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岳轻轻抚摸着霸宁包扎严实的双手,心中搅成一团,默然一声叹息。
霸宁悠然醒来,一丝亮光从眼睑的缝隙间闪了进来,不由下意识抬了抬胳膊,方才发现浑身散了架般疼痛,忿忿咒骂一声:“我靠!”
“宁儿,你醒了?”眼前现出霸岳关切的面容。
霸宁凝着的眉头悄然散开,故作轻松道:“哎哟,这觉睡的,可真他妈痛快!”
“怎么?很闲是吧?不是告诉过你没有允许不许私自来我卧室吗?”霸宁有些不爽的瞥了霸岳一眼。霸岳低头哈腰满脸堆笑道:“看你说的,咱们父子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老爹过来看看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霸宁霍得跳下床挥手就打,“打得就是你个天经地义!儿子要娘也是天经地义,你还我娘来!”
“别别!”说话间屁股上已是挨了一脚,“宁儿,咱要是这么着就没得聊了,我说能不能换个方式?哎哎,别打呀!”霸岳跳着躲闪。
“呵,胆儿肥呀,学会顶嘴了!还闪,好,那咱就换个方式聊!”霸宁抄起笤帚招呼过去,霸岳抱头鼠窜,“好,不聊就不聊,儿子,你冷静冷静,我就先回去了!”霸岳夹着尾巴鼠窜而去,心中幽然道:“这小子摆明了是赶我走呀,看来别指望能问出些什么了。”
这就是大帅府恒久不变的主调,父子俩鸡飞狗跳的日常。
望着霸岳狼狈而去,霸宁颓然坐在椅子上,已是冷汗淋漓,暗忖:看来体内状况之糟明显超过了原先的预估,若是这样下去怕是迟早要废在神秘黑衣人手里。前线军情紧张,够霸岳忙得了,自己不能添乱,这件事绝不能让霸岳知道。
明知纸里包不住火,唉!包一时是一时吧。
霸宁躺在浴盆之中美美泡了个温水澡,思忖道:“黑衣人身处封印,是如何通过自己中介来吞噬元气的?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消失的元气又去了哪里?”霸宁只觉得脑子闹哄哄的,想得脑仁痛也没能想出什么。
正想着,双手忽然被翡翠按进水里,刚刚有所好转的伤口遇水撕裂般痛,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
翡翠身穿淡绿衣衫,脸上挂着薄怒,将霸宁双手牢牢按住,冷笑道:“疼吗?”
霸宁呲了呲牙,道:“当然,疼呀!”
翡翠不依不饶,“既然明明知道疼,当初如何如此不自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少爷如此作践自己,可想过大帅的感受?”
明珠发髻上插了一只镶嵌着硕大明珠的簪子,上前一步快语如珠,“你可曾看到大帅刚才那种眼神?明明痛彻心腑却又不忍让你发现,还要在你面前陪着笑脸,做父亲做到这种地步也太没有尊严了!你们父子明明心里都记挂着对方,却又彼此折磨,相爱而相杀,做人如此,又有何趣味?!”
“呃……明珠,翡翠,你们这是吃了呛药咋的?怎么都胳膊肘往外拐呀?再说本少现在是伤号,你们如此虐待伤号良心何在?”霸宁一脸苦逼。
翡翠将霸宁双手从水中捞出,轻轻打开绷带,道:“少爷手上的伤明显是自残造成的,身体状况又与以往有所不同,最让人奇怪的是少爷竟然能够在澄雪湖中溺水,可真是让人搞不懂,莫非少爷真的想不开,是故意溺水的?”
“胡说,本少爷锦衣玉食青春大好,何来自杀一说。”霸宁争辩道。
“既然如此少爷一定有什么瞒着我们,是不是?”明珠向前,眯眼笑问。
霸宁打了个哆嗦,道:“哪有?”
“既然没有,那溺水一事何解?听说将自己灌得像个蛤蟆,少爷对自己可真是够狠!”两个丫头异口同声咄咄逼人。
“可能本少一时有些口渴,没忍住将自己给灌晕了吧。”霸宁呵呵笑道。
明珠翡翠对望一眼,猛然出手将霸宁头给按到浴盆里,“口渴?还真是绝佳的理由,那就让少爷喝个够!”
