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霸王花长年冷寂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破冰。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出来倒残渣的江左,仰头看着站在草棚前的我们,面无表情问了一句。
青时推了一把君卿,柔和了神色道:“这是个大夫,可以治好你娘的病。”
小孩面上无波,听了这番话也没什么动作,只定定看了青时一眼道:“他不是大夫。”
皮皮纳闷:“看吧,你长得不像大夫。啧啧……”于是乎笑得像个人贩子似的,缓缓道:“我才是大夫。”
小孩这下闻言冷了神色:“你没有药箱。”说完就转身进了草棚。皮皮讷讷地摸了摸鼻子,摊手表示很无奈,人家不信。
“皮皮呀,你是不是有许多延年益寿的灵药啊?”皮皮抖了抖,一脸防备地看了青时一眼,支支吾吾意图蒙混过关。
“交出来吧。”
皮皮别过头,忍痛将药放在了青时手心。
青时见状没好气怼他:“心疼个什么劲儿,你又用不上。”
说罢移步进了草棚。
那妇人见青时进来,咳了两声才道:“你是?”
“夫人,我们听老王说你病的有些重,特意寻了些药来。”
“夫人用些温水服下,歇息几日应当就好了。”
“这,多谢你们了。原是想说让你们坐下喝杯热茶,可…”
说着局促地搓了搓衣角,有些赧然。
“夫人不必如此,你好起来之后便好了。”
那妇人闻言止了咳嗽,感激道:“多谢。只是我这病我心中有数。”说完之后,神色便有落寞。
青时宽慰道:“夫人切莫忧思过度,否则纵然是仙药也枉然。一切都会过去的。”那妇人闻言点了点头,将那枚丹药服下之后,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青时看了一眼江左,示意他出去说话。
“你想跟我说什么?”江左飞快地看了一眼青时,努力做出一副大人模样。
青时闻言,摸了摸他的头发,蹲了下来,与他平视,笑道:“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母亲会好的。”
“喂,小子,我们给你母亲治病,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吗?”皮皮其实也跟小孩子一般,莫不是这厮是个智商有问题的。青时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咽下了想要怼他的话。
“我叫江左。不叫小子。”小屁孩还挺有脾气,可怜皮皮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孩鄙视。唉,这年头稀罕事儿可真不少。
皮皮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说不出话来。
江左嘴唇嗫嚅了几下,别扭地低着头道:“谢谢。”
皮皮笑得十分猥琐,拍了拍江左的肩膀:“小子,这才像话嘛。”
君卿眼尖地发现江左的耳朵红了,论起不要脸,江左哪里是皮皮的对手。
唉,青时自己都自叹弗如。
夜明轩笑了笑,眼底的阴霾散去,摸了摸江左的头。
“江左,你爹呢?”皮皮见屋中就他们母子二人,便随口一问。
“死了。”略带哭腔的声音。似是平复了一下,江左才又道:“瘟疫,死了好多人,到处都是焚烧尸体的味道。我们……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最后,阿爹病倒了。他死之前,让我们烧掉他的身体,走得越远越好。”
无言,才是最好的安慰。
夜明轩的面色沉重,瘟疫,若消息是真的,那势必又是一场浩劫。瘟疫一发,死者数众,常以万计。而今,若是逃亡至此的流民中带有疫病,整个金陵可谓危矣。
“江左,你可知这批流民中可有人患病?”江左闻言,垂眸沉思,他毕竟去的地方不多,见过的人也就是这附近的。还真是不甚清楚,这般想着,便摇了摇头。
夜明轩面上越发沉重,金陵城为何不欲让流民入内,也不安置涌来的大批流民,莫非早知沿河一带疫情。
若是这般就不难猜测,疫情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境地,才会有流民逃窜。只是时疫大作,世人皆惧之,纵使医者仁心,可,古今疫病攻克之艰,竟也只是个药石罔效的说辞。
夜明轩叹了口气,看来需要尽快查看一番,在流民中有无疫病感染者了。
皮皮眉头紧蹙,略微思索了片刻:“按理说,人间不该有这般劫难才对,太阳神掌司人间,时刻都在注视着人间的一举一动,若是有异动,仙界应该会有动静。可是如今这般,倒像是一切都如常。
“这就是问题所在,难道有什么邪物要现世了?”邪物出世,天灾醒世,人间不知道将会是怎样的浩劫……
