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歌走后，厉敏看没人，就绕到梁烨伟宿舍附近。他俩也商量过在其他地方租房或者按揭买房的问题，但是厉敏实际，舍不得浪费，又笃信房价总有一天会崩盘，根本不想把钱给银行，所以虽然两人工资都不低，但都住公司宿舍。又因为住公司宿舍去公司比较方便，所以两人也没有买车。
刚到楼下，就听到公共休息室里有人大笑大嚷的。她羡慕的很，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人群的一员，而不是格格不入的灭绝师太呢?
众人看到她来了，都上来应酬，她知道大家都不待见她，本来想敷衍两句就走，没想到角落里自己秘书正和梁烨伟亲昵的坐着，她心里不自在，又不好发作，问：“你们玩什么呢？”
“真心话大冒险啊，到梁烨伟了，公司第一帅哥要亲吻公司第一美女哦。”
“公司第一帅哥哪轮得到我，肯定是总经理嘛。”
“那你起码也是在座第一帅哥吧，就算公司第一美女缺席，你起码也该亲吻在座第一美女吧。”
“对啊，你觉得谁是我们在座第一美女呢？”林秘书嗲嗲的问。
厉敏想这狐狸精干活不行，专门勾人！举止漂浮，拈轻怕重，招是搬非也就算了，还当众发浪，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有特殊关系的人这样亲来亲去的多不雅观啊！要不我们三国杀吧，”厉敏没好气的说。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大家不好多说，附和道：“想不到厉经理也是三国中人啊。”
“我是古墓中人，”厉敏干笑道，“高中时候我有个外号，叫古墓派掌门人，本来我以为说我是小龙女，没想到说我是她师姐。”
“哈哈……幽默啊。”众人干笑道。
上下级在一起玩游戏是最没有意思的，况且厉敏还不是那种看起来特亲民的。玩了几把，大家都闷了，只不好说散，厉敏也知道自己讨人厌，说：“我先走了，大家尽兴。”
“真讨厌，一副死了老爸的样子，好像别人都欠她100万块钱似的！”林秘书道。
“哎，她可是你上司啊。“
“哼，明明只会算题，非要装作能力很强的样子，自己死板也就算了，还要逼别人和自己一样。没品味我也就忍了，天天一副村姑打扮，倒死胃口了！”
“其实，我也觉得，她那个品味，实在不怎么样。”
众人你来我去说的一派和谐，梁烨伟张了几次口，终于说：“她其实就是太忙了，又有点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简直就是个村姑啊，还说在美国留过学，简直就是浪费！”
“她出国又不是学服装设计，把时间花在这些上她能毕业吗？”
“唉，你挺理解她的嘛。”
“我是她下属嘛，她怎么工作我都是亲眼看到的，能力如何又不是靠穿衣服来判断的。”
“也对，她这么年轻就做了经理，没有两下子是不能蒙混过关的。”
“对啊，两任总经理都很欣赏她，她是真的很强的。”
“哼，小眼黑脸蘑菇鼻，眉毛好像被人拔光了一样，都不知道欣赏她什么！”
“长相和工作能力没关的嘛。”
“不对啊，我看总经理看重的可不止她的工作能力。”
“对啊，对啊，我老看总经理围着她转呢。”
梁烨伟给厉敏打电话，厉敏很抱歉，说不该把大家的聚会搞砸。
“你觉不觉得，大家都好讨厌我啊？”
“不会啊，大家都好佩服你呢，说你特别有能力。”
……
“其实你挺好看的。当时他们让我亲在座第一美女，我就想亲你，只不过……”
“你可是公司第一大帅哥啊，要是亲我，估计他们会吐的。”
“第一帅哥哪轮得到我啊，是总经理嘛。”梁烨伟说着，不觉又郁闷了，想起大家说的“总经理看重的可不止她的工作能力”，禁不住有点闷。就算做到经理的位子又如何，还不是她让给我的，照顾不了她反而让她照顾，算什么男人！
“其实今天他们都说，总经理看重的不止是你的能力……你该找个他那样的。”
厉敏觉得她灭绝师太格格不入，配不上公司第一帅哥。
梁烨伟却觉得他一事无成无德无能，配不上公司第一才女。
招标结果出来的时候公司里欢声一片，因为不仅有奖金，还有Party。厉敏倒是觉得，最好把开Party的钱都给她，不仅省钱还省的当壁花。
