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渊故意瞒着闹事人的身份未报,直到走到半路,才差了名小押铺快马到当直司通报此次闹事的是方家次子方城和出使大越的女真使者。
当直司今日执事的几位判官、推官、参军吓得不轻,不敢自作主张,齐到府内都厅请知府来主审此案。
临安知府姓段,虽未与袁党奸臣们狼狈为奸,但也有些胆小怕事,起初还想着:当街斗殴这等小事,怎么直接跳过钱塘、仁和的县官,直接呈报到了府衙。
当下属将情况合盘托出后,段知府顿时如遭五雷轰额,心中六神无主。
如今人就要带回府衙,临安知府自知推是推不出去了,众目睽睽之下避也无处可避,急得他在厅堂中团团转,在场的一位幕僚小吏见状赶紧附耳密语,献上一策。
等方城他们进了临安府衙,却没进那都厅大堂,而是被径直带到了后院,分别被安置在了左右厢房,接着很快有仆人奉上精致茶点,并告知稍安勿躁,知府准备完毕就会出来给大家主持公道。
这边段知府赶紧先将徐渊唤到跟前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听到现场并没闹出人命,女真人和方衙内也未伤到一丝一毫时,知府心中安定不少。
于是对徐渊假意勉励了一番,谓他处事果断,临危不乱,然后打发他先去陪方城叙叙话,将那惹事的小太岁暂且安稳住。
接着,段知府又派人取了一些银两,送到女真人所在的厢房中,先是将他们大肆吹捧了一通,接着表示定会将与他们作对的小子重重处罚,最后奉上银两当做是这次事情的赔偿。
那些女真人只是护卫,都是底层的兵丁武人,军饷微薄,在军中也没什么地位,如今享受了如此高级的茶点和马屁,又有大把银子可以拿,高兴的连爹妈是谁都已抛至九霄云外,更是懒得计较口中那小奸贼是否真的受到重处,一群人吃饱喝足就高高兴兴跟着府里的下人从后门走了。
这厢方城等了好一会,却只有徐渊陪着说话,一直不见知府出来,也没听见有升堂审案的动静,正烦躁难耐之际,厢房的门口被推开,临安知府终于现身。
方城正欲开口询问,却见知府身后闪出一人。
原来那知府并非只身前来,而是领了其他人一起,来人正是方城的大哥,方萧长子,现为大越武德校尉,差遣荆湖北路宣抚使,神策右军统制,职掌着方萧麾下最精锐的背嵬军,人称“赢官人”的方清。
之前幕僚献上的策略其实颇为简单,首先是将双方安抚住,同时赶紧派人向方家通报,不过不可直接找方大元帅,而且找方城的大哥方小将军。
同时召徐渊了解情况,如果没出人命自然最好,如若不幸惹到人命官司,就让方家出头来处理此事,临安府则跟在后面见机行事。
见到大哥方清,方城知道大事不妙,自己在大街上打架的事情肯定要被父亲知晓,到时候少不得要被家法伺候。
挨鞭子对常常惹事的方城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最怕的这次打架还惊动了临安府衙门,以父亲严谨的治家风格,只怕还要被罚在书房面壁思过多日。
不过这次自己打的是在大街上欺负百姓的女真野人,也许这点能救自己小命。
于是还没等大哥开口,方城立即抢先说道:“大哥,你来的正好,我要上告女真蛮子当众打人,这些临安府的庸官却迟迟不升堂审案。”
“你当众与朝廷接待的外国使者打架,人家帮你摆平,你现在还倒打人家一耙,你小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方清对这个小弟很是宠爱,并没有责怪他,反而与他开起了玩笑。
“什么倒打一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方城对这位大哥也不像对父亲那样惧怕,而且对女真人当街行凶的事情方城心中也憋着怒火。
“事情的来龙去脉段知府都已跟我说明,还不是你争强好胜与人家在大街上比试武艺,打架斗殴,引起街上百姓喧哗。”
“那知府居然颠倒黑白,不过还有一个总辖也看到了,他为人正直,不像那个狗屁知府脸皮厚,他会证明,人呢人呢?”
方城本想找徐渊来说说,他知道徐渊肯定了解事情的整个经过,而且定比那黑心知府有良知,结果转头看了一周,才发现徐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退了出去,人家还顺带把门也关上了。
“好了好了,不用证明什么,打了也就打了,大哥也知道那些女真人不是什么好人,事情反正已经平息,赶紧回家吧。不过,父亲这关大哥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需你自己想法子啦。”
“也罢,看来我在你们眼中还只是个会惹事的小子,先走吧,父亲那我自会分辩,我想父亲不会跟大哥你这样稀里糊涂的。”方城仍旧愤愤不平说道。
夜深,方家书房,方萧与方清相对而坐。
“父亲,你今天对方城那小子是不是太过严厉了?”方清先开口询问道。
方萧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端起茶盏轻轻嘬了一口说道:“我都没有打他,只是让他面壁思过三天,你就为他开口求情,你把这小子宠的是无法无天了。”
“那小子最怕罚他面壁思过,还不如用鞭子狠狠抽他一顿。不过,方城讲明了今日打了那群女真人的前因后果,结果你不但不听,还将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以那小子的心性肯定受不了。”
“盛国人嚣张跋扈,方城说的许是真的,可现今朝廷,满朝皆是袁党,文臣武将都畏女真人如虎,只想一味的偏安求和,更重要是摄政王的心思也是想与盛国议和,之前派了那么多祈求使都被盛国扣押,这回盛国终于派了一个使团来大越,摄政王殿下十分重视,谁还会为了一个普通人去惹这个麻烦。最重要的是为父担心有人会拿这次事情故做文章,在朝堂上搞风搞雨,方城还会被卷入其中。”方萧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哎,朝廷无能,摄政王软弱,父亲你为何还要衷心辅佐与他。父亲你如今坐拥朝廷近半兵马,另外神策左军的韩将军,坐镇川陕的吴将军,都与父亲交厚,我们大可以起兵,联合朝中其他忠臣良上书逼摄政王让位与其他宗室,我看摄政王殿下的养子建国公聪慧且有中兴之志,是极好的人选。”方清早已对摄政王一心乞和的态度不满,今天忍不住发泄了出来。
“竖子安敢胡言!”
方萧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茶水溅出一片。
“且不说摄政王于我有赏识之恩,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可做此不忠不孝,无君无父之人。大越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我们岂能自己先起内乱,让盛国有机可趁。而上皇和今上还在北狩未归,生死未明,摄政王是上皇留在大越唯一的儿子,今上唯一的兄弟,他摄政监国是民心所向,天下认同,如贸然行废立之事,到时可能会人心涣散,国将不国。刚刚的念头今后不得再说,甚至想都不能再想。”
方清赶紧起身认错道:“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不敢了,请父亲息怒。”
“也罢,如果真有小人想趁机搅事,我们方家身正不怕影子斜,到时见招拆招。不过你先去探访下当天是否真有百姓挨打,如真有此人,派人将他们一家保护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顺便帮他请名医看看伤,照顾下他家生计。”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