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稍走远些。
左奕涵轻轻道:“心儿既然喜欢这画,便好生收着,带回白缘苑里好好琢磨。”
话里逐客的意思耐人寻味。
傻丫头自然听不懂这些,是心急看画,正好被左奕涵说到点子上。于是赶忙小心翼翼把画卷起来,装进锦盒里,急匆匆行过礼,便带着两个丫鬟朝着白缘苑跑,哥哥也不要了。
“大小姐慢走啊。”二管家一脸谄媚地笑。
“马景啊。”
“少爷,奴才在呢。”二管家从门外探头进来,前一秒的笑意全无,扑通一声跪在毯上行礼。
“本将军想回白芷苑休息,去那边备些水,找几个按摩手艺上乘的丫鬟过去,留够打理的人手,今晚若无大事,便不要来打搅。”
“少爷上朝这几日,各大苑的地暖、热水和新鲜花瓣奴才都命人备着呢,丫鬟们这就给少爷叫去。”马景行过礼,招呼两个家奴跟在身后,便开始往苑外小跑。
左奕涵有些出神地看着客座上缺去一角的钱松白糯糕,愣了一会,拿起另一块,想了想,顺带把桃酥也拿起一块,边走边吃,出了堂门,几个新到离从苑的丫鬟端茶在门口低头候着,待到左奕涵走出离从苑了,这才进屋收拾。
一路逛过小半个镜心湖,再拐个弯,便看得到白芷苑那棵极具标志性的梧桐树了。左府的下人都清楚,自家主子来回就喜欢住三个苑,一个离从、一个白芷,还有一个馨柳,打小伺候左奕涵的丫鬟奴才是轮着在几个苑里换,青州那边的左府内构与帝都这边不大相同,更大更曲折些,但苑里的摆设却是大相径庭。
湖边风大,时值早春,晌午过后的风里便透着几丝沁骨的寒意,左奕涵并未将底衫换作御寒的衣物,马景远远地望见自家少爷慢悠悠地在湖边边走边看,着急地在苑门口大喊:“少爷,湖边风凉,湿气重,小心别冻坏了身子!”
就好像这么喊喊左奕涵便会金刚不坏不挨冻似的,左奕涵伸手,招呼马景过来。
马景看清手势后,转身吩咐四个丫鬟乖乖在门口候着,自己去迎少爷。
四个丫鬟姿容不俗,就是挽起的头发还时不时向后滴落几颗水珠,她们一人端着一套衣服,颜色各不相同。
待到离左奕涵身形近了,马景连忙殷勤道:“少爷,衣服奴才猜着您的心意给您备了几套,丫鬟们刚清洗过,都是练过的小手,您要着的时候便叫她们,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奴才准备的只管吩咐。”
“今日也没什么好吩咐的了。”
“就是想起来,父亲在世时,”左奕涵望了眼马景,像是询问道,“你与二姨娘好像最是亲近。”
这一问可把马景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开始认错:“奴才除了少爷不亲近其他人啊,二夫人赏识奴才那是奴才的荣幸,但奴才不曾想过为二夫人卖命啊,奴才的命是少爷的。”
“行了,本将军又不是什么吃人魔种,地上凉,先起来。”左奕涵停下来,双手负在身后,瞥了眼这个面色蜡黄心有余悸的二管家,又继续朝前走。
马景起身后,小心翼翼地跟在左奕涵身后边,试探着问道:“那少爷,说的是……?”