太阳神,太阳神,既是神,那为何却又没有神界。本石头心里想着,便问了出来。
皮皮还是有一点好的,那就是虽然吃得多,但知道的也多。
“神界早在几千年前陨落了。但是作为几界中最强大的存在,他们的寿命,不,不应该称之为寿命,他们与天地同在,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可是整个神界都陨灭了,这就值得怀疑了。而太阳神,他本不是神,他只是当年神界中的一只金乌。”
原来如此。
“但,太阳神如今可是万物生灵之源,神力无边,如今亿年过去,早已不是当年神界中那只知道陪众神玩耍的鸟儿了。”
“那仙界就不管吗?如今神界没了,仙界没道理不闻不问才是。”
“仙界倒是想,不过也得量力而行不是。既然神界那些无坚不摧的神,都覆灭了,仙界自当独善其身。不过,我倒是听闻神界诸神似乎并未全部归于混沌,不过这也只是传闻,若是还在,那么他们又去了哪儿?又是为什么宁愿让神界就此消失?这当中到底有什么隐情?”皮皮不愧是媲美胡八的大妖怪,知道得可真多。
“行了,如今还是眼前事要紧。瘟疫一事还未完结。神界之事还是先放在一边吧。”死霸王花适时打断了皮皮。果然这家伙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过倒也是,毕竟眼前的事更为棘手。
这一场大雪不知道掩埋了多少人,大雪初霁,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皑皑一片,纯澈的白,底下又是怎样的污垢。
“如何?”皮皮摇摇头,夜明轩松了口气。而后复又看向死霸王花。
“棚子最右边倒数第二家,一老者,于昨日辰时去世。观其外在,肤色蜡黄,手、足、面上皆有恶斑,舌绛苔焦,气血两亏。死时面色痛苦,身有异味,若非冬日寒冻,恐已腐败。眼下……已有病例,如不及时遏制,蔓延开去必将生灵涂炭。”
死霸王花说完,大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夜明轩看向青时,青时摇了摇头。
青时所去的地方并未发现,不过时疫传播之快,上一刻兴许没有,不过须臾,说不定就感染上了。
大火,燃烧着。火焰窜上半空,有黑色的烟夹杂其中,那老伯的衣服着了火,很快燃了起来,不多时就被烧得面目全非。直到大火燃尽,尸首和燃透的木头一起化作青烟散去,最后只剩下灰烬,风一吹,就四散开去。众人面色复杂地最后望了一眼,叹息着离去。生命是如此脆弱。
瘟疫最终还是没能遏制住,迅速蔓延了开去。
夜明轩近日来忙得焦头烂额,整个人都有些抑郁。金陵这座千年古城,仿佛笼罩上一层阴郁,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
青时第一次觉得人命由天不由己。街头行人越发少了,大家都闭门不出,生怕被染上瘟疫。也是,有谁不怕死。
少有人出门,街上分外冷清,往日里热闹的酒楼、花街、茶馆也大都关了。
走得近了一处酒楼,看着在寒风中飘摇的酒旗,青时推开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正在打盹的小二,翻着账册愁眉苦脸的掌柜,落满了灰尘的桌椅,空无一个客人的大堂,没了往日的热闹。
“小二,来一壶烧酒。”青时寻了张稍稍干净些的凳子,坐了下来。
小二一个激灵,笑开了眉眼道:“好嘞,客官稍等。”说完飞快了跑没了影。掌柜的抬头看了青时一眼,换上了笑脸道:“客官,您可是小店这几日来的第一位客人,唉~”说完之后,叹息一声。
青时闻言看了他一眼,回道:“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也只是冬日天寒,便想着喝点酒暖暖。”
“客官,酒来了。您趁热喝。”小二放下酒,擦了擦桌上的灰,青时摆摆手,示意他不必了。故自倒了一杯,正准备一口饮尽,不想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哎哎,一个人喝酒,都不叫我,不够义气。”皮皮还真是阴魂不散,想来这家伙应该是个老妖怪了,妖力如此高强,走了这般远他都能寻着门路找来。义气,青时忍不住腹诽,跟他哪里有什么义气可言。
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青时瞟了他一眼,忍不住扶额,看看这吊儿郎当的模样,不是一般的欠揍。
“来了就坐下吧。小二再拿个杯子来。不,拿只碗给他。”
“来,干了这杯。”青时与他碰了碰杯。几杯酒下肚,忍不住叹道喝酒果然是两个人更好。一个人太寂寞,三个人太拥挤,一群人太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