霸宁一时不妨连喝几大口,挣扎道:“救命,出人命了!”门口处,身着鹅黄衣裳的琥珀抱着胳膊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两颗小虎牙透着那么调皮。
“跑!”明珠翡翠同时撒手,大笑着往门口跑去。
“活该!”珍珠浅笑吟吟,款步走过抱起霸宁衣服就往外走。
“唉……”霸宁赤着身子站起,伸手哀求道:“别呀好姐姐,你把衣服抱走我如何见人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珍珠一溜烟的去了。
霸宁挑大拇指,怏怏道:“算你们狠!”
不出所料,最后救霸宁于水火的还是老成持重落落大方的玛瑙,玛瑙服侍着霸宁更衣完毕,浅笑道:“疯了,这帮丫头们都疯了!宁哥儿可别往心里去,少爷昏迷时担心不行的可也是她们!”
霸宁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大度道:“切,本少爷岂是好歹不分的人,会跟她们一般见识!”说着却转身指向门口偷窥的众丫头道:“有种别跑,看本少爷如何收拾你们!”
几个丫头吐着舌头轰然散开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霸宁正往风沐尘所在客栈方向走去,与一扛着卦幡的枯瘦老头擦身而过后被其回身喝住。霸宁回头,老头翻了翻白眼,神秘兮兮道:“少爷印堂发青满脸煞气,这可是撞邪的征兆呀。”
“哦?”霸宁心中一动,见老头卦幡上写道:铁嘴能断生前身后事,法眼能观天上地下人。当中黑丝刺绣斗大三个大字:张半仙!
望着卦幡霸宁心中一乐,道:这卦幡乍一看口气很大,里面却是大有玄机,能断生前、身后事,就是断不了今生之事,能观天上、地下人,就是观不了人间之人,得,即便乱放狗屁可也跟这张半仙没半文钱的关系。
“老神仙可真是法眼如炬,竟然一眼看出了本少印堂发青满脸煞气,了不得呀了不得!”霸宁摸了摸眉心处青殷殷的煞气青痣慨叹道。
张半仙得意撇了撇嘴,“好说好说。”
“不知老神仙能否看出本少到底撞得是什么邪?”霸宁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在手中颠了颠,道:“说对有赏,说错讨打!”
张半仙望着银子咽了口唾沫,他可是已有两天没开张了,肚子正饿着呢,若是有了这两锭银子,就算半年不开张也吃香喝辣了,这笔生意,做的!
张半仙掐指一算,念念有词道:“卦辞判道屠尽天下佛,我身即是佛。公子撞得这邪非但是只雄鬼更是只厉鬼,厉害的很呀!”
“呵呵,这个张半仙倒是还有些眼光。”黑衣人的声音在霸宁脑海响起。
霸宁脸上一冷,收起一锭银子道:“错了,再判。”
两锭银子瞬间变成一锭,张半仙心痛的一哆嗦,又是掐指算道:“六月飞雪窦娥冤,卿家本本是薄命人。公子撞得这邪莫非是冤死的雌鬼?”
“娘的,这老骗子怎么这么没有原则,为了一锭银子就将老子判成了母的?”黑衣人悻悻道。
霸宁颠了手中银子,冷冷道:“又错了。”说着便要将银子揣进怀里。
“公子等等!”张半仙赶紧阻止道:“我明白了,公子撞的这邪就不是雄的不是雌的,肯定是不男不女的阴阳人,要么就是下边没了的死太监!”
“这也忒狠毒了点儿!”霸宁闻言险些一口老血没吐将出来,将手中银子抛向张半仙道:“老神仙果然还是有些眼光的,正是不男不女的阴阳人,下边没了的死太监,老神仙可有办法将这讨厌的恶鬼驱离?”
张半仙望着自己在银子上留下的清晰牙印,从布袋中掏出一把黄纸朱字的符咒塞给霸宁,得意道:“这有何难?公子只要拿着这些符咒回去张贴于起居之处,管他什么雄鬼雌鬼不男不女太监鬼,统统符到鬼除!”