左奕涵若有所思地道:“二姨娘毕竟是家里最后的长辈,想着叫你从献礼中挑些合她心意的东西送去。”
左奕涵从四个丫鬟当中穿过去,马景被留在四个丫鬟面前,探头望了望自己少爷的背影,转而也低头若有所思。
四个丫鬟朝马景微微躬身,转身端着衣物理左奕涵小步撵去。左奕涵沿着蜿蜒的鹅卵石路走向右侧,右侧是三间并排的屋子,隐隐可以看见中间那间略宽的屋门口有些白气从门口渗出来,四个打小伺候左奕涵的家奴在门口小心候着。
伦朝时期的沐浴是分开说的,沐是洗头,浴是净身,共沐共浴是两回事,到南朝时,沐浴便是统说的了,共沐共浴是一回事。
左家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子是不能服侍沐浴的,这点跟历代帝王家很像,说白了就是怕左家血统不正,往日传下来的宫府主仆乱了关系的少之又少,即便不乏有这种事,个个守口如瓶,遭殃的也就是下人罢了。
四个丫鬟只能端着衣服到门口等,左奕涵看中哪套,便将哪套递给服侍的家奴。
四个家奴把门打开,左奕涵入门,再走几步,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地暖将屋内的温度升得暖和,他张开双臂,两个家奴小心上前为他解衣宽带,待得只剩下条遮羞白裤时,两个家奴抱衣低头躬身退去。
白气从低处弥漫升起,大量的夜明珠将这里点饰得很亮,离门前大概两米宽的地方有道比门宽上好些的屏风,屏风上绘有山林卧虎图,左奕涵越过屏风,奢华的大浴池呈现在他身前,玫红色、黄色的花瓣浮满水面,热水沿着屋外一条渠道被送进来,由浴池一角的闸门口控制放入,另一角控制放出,长二十米,宽六米的浴池中央还有个圆台,上面有一长凳,有一放置夜明珠的螺旋而下的木架就在长凳上方。
左奕涵沿着浴池热水放出的一角缓缓泡进去,眼睛惬意地闭上,两手枕在池边,池边铺着具恒温且略软的木头,两个家奴带着洗头膏,小心翼翼地给左奕涵清洗头发。
约莫过去一刻钟的时间,门被打开了,进来个人,左奕涵听见有人小声吩咐什么,再过一会,自己身边的两个人犹豫下,也被吩咐出去了,门又被关上。
给少将军清洗前家奴都是要净身的,否则掌嘴仗刑都有可能,能这么大摇大摆进来跟少将军“共沐”的,府里的人掰着指头都可以数过来。
“送两个人送这么久?”左奕涵眼也不睁,语气里分明知道来人是谁。
方晨渝又给左奕涵上了些洗头膏,两手轻轻揉搓,嬉皮笑脸邀功道:“这不帮少爷把那几个行刺的人都审完了嘛。”
“哦?”左奕涵睁眼,有些惊讶地望着方晨渝倒过来的脸,“这么快?”
方晨渝无奈地耸耸肩,“银针才刺进指甲缝一寸就耐不住哭爹喊娘地招了,满嘴酒气,我检查了手,不像是常年训练专门来行刺少爷的,虽说可能换皮以后刻意伪装成是屠夫的手茧,但线报先前送过来,确实是几个杀猪的屠夫。”
“好好的屠夫,不杀猪,来行刺本将军作甚?”左奕涵叹了口气,又把眼闭上,身子顺着浴池水往下挪了点。
“这四个人都是菜市上出了名的光棍,有案底,名声不好,这些年连媒婆拿钱都不愿帮他们牵线,根据他们交代的,喝了好些酒,在楼上看见将军的青州军和马车队,有个正羡慕着,另一个叫杨亮的便借着酒胆豪气干云地说这么啥事不成,要是死了都不被人记住,今天机会来了,于是提议刺杀少爷您,酒劲上来后,一个怂恿一个便买了斧子绳子去马车队两侧埋伏。”
“那杨亮背后像是有人指使么,我是说,”左奕涵刻意停顿,“那边的人。”
方晨渝手里的动作渐渐慢下来,道:“回少爷,这个,晨渝觉得不像,他们几个人嘴里和舌下都没有夹毒,行刺失败后也没有高效自刎,您不知道方才这几个人在刑架上哭得那叫一个惨,逮着杨亮一个劲骂。杨亮后来回忆时说自己酒喝得少一点,埋伏时头脑清醒几分,已经有些害怕了,那神情,多半装不出来。”
“既然害怕,”左奕涵冷笑道,“你说他丢斧子的时候,手就不会有一点点抖?”
“那少爷的意思是?”方晨渝询问。
左奕涵波澜不惊地道:“往日该怎么办,今日照做就是。”
得到心中所想的答案,方晨渝轻声道:“少爷,头发给您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