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合道:“他明知我与大宋官家早有约定,几次轻贱于我,又不肯放我,我偏不应他!”
莺哥笑道:“姑娘冰雪聪明,此举却是幼稚之极!凡天下男人,皆‘色字当头’,郎君正值旺盛少年,又与你久别重逢,煎熬4年,如何守得?”
阿合几次欲言又止,忍不住道:“这位姐姐,你如此美丽,是不也被……”
莺哥低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一介女流,当此国破家亡之时,又有何出路?”
阿合感伤,道:“可惜我不能助你——姐姐的主人是谁?他对你可好?”
莺哥含羞道:“他待我母子很好,也不曾教人欺侮了我们,若能守得他,也算终生有靠。”
阿合道:“我真是不懂,为什么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时候,要那样对她,恨一个女人的时候,也要那样对她?而女人爱这个男人的时候,乐意那样,恨这个男人的时候,又苦于那样?”
莺哥摸着阿合头笑道:“姑娘还小,许多事需要自己体会。”
阿合道:“姐姐,你主人是谁?他那样对你的时候,你乐意吗?”
宗干进帐,见莺哥在场,吃了一惊。
宗弼吓得缩在角落瞪眼卖萌。
彀英最后进来,看着宗弼“嘿嘿”贼笑。
莺哥见宗干、宗弼、彀英进来,款款下拜。
宗干道:“你先下去,不必在此伺候。”
宗弼不敢看莺哥,愣愣的看着阿合不知所措。
阿合见宗弼缩在角落,又长三分气焰,怒道:“你看什么?”
宗弼瞪眼道:“我错了。”
阿合奇道:“你错哪了?”
宗弼道:“我再不惹你生气了。”说着上前抱住阿合,可怜巴巴的求她原谅。
阿合看着他眼睛道:“那你再等我4年好不好?”
宗弼嘟嘴点头。
阿合道:“那你,让我回汴梁,我们4年后完婚好不好?”
宗弼道:“为什么要回汴梁?这里不好吗?你若不喜欢军营,我与你回城内居住可好?”
阿合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待我满了20周岁,一定回来与你完婚,好不好?”
宗弼情知拗不过阿合,拱在她怀里撒娇道:“我舍不得你。”
阿合道:“你纵舍不得我,也不得带我从军,既然我们总不得一处,我在哪待着,又有什么区别,若回汴梁,还能开心些。”
宗弼无奈,只得去求阿骨打,阿骨打叹气道:“她是你萨萨,你们的事,你们自决。”
宗弼又求阿骨打许他同去汴梁。
阿骨打道:“这可奇了,如何大家都吵着要去汴梁?”
原来宗干惦记李师师,宗望惦记“天上人间”,宗翰惦记富庶广大,谷神惦记千年积淀,其他人惦记凑热闹,都想去看看,撺掇得阿骨打都想同去,专门召集大家商议。
众人听说阿骨打要去,都说不可。阿骨打亦觉不妥,又怕诸将皆去军中空虚,只许4个名额,谷神、宗望本欲前往,无奈谷神与银术可不和,宗望与宗翰不和,于是定了宗翰、宗干、宗弼、活女扮作银术可护卫同往。
阿骨打将金营中宋人全部扣留,教另选宋使引路,又特意向宋人传话:“银术可是大金皇帝最亲信的近上大臣,位高权重,以军国事充西路等处都统使[1],兼杀败夏国,故特遣来到贵朝,莫比寻常使人一般将就简待,致伤和气,以生嫌隙,使数年往来千言万语废之,……至於商量事节,可以一面与决……[2]”
二月二十八日,阿骨打亲送众人牵马,可巧宗弼的红马赤风正骑在阿合白马追月臀上,高声嘶鸣。
阿合、小宝目瞪口呆,宗弼不知所措,宗翰、活女面无表情,宗干忍着不笑,银术可父子哄然大笑,阿骨打指着宗弼道:“你连匹马都不如!”
待两马万事,众人各自牵马,阿合悄向宗弼道:“赤风如此显眼,哪像个护卫坐骑,倒是换匹寻常些的马吧。”
宗弼瞪着眼睛巴巴的道:“它俩好成这样,你舍得拆散?”
阿合瞪一眼宗弼,道:“你滚一边儿去!”
阿合怕宋人看出猫腻,一路之上总不搭理宗弼,倒是赤风和追月甚是亲昵,一直相依相偎而行,小宝几次止之不住。
宗弼看小宝不顺眼,用汉语道:“你到底是男是女啊?”宗弼天性聪敏,这些年与契丹人、汉人多有接触,两种语言都已说的不错,足够日常交流。
小宝轻声道:“我是个宦官。”
宗弼故意道:“宦官是什么官?”
小宝不言语。
彀英在一边操着奇怪的汉语凑趣道:“就是好好的男人,割了那话儿。”
宗弼冷笑嘲讽道:“我大金国,只有畜生才受这般对待。”
阿合听宗弼奚落小宝,道:“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孩做什么?”