因为天天见面，公司的Party很少用得上“惊艳”这个词，但是厉敏的出场，却与众不同：
手挽公司最令人垂涎的钻石王老五首次以非村姑的形象亮相——不会穿高跟鞋。
梁烨伟看她穿成这样，知道不是她自己弄的，又看她旁边荆歌颇有点得意又好笑的架势，禁不住想：其实他们两个，挺配的。
厉敏被荆歌折腾了一通，着实尴尬，又不敢多走路，站了一会，就找地方躲。
连接公共休息室和值班室的走廊上有一个小门，里面是平时值班人睡的小屋。因为左边是公共休息室，右边是值班室，窗户对着大门，出门又是走廊，这个小屋平时就很吵，加上今天开Party，根本没人会在里面。厉敏知道里面有台电脑，就想去上网，不想撞到两个同事在亲热，把一对鸳鸯吓跑了。厉敏也不开灯，就把门掩上，把鞋脱了，给梁烨伟发短信邀他过来。
有人推门，却是荆歌。
“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原来在这里。”
厉敏没好气的想往外走，却被荆歌拉住，还没开声，走廊就传来林秘书的声音：“哼，村姑就是村姑，穿了高跟鞋连路都不会走了。”
“看不出来她身材还蛮不错的。”
“不错？就没看出她有多漂亮！”
“她跟你当然是没得比了，你可是公司一只花呢，哪个男人见了你不是神魂颠倒的！”
“哼，就不知道总经理看上她哪一点！又土又凶，一点女人味都没有，长得黑也就算了，心比脸还黑！”
厉敏气不打一处来，荆歌却按住她不肯放手，后来走廊里人走了，他还是不肯放手。“通常这种情况下，男主角是不是该吻女主角了？”
厉敏一愣，他已经凑过来了，厉敏推他，他却抱住了厉敏。正自纠缠，梁烨伟撞了进来，看这情形，他和厉敏都傻了眼。荆歌很淡定的说：“能给点空间吗？”
梁烨伟回身就走，厉敏追出去，想拉他，他却已经到了公共休息室。荆歌也追出来——手里拿着她的鞋。厉敏六神无主，荆歌拉她，她挥手就打，一拳打在荆歌胸口。荆歌大吃一惊，还没说话，她已经第二下打来。打完这两下，荆歌是真的知道她生气了，而众人看到部门经理打总经理，也都鸦雀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厉敏千头万绪，不知道该做什么，急的想哭。荆歌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停的说对不起。厉敏完全听不进去，只想着不知道梁烨伟会怎么想。可是大家都看着，她说又不能说，见又不能见，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刚才还当众打了总经理——幸好她打的不是耳光，不过大家都看到了，这可怎么办呢？
“我，我喝多了，对不起，对不起……”厉敏慌里慌张的说。
“不，是我的错，是我喝多了……”
“唉，大家搞Party嘛，哪那么多规矩啊，对不对，咱们厉经理和总经理开开玩笑而已，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杵在这里嘛。”李经理圆场说。
众人一听，都装模作样的说话，不敢再看厉敏和荆歌。荆歌看厉敏还是魂不守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说：“要不，咱们真心话大冒险？”
厉敏和梁烨伟此刻的感觉都是“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得要死又无计可施。
落座之后李经理自告奋勇要给大家击鼓，其实大家都看出来荆歌是想给厉敏赔罪，击鼓的又是李经理，当然传到荆歌手上。
厉敏却没什么心情折腾，众人催了半天，也出不出题目。
“你不要纠缠我就好了。”
“好吧，不过，游戏桌上的事情，我只能保证在游戏桌上。”
李经理看场面尴尬，就想活跃一下气氛，接下来传给了林秘书，林秘书便说：“我要我对面的帅哥，请我跳一支舞……在桌子上跳。”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活跃了，梁烨伟却不肯接招，想都不想就把罚酒喝了。