张半仙未见霸宁回应狐疑抬头,却见眼前华美少年眼瞳之中浮现出一张怒发戟张的面孔,刚才塞给少年手中的符咒一张张悬浮而起,围绕着他不住旋转。
“鬼呀!”张半仙丢了卦幡刚要撒腿就跑,一只拳头在眼瞳中陡然放大,身子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霸宁甩了甩疼痛欲碎的拳头,心中不由大畅,过去将散落地上的符咒一张张捡起,哼起了小调。黑衣人越是恼怒他心里便越爽,跟小爷斗法,会怕你只鬼!
霸宁吐口唾沫顺手将一张符咒贴在脑门上,故意道:“看见没,不男不女的阴阳人,下边没了的死太监,这些宝贝可都是为你准备的,望你慢慢享用。”
“小子!”黑衣人咬牙道:“恭喜你成功激怒老子了,既然你想玩,老子就陪你好好玩玩!”
霸宁眼瞳陡然冰冷,身子失去控制,木然站起身来张牙舞爪冲入人群,口中嗬嗬有声,见人就是拳打脚踢。手中符咒随风扬起,向四周飘飞而去,然后一张张摔死在地上。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不时有人中拳倒地哀嚎不已,剩下的哭爹喊娘哄然逃去。
“前面怎么回事?”正在街上寻乐子的高见听得有人喊道:“不得了了,小霸王发疯了,大家赶快逃命呀!”
“小霸王?”在辽州能够公然被大家称为小霸王的唯有霸家三少,难道这小子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自从那天晚上怂恿霸宁钻狗洞救陈冉冉,结果自己遇上巡夜士兵丢下霸宁狼狈逃窜而去,便一直心怀愧疚,后来得知霸宁被蓝汐姨提剑在后面一通猛砍,更是不敢去找霸宁,此时乍一听到小霸王这三个字就想拔腿而跑,却又敌不过满满的好奇心,不由逆着逃窜的人群迎了上去。
霸宁眼珠赤红如中魔障,向着人群追逐而去,一群巡逻士兵闻讯赶来,向霸宁围拢而去,带队小队长大喝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何人竟然敢如此猖狂,给我将其拿下!”待看清来人是谁时不由冒了一身冷汗,赶紧止住手下士兵,“慢着,不可伤了三少爷!”说话间霸宁猛虎般一头扑了过来,手里拿了刀剑却不敢有所动作的二十人巡逻小队形同靶子,转眼间躺了一地,小队长被霸宁扼了脖子,惊恐道:“少……少爷……”身子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高见倒吸一口冷气,他对霸宁那点儿实力心知肚明,此时霸宁出手之干净利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尤其是刚才掷出那个小队长的动作,干脆直接而又充满爆发力,自忖即便自己出手怕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区区几日不见,难道这霸家三少竟然可以开挂如此?
高见忽然对上霸宁眼神,不由打了个寒战,那眼神冰冷残酷,那样陌生而又让人畏惧,与往日率性洒脱而又玩世不恭的三少决然不同。
“宁哥儿,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呀?”高见试探问道。
此时街上众人已经逃了个干净,霸宁闻声转头冷冷一笑,冲着高见直扑过去。
“宁哥儿,是我呀!”高见一边倒退一边说道。
霸宁饿虎扑食高高跃起,鲜血淋漓的拳头向着高见狠狠砸去。高见叫一声“妈呀”撒腿就跑,却怎么也甩不开身后影子,眼看两人越来越近,有白影突兀挡住霸宁,挥掌斩在其脖颈动脉之上,霸宁头一歪晕倒在白衣人怀中。
高见停步转身,望着气势凌然的白衣人踏前两步,点指道:“好大的胆子,放开他!”
白衣人正容望了高见一眼,道:“明知不敌却无所畏惧,你倒是个不错的朋友。”
马蹄声骤然而来,马犹未停一骑从马背上跃然而起,稳稳落在白衣人身前,正是辽东大帅霸岳。
“比着有些不称职的父亲强多了。”白衣人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