宗弼道:“对哦,他现在是小孩,咱们不能欺负,待他长大,成不了男人,愈发得可怜……”
小宝气的要哭,阿合不便斥责宗弼,拉着小宝手轻声安慰。
宗弼愈发来气,乘着小宝饮马与彀英堵他,小宝此时身量未足,看见宗弼和彀英两面墙似的堵着,吓得落泪。
活女看不过去,道:“他一个小孩,又是宦官,你们太欺负人!”
宗弼亦觉过分,不言语了。
彀英搭着活女肩膀向小宝道:“你这小孩,该谢谢活女大爷。”
小宝慌忙下拜,道:“多谢活女爷爷救命之恩!”
活女大不悦,道:“为什么要叫我‘爷爷’?我这么老吗?”
小宝道:“两位郎君是我大爷,大爷的大爷自然是爷爷。”
活女更加气恼,道:“我看起来像他俩大爷吗?”
小宝认真道:“活女爷爷看起来倒比银术可爷爷还年轻些,更像两位郎君的叔叔。”
宗弼和彀英憋不住,倚着树狂笑。
26岁的活女莫名其妙成了小宝的爷爷辈,摇头道:“我为何要多管闲事!”
彀英捧着小宝脸,笑道:“这小嫩脸,倒真下不去手,不过你诸般犯傻得罪咱们,总该给你点记性。”说着双手一错,就卸了小宝下巴。
小宝大哭失声,又惊又恐。
彀英道:“你还是别哭的好,只乖乖的不要胡说,到晚上彀英大爷仍给你装上。”
小宝不敢声张稍动,自此不敢得罪彀英等人。
众人马快,三月初一夜间即到开封,安顿在宰相王黼[3]家中,规格极高。
阿合、小宝等人回宫奏事,宗翰召集众人在银术可房中议事,彀英、活女在外看守。
银术可道:“怪道宋主诸般往复巴巴的索取燕云之地,原来中原腹地如此平坦开阔,大利骑兵驰突,如此看来,倒是不与的好。”
宗干心中亦有些动摇,道:“银术可叔说的有理,只是阿爹与宋主信誓已定,如今又许了百万代税钱,此时反悔,如何说得?”
宗翰道:“宋人自不履约,有何脸面指责我大金?”
宗干道:“话虽如此,我大金国初立,诸事不全,何必与大国为敌?”
宗翰道:“正因初立,才当开疆拓土,中原如此富庶广大,若为我大金所有,省多少力气!”
宗干道:“大宋人口过亿,我女真人口不过几十万,算上境内渤海人、奚族人、契丹人、汉人……也不过几百万,如何吃得下中原?且我军连年征战,折损甚多,再伐宋国,实在冒险。”
银术可笑道:“亿万富国,竟找个宦官领兵,不堪一击!想我大金起兵之时,不过勇士数千,照样杀败辽国,如今我大金已尽得辽国土地,如何拿不下宋国?”
宗翰见宗弼不语,道:“宗弼,你也说说。”
宗弼道:“我大金起兵,原为图存,如今大业将成,平白无故攻取邻国,只怕士卒不服。且我阿爹亲许了归还燕山,背约不义。再者路途遥远,若千里奔袭,只怕后方不稳,倒是占稳西京,巩固本土,一边休养生息,一边密切观望、等待时机为好。”
宗翰微微点头,唤彀英、活女进屋,道:“你们且说说,若真有机会伐宋,当如何攻取?”
宗弼道:“当以燕云之地为后盾,直驱中原腹地,速战速决,若得获宋主,可望速成——反之,我军必陷泥潭,进退两难。”
彀英皱眉道:“若取汴梁,需渡黄河,我曾亲见夏军被我军逼入暴涨的河水中十死七八,想要伐宋,需待黄河结冰。”
活女道:“汴梁城城墙三重,又有瓮城无数,纵我大军主力前来,亦难攻取,若围城打援,至少需要1~2年。”
宗弼点头道:“我也忧虑这个,宋军人多,若四面八方赶来,我军腹背受敌,又远离本土,粮草不济,十分危险。”
宗翰眉头紧皱,良久,微笑道:“我竟不知,你们皆可独当一面了,想我在你们这样年纪,亦无此等见识——宗弼,你若长大几岁,必成大器!”
宗干亦甚欣慰,拍着宗弼肩膀道:“宗弼,你长大了,愈发有出息了!”
宗翰笑道:“就眼光差点,跟你大哥一样,放着女真美女不理,偏喜欢汉女。”
[1]银术可此时实际职位低于都统,虚高使者职务是两国交流的常用手段。
[2]出自《三朝北盟汇编》,有改动。《三朝北盟汇编》中形容阿骨打“沉毅寡言笑”,但收录他的话语甚多,且啰嗦,简直像个话唠。
[3]王黼(1079-1126),北宋六贼之一,因助蔡京复相得以高升,又以父事宦官梁师成,曾在蔡京被罢黜期间两次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