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站在命运的三岔路口，前方浓雾弥漫，使你看不清人生的方向。如果迫于形势的压力匆匆做出了决定，你是否知道，这一刻的选择使你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银行小白申屠妙已经工作整整三年了，因为家里没什么关系，学历又很水，所以至今还趴在柜台上。今天她抱着瞎猫碰死耗子的侥幸心理去市行考营运主管。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考上的希望要多渺茫有多渺茫，如果不是最近指标压力和劳动强度实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是不会如此不智的来这里浪费半天时间的。
申屠妙这个姑娘用她妈妈的话形容就是眼睛千里之外，双手屁股后头，对现实生活没什么上进心。工作对她来说就是纯粹的糊口手段。当然她妈妈还说了，咱家妙妙多聪明啊，就是学习不用心，看看她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哪样不是顶呱呱的。
申屠妙对这种言论始终持否定的态度。她自己觉得自己只是自律多一点，所以看起来有活力，五官嘛也就中上而已。身高是申屠妙的硬伤，勉强才到160，妙妙心里苦。
市行办公楼是刚搬进去的，刺鼻的气味清晰可闻，里面结构混乱，申屠妙统共没来过几次，每次都迷失。这一次似乎受到了迷榖树的指引（其实是提前问了同事），一下就摸到了营运管理部。签到之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看时间竟然提前了二十分钟，这似乎有悖于她常年迟到的个人风格。
监考的是人力资源部的领导，营运管理部那个谢顶的高处长也来了，人很多，却听不见什么声音。这种场合就是做做样子，能够雀屏中选的早已心知肚明。妙妙来参加考试就是侥幸而已。
卷子的内容申屠妙基本没有不会的，答完之后却不敢交卷，怕领导认为她不重视。她托着腮看着台上天鹅绒的帷幔，那暗红色的帷幔似乎是在诉说着权力的力量。帷幔之下有个人正看着她，是副行长关若展，申屠妙的口型在一秒钟之内从微张的入定状态到吃惊的“O”型最后定格在月牙的微笑上。关若展是和她同届进银行的，可人家背景强学历高，三年时间就从客户经理到省行部门副经理，现在刚刚调回墨山升任二级分行副行长，申屠妙平时从不和他联系，不想巴结，避嫌。这是他们近三年来第一次见面，申屠妙眯眯眼睛准备假装看卷子以结束这尴尬的对视。令她不知所措的是关若展竟顺着过道向她走来，她只能咧着嘴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僵在那不动。
“答得怎么样，题难吗？”关若展弯腰轻声问她。
“不难，都答完了。”申屠妙用极轻的声音回答。此时的考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答完了就交卷吧。”关若展轻轻地说。
“好，马上交。”申屠妙站起来，小心的绕过关若展，朝暗红色帷幔下的桌子走去，她听见关若展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赶紧加快了脚步，生怕挡了领导的路。走出视频会议室申屠妙就不知道该往左还是该向右了，两边的走廊都好长啊。
“是上班时间来考试的吗？”一个声音从她的后脑海传来。申屠妙回头看见关若展站在她后面。
“不，不，不是，今天休息。”申屠妙摇着头，跟大领导说话她有点紧张。
“急着回家吗？”关若展继续问。
“不急。”申屠妙不知道关行长有何吩咐。
“那来我办公室坐坐，有事儿问你。”关若展说着手向右抬了抬。
“好嘞，遵命。”申屠妙奴才相尽现，她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关若展抖了两抖的背影，感觉到自己被耻笑了。
关若展的办公室在五楼，503的金色门牌上写着副行长三个字。申屠妙尾随着关若展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进这个级别领导的办公室，里面挺大的，但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办公室分为外办公区和私人会客区，外办公区是下级汇报工作和聆训的地方，私人会客区则是平级同僚或上级来访时用的。
申屠妙径直朝外办公区的凳子走去，可是走在她前面的关若展却走向了私人会客区的沙发，申屠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尴尬”两个字在她脑海里盘旋。
关若展转身看到原地不动的申屠妙，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申屠妙如得大赦，三步并作两步的窜了过去。关若展坐下后她才坐下，没敢深坐，只搭着1/3的边儿，姿势挺拔，腰背很累。
“现在工作累吗？”关若展笑容慈祥的问。
“累呀，可累了。”申屠妙没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实话伺候。她想：领导问为什么不说实话，本来就累嘛，她才不装轻松呢。
“都怎么个累法？”关若展笑笑，他觉得申屠妙真不是块当官的料，报喜不报忧都不懂。
“早上7：50到岗，晚上款车走了才能下班，中午吃饭就半个小时时间，各种指标多如牛毛，整天跟个推销员似的被客户嫌弃，挣得还不如推销员多，也就市行平均数的一半多一点儿吧，你说这算不算累，是不是身心俱疲？”申屠妙一口气说尽自己的血泪之后觉得说的有点儿多了，又加了声“呵呵”。
