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客栈的门被打开。
“哇,下雪了。哈哈……”青时还是头一次见到来的这般急的雪。
“皮皮,快来。”
“干嘛?”不耐烦地说着,还是走了过来。
青时捏了捏先前抓的一把雪,准备来个突袭。
“嘶,好冰……”
皮皮果然太天真,中招都这么可爱。
一把扯过他的衣领,青时将那个雪球飞快塞了进去,然后飞快地跳开几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好哇,站住。”
皮皮恼羞成怒,也飞快抓了一把雪,院子里充满了两人的追逐嬉闹声。
“不行了,冷死我了,我要进去烤烤。”
皮皮哆嗦着,飞快地跑进了屋。
青时扔掉手中的雪,也跟着进去了,果然还是屋子里热和。
“我想去看看阿兰,她就是在这样的冬日里离开的。”
夜明轩有些恍惚。
屋子里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无声的沉默。
偶有炭火“噼啪”的炸响。
“那就去,看看也好。她应该挺希望你去看她。”
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生死相隔,想见不能见。
大雪一直下,地面上只留下一串串脚印,而后,脚印慢慢变浅,直到被大雪完全掩埋。
不远处,三人撑着伞静静地看着。
“阿兰……,你会不会冷,冷了就多穿些。我……很好,不用挂念我。……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个人怎么那么像我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在听到你也喜欢我的时候,哈,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一整夜都没有睡着。我生怕醒来后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我们……终究是分开了,分开了,分开了……也好,你不会看到那样窝囊的我。我还是你记忆中的模样吧,多好。”而后久久沉默。
在起身之前,夜明轩抚摸着墓碑,喃喃:“阿兰,我很想你。阿兰,我……要走了。……下辈子不要在遇见我了。”
“痴情种啊。”说风凉话的皮皮还真是一如既往令人讨厌。
“你不知道非礼勿听吗?”
青时白了他一眼。
“人都没了。”死霸王花耷拉着眼皮,看着地上积雪,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你来这儿做什么?”一人撑着伞,离得近了开口。
“……我来看看她。”
黑衣男子侧头看了一眼石墓,脸上尽是漠然:“看她,大可不必。她不需要你来可怜,你又何必假惺惺,佯装深情。更何况……我想,阿兰不会再想看到你。”
夜明轩脸色越发的白了。
“阿起,你变了。”
黑衣男子收了伞,怒极反笑:“我变了,变的人从来都是你啊,明轩。”
夜明轩说不出话,垂着眸子,风吹得他的衣服飒飒作响,雪下得越发大了。
黑衣男子将手中的酒沿着墓碑洒下,笑了笑道:“阿兰,这是你最喜欢的梁酒。”
夜明轩忽然觉得这一刻他的存在很多余,如果没有他,或许……那个人至少还是鲜活的。而不是如今这个模样,躺在这孤零零的山头,独自看朝阳升起又落下。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整个世界都仿佛静寂了,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不打算东山再起?”
“如今恐怕有些难处……先前支持我的朝臣,大多被我大哥打压,或贬谪或残杀,余下一部分也是些已经倒戈。而今……,才真的是两袖空空,一无所有。”
青时闻言亦是沉默。
“想得到常人所没有,就必须受常人所不能受。”死霸王花高深莫测地来了一句。青时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于这点倒是颇为赞同。
皮皮拍了拍夜明轩的肩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帝台高筑塌于民心。”
夜明轩笑了笑,原来他不是一无所有。
寒冬大雪,意味着饥饿,还有死亡。
更何况如今连金陵都涌来了大批流民,还不知别处会是何等的颓然。
如今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话说,我们真的要来这半山上砍树。我没听错吧?”
青时白了皮皮一眼,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一个男的怎么能这般啰嗦,跟个长舌妇似的。
“皮皮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已然老到耳听不明,眼见不清的地步了吗?啧啧……”
“胡说!本……本大爷正值壮年,好得很……”很字还打了个旋儿。青时别过头不想跟一个白痴计较。
不过夜明轩倒是开口解释:“砍些树,好烧些炭火出来。这般冷的天。”
皮皮愣了愣,搓着手道:“直接买不就得了。”
这年头有钱的都是大爷,青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有钱不知饥汉苦。
“轩囊中羞涩,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方法是最不需要成本的,也是最快的。”
死霸王花看了看周围,蹙着眉头道:“只怕不易搬运。山雪堆积,道路被雪掩埋,车马难行。”说完又四下瞧了瞧,示意看西面的山下,那处地势平坦,树木众多。交通往来确实比这山上便利,虽说也是山中。
何况山下还有一间木屋,想来是某个上山伐木的农人搭建的。一时之间没有别的住处,这处倒是个好地儿。
屋外寒风呼号,大雪簌簌落下。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总是好的,虽然简陋了些。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正是应了那句“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山中岁月长,也许这就是岁月静止的感觉吧。
这期间青时他们也偶尔会将烧好的碳,拉到难民居住的简易棚子里去分发。碳不多,还费时,不过收效很好。
“老王啊……,今日来领碳的人多不多?”夜明轩温声询问了一句。
长相憨厚的汉子,一张脸都笑出了皱褶:“今日还好,只是来领碳的一个孩子,唉……家中甚是寒凉,这不,昨儿个他母亲好像病得起不了身了。那孩子拿着几个铜板去请大夫,结果人没请到,反倒是一脸鼻青脸肿地回来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看他可怜……那般小的年纪……”
众人闻言只觉得心中阵阵抽疼。
夜明轩先前翘起的嘴角慢慢抿起,眉间是化不开的忧愁。
“是这儿吗?”皮皮有些难以置信,这个草棚,四面都会漏风进来吧。而且稍微高一些的地方,稻草高度所不能及,只用了树枝挡着,树枝的间隙里,用了稻草堵着。棚子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床上躺了个脸色蜡黄的妇人。
刚要进去,只听里面妇人压抑地咳了两声:“左儿,别忙活了,娘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身上有些乏。你过来烤烤手吧。往年,你的手一到冬天,就又红又肿的,如今,这般冷的天……唉。”
只听一道稚气地声音:“阿娘,我没事的。药马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