李经理见连传两次都失败的很，只好收起心计，传到谁算谁，不过还好他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了场面，因为事实证明他完全低估了除林秘书以外其他员工的娱乐能力：
“一生中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重演一遍。”
“把在座所有人的外套穿上然后跳脱衣舞跳到只剩一件。”
“只用嘴吃蛋糕。”
……
中间有一次传给梁烨伟，他让对面的林秘书陪他喝了一杯酒，林秘书自告奋勇要喝交杯，他没应承。
后来轮到荆歌，他问厉敏怎么才会原谅她，厉敏也喝了罚酒。
这样转了一会儿，大家都觉得结对子玩太有限制了，荆歌就说：“要不咱不传花，传鞋吧。拿到左脚的人出题，拿到右脚的人答题。”
这样一来，配对更随机了，大家的问题也更奇怪：
如果选择做一个电影中的角色，会选谁
吃下每个人为你夹得菜（包括辣椒）
蹲在凳子上作便秘状
模仿脑白金广告，边唱边跳
……
梁烨伟心不在焉，好几次拿到厉敏的鞋，拿到左脚的时候他就让拿右脚的人陪他喝一杯，拿右脚的时候他就直接喝罚酒，玩了一晚上，他除了喝酒，什么都没做。
这一次，厉敏拿了左脚，梁烨伟拿了右脚，厉敏说：“你别再喝酒了。”
梁烨伟犹豫了一下，说：“我本来就是被拉来凑数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真心话不敢说，大冒险不敢做……既然厉经理都发话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喝了，大家玩，我先走了。”
众人见他走了，都觉得奇怪，说：“咦，他今天是怎么了？连歌都没唱！”
“对啊，他平时挺爱玩的嘛。”
“刚刚明明还好好的……”
再一轮，荆歌拿到左脚，厉敏拿到右脚，荆歌说：“我想你像2年前一样，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原来他们2年前就认识，怪不得……”
厉敏说：“有必要吗？”
“有。”
“高三一模的时候有个复读生坐我前面，我动心了，那是我初恋。不过我俩没成，大一的时候闹翻了。过了一段时间有个男生追我，我迫不及待的答应了，没想到他精神有问题，折磨了我3年。后来，我找了一个网友，3周就没影了。再后来，有个号称对我一往情深的人用我申请出国的材料要挟我，导致我差点出不去。于是乎，我就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越是看起来愿意为你‘不惜一切’的人，越会匪夷所思的折磨你。”
“不会吧？”
“你是没遇到好人。”
“不要对世界灰心嘛。”
厉敏不接茬，只说：“我说完了。”
“那你出国，就没什么艳遇？”
“刚刚不还说，发生关系的男性人数多于男朋友人数嘛。”
“情史又不是性史，那个都问的话，我就只能喝酒了。”
再玩一会，厉敏也不玩了。出了公共休息室，她给梁烨伟打电话，却彼此无言。
“其实，他和你挺配的。”梁烨伟说。
“其实什么叫般配，般配就是不离不弃，就是用双手为彼此创造自由快乐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对方的点缀或者主宰。”
“我觉得你跟谁在一块，都不会是点缀。”
“所以大家都不喜欢我啊。中国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骨子里都觉得女人是男人的陪衬，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有什么样的身份和本钱，就娶得了什么样的老婆。那些想嫁钻石王老五，或者不敢娶黄金剩女的人，都是对自己不自信的人，因为不自信，才会希望通过另一半来证明自己。如果一个人的价值需要靠另一半来体现，那他本身，也没什么可炫耀的。”
“你懂得比我多。”梁烨伟沉默了良久才说。
“不如意事常八九，做到了，是运，做不到，是命；遇到了，是缘分，遇不到，是无常。”
梁烨伟请假回家，说是探亲，其实是相亲。这一点，厉敏是知道的，不过她并没有说破。梁烨伟也觉得对不住厉敏，但是家里一再介绍，他也没有办法。