“嗯，确实挺累的，那为什么要考营运主管呢？考上了不还是在一线吗？”关若展面带不解的问。
“不是啊，营运主管的活儿综合员都干了，还能拿系数，最主要能休周末和节假日啊。”申屠妙满脸憧憬。
“周末和节假日你有特别需要吗？据我所知周末上班比工作日轻松一点儿吧。”关行长似乎很迫切的想要寻求答案。
“周末确实轻松，节日上班还有加班费，可是，这些也常常是家人团聚的时间啊，我总也不能参加，我妈说这个上班法都影响我找对象，这还不算特别需要吗？”申屠妙反问。
“这个问题是有点儿严重”，关若展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他接着说“那么喜欢休周末，上周竞聘行长助理你怎么没报名呢？你的条件可是符合要求的。”
“哦，那个我考不上的。”申屠妙淡淡的说。报名的时候人力资源部给她打过两次电话让她报名，她都没报，一点希望都没有的事儿，她就不浪费时间了。
“你都没有考怎么知道自己考不上呢？”关若展继续墨迹，申屠妙感到有点不耐烦，她觉得关若展变得有点磨人了，从前的他是个乖宝宝，现在成了个小问号，问题怎么那么多呢。
“我对自己认识的清醒呗，嘿嘿。”申屠妙想结束这场对话，她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没运作，没顶钱吧。
“我问问高处你营运主管入没入围，想知道吧。”关若展边说表拿起手机找号码。
“刚考完，没那么快吧。”申屠妙想知道结果，又好怕落选，内心相当忐忑。
“高处来我办公室一下。”关若展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就挂断了。
高白金是个又矮又胖又谢顶的中老年妇女，脾气出了名的暴躁，身为营运管理部一把手，毫无该有的领导风范。因为申屠妙坐的靠里，高处长敲门她都没听见，直到关若展应了一声进，她才集中了一下涣散的精神。
“关行长，我来了。”高处长完全悖逆了申屠妙心中对她原有的认知，此时她觉得以讹传讹真可怕，高处长其实很有礼貌的嘛。
“她入没入围？”关若展指了指申屠妙说。
“哦，这个，我想想啊。”高处脑子飞快地旋转，她应该入围还是不入围呢？如果关行想让她入，直接说就可以了，并不需要问她一个小小的处长；如果关行不想让她入，那又为什么要演这一出儿呢？很快，她想出了答案，关行长既不想让她入围，又不想得罪她，应该是这样。
“她没入围。”高处非常笃定的说。
关若展嘴角微微一扬，高白金也不像传说的那么蠢嘛。
一边儿的申屠妙听说自己没入围简直要气炸了，“高处，所有的题我都是背过的，难道说满分也不能入围吗？”她似乎忘了面前的女魔头相当难缠。
高白金看见申屠妙气急败坏的瞪着她却丝毫不敢发作，她拿不准这女孩和关行长的关系，不想踩雷。“是这样的，入围的还真都是满分，然后我们就用工作年限划定了入围人选。”高处说完怕自己态度生硬得罪了关系户，又接着说“我们下半年还会再招一次，那时候年轻也许就不是那么明显的劣势了。”说完她讨好的看向关若展。
“你去忙吧。”关若展脸上已经看不出情绪了，他冲着门的方向扫了一眼。
高白金明白自己后面的那句多余了，可惜为时已晚，她默默的退了出去。
“怎么办，这次没入围。”关若展同情的看着申屠妙。
“本来也知道考上的希望很小，只是没想到失望来的这样快。”申屠妙苦笑，她说的是实话，心里在静静的流泪。她挺直脊背准备站起来，还没等她开口告别，关若展突然说：“不如还是干行长助理吧，周末节日都休息，系数更高呢。”
“啊？那个我真干不了。”申屠妙两手在胸前不停的摇着。
“怎么就干不了呢，真没什么活儿，比主管的活儿还少，而且就算有什么不懂的，我都可以教你啊。”关若展语气变得急迫。
“不是，我是觉得那个主管我都考不上，还能考上行长助理吗？”申屠妙赶紧解释，她当然不能说因为没行贿怕干不长才说干不了的。
“这个不用考，只要你同意就行”，关若展松了口气，“你同意了，对吗?”关若展问。
申屠妙似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企盼，她认为那是她的错觉。“为行领导服务，荣幸之至。”申屠妙一秒马屁精上线。“但不知为哪位行领导服务呢?”她谄媚的笑着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在下。”关若展似乎如释重负。
“哦，请领导日后多多关照啊。”关若展的反应令她不解，真想让她干这个助理也不用拐这么大弯儿啊，唉，伴君如伴虎啊。
关若展当即给人力资源部孙处长打了电话，让申屠妙所在的墨安支行立即做系统调出。人力资源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申屠妙的系统关系调入行长办公室，调入调出全程不超过二十分钟。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申屠妙问关若展喝点水不，她都在这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渴的不行，领导一口水不给喝，她想趁着给领导备水，自己也喝两口。关若展看着她渴望的小眼神儿才恍然大悟，马上拿了瓶矿泉水拧松瓶盖儿递给她，申屠妙双手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四分之一，嗯，终于不渴了。
人力资源部孙处亲自过来说申屠妙不必去交接了，系统里已经做了强制交接。申屠妙千恩万谢。其实她心里真觉得没有强制的必要，她去一趟能有多难。
中午，关若展说庆祝他有了助理，不再是孤家寡人，要出去吃饭。两个人走出市行后院，正午的阳光照在他俩的身上暖暖的，拉长的影子仿佛还是三年前新员工入职培训时一起跑步的少年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