基因疗法的开山鼻祖，这份文件中，有他提出的微神经细胞方案，为什么没人支持采纳？”
刘至信看向何誉，身子靠回椅背，没有答话。
众人沉默一阵，余岚剜了自家副管一眼，答道，“新海学界的意见并不统一，但是总务府暂时更认可纳米微机结构化单元方案。”
肖灼怔了怔，神色越发不解，“总务府......是廖承平的意见？可是众所周知，廖老和霍老是多年好友，霍近达又是新海医学界的泰山北斗，怎么可能——”
余岚无奈扶额，如果不是因为坐得远，恨不得在桌子底下踹自家副管一脚，“廖老是新海特区总务府的一把手，采取什么方案，不是我们能置喙的。让你来，也不是质疑人家的应对措施。”
“......”
肖灼发现余岚神色微愠，自知语失，赶忙闭嘴。
何誉和善地笑了笑，吐出一轮烟圈，“肖副是我们安联众信年轻人的翘楚，作为技术干将，有话直言，不失锐勇。”
脖颈窜起一股寒气，
肖灼腰背绷直，连话都没敢接。
“大刘”也跟着何誉笑了起来，但神色间却没有一丝笑意，“现在该你说了，怎么反而哑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