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与赵选反复交待了几句，方城到柜台前结了茶水钱，就匆忙起身进军营找大哥方清，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和心中的疑惑合盘说了一遍，结果只得到了几句训斥。
临走时，方清见他仍旧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拍了拍肩膀，语重心长的慰勉道：“进了军营，就好好训练，不要有旁的心思，更不要在军中胡说八道，杨指挥的事情父亲定有自己的安排，父亲性格历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难道对父亲也不放心吗？”
不过方城本就看杨再兴不顺眼，现又知道了他乃降将身份，心中的偏见更深了一层。
在以后的相处中，言语中总有些不敬，日常对事情有了分歧也总是当面顶撞，可惜除了多领了几次军棍，也没得到旁的好处，反倒让大哥方清颇有些头疼。
而与赵选因为相处的时间少了，两个人对独处的时光倍加珍惜，关系反而日渐深厚，每次见面，方城隐隐总觉得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怪异气氛夹在当中，说不清道不明。
时光飞梭，光阴似箭，很快便要临近年关。
盛越两国的边境却一直平静如水，这让战战兢兢的越国君臣暗自松了口气，准备好好庆祝接下来的新春和上元等佳节。
摄政王在冬至过后已多次召见袁槐等几名心腹大臣，商讨临安城和德寿宫在这两个节日期间的布置，好让君民同享这难得的承平之世。
不过，很快一封淮南东路转运使的奏报打破了朝堂上君臣欢乐的气氛。
奏报的事情不大但也不算小：约500户盛国境内的华族人趁着盛国边境防备空虚，跑到了越国的淮南东路下辖的楚州，楚州知州未经上报就将这些人全盘接收，并安置在了宝应、盐城等县。而淮南东路转运使得知消息后心中惶恐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八百里加急快报上奏朝廷，请朝廷定夺。
摄政王接到奏报后，心情郁闷了许多天，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很快淮南路兵马总管的另一封急报彻底打破了朝堂上的安宁：一队盛国骑兵跨过边境，将越国的边城—射阳县城抢掠一空，目前全城无一军民逃出。
屠城，报复性的屠城，摄政王慕容泽心中惶恐不安，也恨极了楚州知州尽敢如此擅权，紧急召集几位心腹大臣至御前商讨了一天后，多道王命旗牌从德寿宫传出：
殿前司诸军留下拱卫行在，神策后军仍留川陕边境，其余神策军全军紧急开拔，极速前往边关防备盛国大军，其中神策右军从荆襄地区沿长江往东伺机而动，以策应江淮地区的防御，并临时加封方萧为江淮荆襄浙制置使，总管江淮荆襄浙地区的兵马，同时神策左军进驻建康府，并加封其统制韩良业为制置副使，神策中军进驻镇江府，而神策前军则沿淮河布置阻挡盛国此次的正面兵锋。
给各军统制的王命中甚至写上了“诸将军可权宜行事，务以击退当面之敌为首要。”
余下的方家军自然也需立即开拔，往预定地区开进。
准备得当，各路大军陆续开拔出征，方城所在的背嵬军排在了除夕当夜开拔，没有文武百官的壮行，也没有百姓的夹道欢送，自然赵选也没能如约前来送行。
走在沉默漆黑的官道上，方城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繁华热闹的临安城，满城的火树银花映在眼中，让他内心思绪万千。
随着军马的几声响鼻，方城收敛了心神，转头融入到了远方茫茫的黑暗中。
出城后，背嵬军就一路开启急行军，日夜兼程的赶路，遇到县城通通绕城而过，夜晚也也只在野外扎营，中间还与好几支同样赶往边境的神策禁军同行了一段路。
与其他歪歪斜斜行军的队伍走在一起，方城才真正感受到方家军在“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铁纪下蕴藏的巨大能量。
只是方城有些奇怪，如此紧急的行军，队伍中竟然还有一服紫，一服绯的文官随行，本朝官员四品以上服紫，五六品服绯，看来这位文官品阶不低，摄政王南渡后新建神策军，就废除了文官统兵、监军的定例，也不知此次有何要事需两位朝廷大员随行。
