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北京下了第一场大雨。毕业以后的圆子再没有干出过这样的壮举:大雨天,带着一帮从颐和园接待完外宾收工的学弟学妹,像《雨中曲》里金凯利那样丢掉雨伞,在雨里撒欢腿儿着奔回学校,测试一下衣服会不会缩水。说壮举,着实因为欢脱的五个人里,仨都冻感冒了。因为带头雨奔,被痛批一顿的圆子借机送药,跑去女生禁地男生宿舍溜达了一圈。
早上出了地铁站,圆子抖抖伞上的水,进入单位大楼。刚坐到工位,就被拉到了一个名为“跨境团建五分队”的微信群。听说过跨境电商,还没听说过跨境团建的。这天早上,在圆子确认自己在团建名单中的时候,兴奋了一下,在得知自己还在福利团建的名单中时,她的兴奋持续了一整天。福利团建顾名思义,就是不需要自己出银子,哦,手册里写得很清楚:游艇、滑翔伞、冲浪、浮潜、热气球等自费项目除外。当然,最让她开心的是,这个福利团建的队伍中,有东哥。
整装待发总是令人期待,航班计划零点起飞。圆子和同科室的同事拉着那只游历过欧洲的蓝色行李箱,在首都机场T3寻觅着团建大部队。很幸运,随机值机的座位,圆子竟然和东哥同一排座,不过那是一个三个人一排的座位。圆子先登机,正准备发挥女汉子潜质把快要超重的小蓝行李箱往上边的行李架揣,东哥隔着过道里俩人喊到:“放那儿吧,你先坐进去。”圆子还挺开心,只听东哥还没说完:“别挡道儿。”(ˉ▽ˉ)圆子乖乖先进去坐好,东哥到了座位跟前,径直把小蓝行李箱放了上去。
三座连排的座位,圆子在最里边靠窗的位置,东哥原本应坐在靠过道。二科室的芃姐说自己坐飞机爱去洗手间,想跟东哥换换。东哥说:“行。”芃姐笑着对圆子说:“那我们就这样坐了哦,可以吧?”圆子说:“没问题芃姐。”
从北京到伊斯坦布尔需要飞行十个小时,夜间的长时间飞行对于经济舱的乘客来说并不舒适。晚上一点五十,在收到菜单半小时后,送餐的空姐终于来了,这顿夜宵能疏解夜间飞行的一些焦躁情绪。酸黄瓜配鸡胸肉,上边还点缀了一颗罗勒叶;一小盒奶酪;一小盒安佳黄油;一块点着一抹白奶油的方形黑森林蛋糕;主菜有两种:鱼排土豆泥和牛肉丸饭。圆子选了鱼,东哥和芃姐都选了牛肉饭。
大快朵颐之后,圆子叫了一杯牛奶,东哥要了一杯白水,芃姐要了橙汁。边喝圆子边跟旁边的两位说:“土航餐点挺多样的,每坐一次都不一样啊。”芃姐是三天两头出差,飞遍世界各地的,她好奇地问:“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坐土航,圆圆你坐过几次?”圆子用笑来掩饰尴尬:“哈哈哈这是我第二次坐。”东哥看了一眼圆子,似乎翻了一个白眼,圆子又觉得这是飞机坐久了的幻觉。对于东哥这种稳如泰山、坐怀不乱的人,会翻白眼?圆子接着说:“土航还有一个特色,就是餐具都是金属可回收的。”芃姐的话怎么听都高级:“是吧,咱们研究可再生能源的人就是有这sense!”东哥“嗯”了一声。
凌晨三四点,圆子把前排座位后的屏幕里所有的内容都被扒拉一遍之后,终于有点儿困了。她问乘务员要了个毯子,戴上了眼罩和耳机,把头靠向拉下小窗板的一边,渐渐睡着了。
她梦到天亮了,自己在吃冰淇淋,^(* ̄(oo) ̄)^,可她很好笑,交钱的时候给的是红色的毛爷爷,她一想,不对啊,我记得自己是到土耳其玩,还换了美元,怎么人还收人民币呢,这是个bug吧。就像《盗梦空间》里被植入梦境的哥们一样,他发现别人盗了他的梦,因为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家里的地毯不是纯羊毛而被换成了晴纶的。思维走到这里,圆子醒了过来。
自己这是靠在哪儿?还挺舒服,有点儿软,又有点儿硬,嗯,是个肩膀没错了。什么?!圆子忽悠坐直身体,转头一看,东哥正闭着眼睛,仿佛在睡觉。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东哥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她,双眼皮可能因为没睡好更深邃了。看了几秒,东哥仍然看着圆子的脸,圆子脸有点红了,说:“你诈睡啊,干嘛突然睁眼睛,吓不吓人。”东哥这才缓缓地说:“擦擦嘴吧,你流口水了。”圆子尴尬到无以复加,翻着随身小包的时候,东哥已经把一张纸巾递过来了。圆子火速抽过纸来,擦完嘴又发现东哥的肩膀上似乎也湿了一块,想也没想就继续擦上去,东哥没躲,圆子却迟疑了一下,又愣住了。东哥轻轻说了一句“行了”,接过圆子手中的纸巾,放到了每个人座位前排兜里的垃圾袋中。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圆子觉得时光飞快,沉浸在一晚上靠在东哥肩膀睡得安稳的回忆里,怎么下的飞机,出的机场,取的行李,都像背景画面无法聚焦。直到圆子发现大巴与飞机上的座位爆满不同,团建队伍的包车很宽敞,基本每个团员自己坐一个座位,旁边的座位空着,或者用来放手包,这才如梦初醒。
七月的土耳其阳光灿烂,圆子给眼前的异域景色吸引:二层带院子的居民楼房顶橘红色的瓦片上有很多光伏板、公寓式住宅的开放式阳台、铁轨边制作陶罐的露天工厂、乡村公路没有铺设柏油的土路阡陌纵横、城市里有土耳其文夹杂阿拉伯文字和英文双语滚动的广告牌……不一会儿,圆子进入了梦乡。“圆子,下车了!”东哥叫醒圆子,这才没有被遗忘在后排的角落里。
在团建的酒店用过午餐,团体素质训练开始。圆子收了收心,认真做好每一个教官教的项目。破冰活动的时候,公司的老职员和新入职的员工相互介绍,到了东哥这里,他一本正经,声音洪亮:“大家好,入职一年还是新人一个,请大家多指教。我是秦卫东。”圆子发现东哥在正式场合真的很老干部,不过他是唯一一个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最后说的人。爬壁墙、过软桥、撕名牌,一天很快就过去,终于迎来了傍晚的自由活动时间。
地中海粉色的夕阳渐渐落下海平面,水天氤氲成蓝紫色,剪影静谧如画。圆子为见证了眼前的一场日落而感动。她端起手机,对着身后望海发呆的东哥轻唤一声:“东哥。”东哥回头望向圆子,就在那一瞬间,圆子抓拍了一张和东哥的合影,二十出头的两个人,看起来脸都很小,剪影中能感觉到胶原蛋白在发光,感觉到荷尔蒙在发酵。圆子随即把这张照片连同团建时偷拍东哥的一段不会游泳呛水的视频,微信发送了过去。东哥看了眼手机:“你竟然偷拍我!”随即追向兔子似逃跑的圆子。他们的笑声和海边舞台传来的现场音乐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