回家以后，家里说起那个女孩子，梁烨伟很不耐烦。他和那个女孩子，也算是认识。那时候他还上小学，她是学校里的红人，万千宠爱在一身，不仅学习好，又会唱歌跳舞，妈妈是学校的老师，爸爸是政府的干部。不过后来她去了市里最好的初中，他也就没再听说过她了。家里现在要让他俩相亲，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人家那个女孩，从小就聪明漂亮，高中还学过几年艺术，现在刚从国外回来，要不是她爸妈不想她找个外地人，还看不上咱家呢。”
“看不上就看不上呗，又不是非要娶个看不上我的。再说我在A市工作，她爸妈又不想她找个外地人。”
“你这就不懂了。人家可是海归啊，能愿意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呆吗？人家爸妈是看她非要去A市，才想找个在A市工作的……要是和她好了，你们买房子也省点力气啊……人家姑娘可说了，以人家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都是尽挑尽选……”
说实话梁烨伟印象中文婉还是比较漂亮的，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粉嘟嘟的十分可爱。可惜20年后再看她的婴儿肥，却颇有点煞风景的意思。
“听说你刚从美国回来？”
“恩，今年5月刚刚毕业。”
“那你是Master还是PhD呢？”
“Master of Arts，文学硕士。”
“那你英语肯定特好吧。”
“还行吧，比一般的留学生肯定要好一点。不过我觉得文学最重要的，是提高一个人的素养，让一个人的思想更有内涵，更有深度。”
“那你是学英国文学？”
“中国文学。”
梁烨伟一听，咖啡差点喷出来，中国文学还用出国学啊？
“很了不起啊，不仅精通中国人的中国文学，还精通外国人的中国文学，真是学贯中西，见多识广啊。”
“还行吧。你呢，学什么专业的？”
“我本科学的是环境工程，毕业以后在国企干过几年，后来进了H公司，现在是工程部一个项目组的组长。”
“那你也算不错了。”
“和你肯定没法比啊，你英语这么好，又是海归，肯定会找到好工作的。”
“还行吧，我觉得美国回来的人，总比国内的好一点，而且要进外企，也容易一点。”
“那你……想做什么呢？”
“有很多选择啊，不过我还是想做外贸一类的，所以想进外企，实在不行的话，进高校也可以啊。”
梁烨伟想起林秘书，说：“外贸一类的，竞争很激烈吧？”
“好工作当然会激烈一点啊，不过我应该是问题不大。”
“对啊，你是海归嘛。”口里应着，心里却想口气不小。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会在H公司继续干吗？”
“看情况吧，我也说不准。”
“我觉得，你应该读个MBA，要不然，很难升职的吧——连个硕士学位都没有。”
“对啊，我也在想呢，不过国内的MBA质量偏低，出国读的话，又要放弃现在的工作，不好决定啊。”
“我觉得，出国总比在国内呆着好。”
“看个人吧。”
……
结账的时候文婉看到梁烨伟的钱包，说：“咦，你钱包不错啊。”
“朋友送的。”
“女朋友？”
“不是。”
“不是女朋友会送你钱包？”
“她说别人送的钱包会带来财运。”
“眼光不错啊，精致又内敛，很适合你秀外慧中不事张扬的性格。”
“秀外慧中？说的我跟女孩似的。”
“除了秀外慧中，我再也想不到其他词了，才貌双全太俗了，还是秀外慧中好！”
晚上，文婉家里打来电话，说文婉过段时间会去A市，让他帮忙找住的地方。家人欢喜他找了个好对象，他却觉得文婉对他都是挑挑拣拣的，何况是厉敏！
回到公司以后，他跟厉敏说起这件事，厉敏说：“她就是小时候太众星拱月了，放不下大小姐身架，又接受不了泯然众人，每天活在自欺欺人和怨天尤人之间，看不见现实。”
“你会用什么来形容我，秀外慧中？”
“秀外慧中？没有那么娘吧？文采精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