刚离开临安城的时候，新春新年的欢喜氛围还十分浓厚，就连官道旁的乡下小村庄也是家家户户挂满红灯笼，甚至还有看热闹的儿童跟在行军的队伍后面拍手叫好，路边的枯枝也因春季的到来抽出了嫩芽。
等过了扬州府，方清带着北嵬骑军分道扬镳往西北方向而去，留下杨再兴带着背嵬步营继续往北边赶路，两位文官则仍旧跟着步营走。
往后天地间的景色开始变的苍莽荒凉，越靠近北边越是荒芜。急行军十日后，终于来到楚州城下，风尘仆仆的队伍在城门下列队。
方城明白楚州应该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举目四望，残阳西照，四周荒无人烟，只有绕城一圈的墙跟下有几亩薄田，现在也因无人打理，东倒西歪的长了些野草，稀稀拉拉的沿着城墙跟蔓延开来，显然才废弃不久。
杨再兴与守城兵马监押喊话后，出示了告身和官文书，由吊篮吊上城楼。
等了约一刻钟，楚州城的城门被吱吱呀呀的打开了，在寒风中矗立良久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城中。
没曾想城外荒无人烟，进了城里道路两侧倒是挤了不少人，有迎接的官员，有守城的兵丁，还有观望的百姓，见到进城的队伍打着大大的方字大旗，人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一位服绯文官领着几位服绿的官员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拜见两位随军二来的朝中大员。
杨再兴则带着步军营未有丝毫的停留，由一位本城兵马监押引路直往已经准备好的军马行营而去。
路过这几位正在互相寒暄，吹捧的文官，方城才知道同行的两位大员分别来自吏部和刑部。
方城本以为进城后马上会有激烈的战事，至少会立即安排步营的人上城墙守城，没想到宿营后却是一直无事。
不过方家军军纪森严，没有命令不得随意外出，吃过晚饭后方城有些无聊，就拉着呼氏兄弟在校场边扯扯闲篇。
方城道：“武卫军驻守的是襄荆地区。可这楚州城并未特别靠近边境，而且前方的宝应，淮阴等城都驻有重兵，现在独独让我们五百步军营的人来此地是为何？”
呼天保挠挠头道：“我们只会练武，练兵，对军事、国事却是两眼一摸黑，抓瞎。要不方头跟我兄弟两说说呗。”方家军中上下级都以军职相称，但呼氏兄弟与方城关系非同一般，就用方头代替了原来的方少侠。
方城道：“我也只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听说是楚州府下的射阳县，全城老小都被盛国蛮子屠戮干净，现在还有两位吏部和刑部的大员跟着，我想我们来此应该就是为了前往射阳县城一探究竟。”
在江湖上也行走多年，江湖中人下黑手草菅人命的故事呼氏兄弟也听的多了，不过这种全城被屠的惨剧，还是让他们齐齐吃了一惊。
呼天保道：“那盛国蛮子真是有一股狠劲，我们跟着师父在江湖上走南闯北，也常常听到道上互相仇杀，拦路劫杀的事，可还从未有过下死手，将人全家灭门的，难怪师父常常告诫我们朝堂、国家比江湖凶险上万倍。也难怪之前锄奸灭夷能在各大门派一呼百应，盛国蛮子真的可恨，该死。”
呼天义接着道：“那城中百姓已被盛国屠杀一空，就该派我们去找盛国人报仇，那为何还将我们单独留在楚州？”
方城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说道：“天义你脑子不笨啊，想到了重要关节处。射阳县并非交通要冲，也不出产紧要物资，只有一点煮盐的产业，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地方。盛国却还要冒危险大动干戈跑去屠城，现在又跟来吏部刑部两位大员，这其中定有古怪，我想不出几日，不，也许明日我们就会动身前往射阳县，到时候我们几个细细查探下，也许发现不得了的地方，还能立上大功。”
听说能立大功，呼氏兄弟双眼都露出了精光，只是过了一会，呼天保有些呆呆的问道：“那我们要查探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