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上今日天阴,白云漫天,风中带着几丝低沉的呜声,大殿士醒来,便一直坐在床边叹气。
赶来的几个裁决殿新秀面面相觑,又不敢说话,谁能想到大早上被召过来,就是听这一声接一声叹气的。
晾了人半个时辰,姓方的修士似乎终于想通了,扫视一圈小辈们,慢悠悠地开口说了心事:“这几日啊,一直梦到有人要杀我,闹得我是整日整夜的心神不宁啊。”
几个小辈立马挺直了腰杆,冷汗直下,背后小动作推搡一番,这事真还没人敢开口问。方殿士的名号放出去,别说是当面大放厥词了,敢在背后嘀咕的,这仙界望过来,冷汗得用盆接,不问冼安行,问杜臣青,他也只能告诉你:四界浩劫的后世三千年,姓方的修士,万万惹不得。
杀当今大殿士?那叫痴人说梦!还是梦里都不能实现那种!
难得过界回来的林可今日见风使舵,也不敢接这推搡的劲,没让别人误会皇帝死了能到仙界来便不错了,大殿士不叫冯兴钟过来,不叫杜臣青过来,叫了几个小辈,谁能触这霉头。
大殿士说不好,是想杀人啊!
大殿士点名道姓地道:“林可你平日里点子多,你说说我该如何化解此烦忧啊?”
林可一哆嗦,连忙作揖道:“就,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林可心里苦啊,含糊不清地搅和,就差哭着求大殿士别问了。
方晨渝似乎来了兴趣,认真问道:“那何人是系铃人,又当如何解铃啊?”
众人深舒一口气,问上就好问上就好。林可在心里,默默用剑给自己来上几下,擦汗道:“那得看大殿士有没有记清人相貌了。”
“哦?”大殿士还真回忆了一番,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记倒是记清了。”
林可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多吃点枸杞人参,喝些安神的花茶清静清静,忘了那张脸。”
只有这种说,是最不得罪人的,否则大殿士咬牙说个便按你说的办,可不落人口柄。
大殿士果然想通了,喜笑颜开地拍着脑门嘀咕道:“对啊,得忘干净。”
方晨渝释然地笑着,起身下床后,独自朝外行去,房间里面的人又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大殿士闹哪一出。难不成,现如今,大殿士还准备下山去闯荡一番名号,重振裁决殿的雄风?
这些事,留在三千年前那一堆杂事里挺好了,大伙那颗不安分的心,修行途中,已经磨炼得差不多了。
话说,长白城里今日也是天阴,连着放晴数十日,早上起来便毫无征兆地灰蒙蒙了。
长白城的城主府就在城的正中央,战时名为触天礁,倒不是说它内含什么极高的建筑,只是因为它像个道观,府邸正中央摆着个大香炉,随时燃香,香炉过去是二十台阶梯,阶梯上去便是城主府的待客室。
此刻待客室面对面像是道长修炼一般盘腿坐了两个人,都是中年男子,他们中间的小矮方桌上同样立着一个小香炉,小香炉紫气横生,桌子的桌面就是一副棋盘,不过周遭不曾放棋,无法黑白对弈。
其中一个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见茶色微涨,端出茶壶,盖上盖,为另一人沏上茶水,岁月留有痕迹,可面容依然俊朗,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抵便是形容倒茶男人最合适的句子了。
“自己种的春藤茶,煮太沸了,便不好喝了。”男人乐呵笑着。
另一人吹气,抿下一口,不由赞叹道:“朔和兄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嫂子和贤侄,一切可好?”郑朔和谦逊地挂笑,不经意问道。
男人放下茶杯,眯眼笑道:“朔和兄挂念,今日不好也好。”
“小奥的腿疾……”郑朔和缓缓放下茶壶。
男人眼神飘忽一番,随即强颜哈哈笑道:“没事的,那小子也走出来了,今日不谈此事!”
郑朔和点点头,放茶壶的手突然顿在距离桌面一丁点的地方。
他对坐的男人也顿在了原地,即便修为远不如郑朔和,但城外的来势波动极大,很少有修行人能不察觉,就像是故意放出这么大动静,吸引人眼球的。
郑朔和放下茶壶,释然地笑道:“来客人了,我得出去迎迎了。”
莫康瞅着那笑,分明是落寞惆怅,却不知道当说何话,只是起身相随。
郑朔和是那种即便慢慢踱步也给人踏行大道的感觉,有些人也许天生就是副正气浩然的模样,让人无法往恶处想,更何况,枉顾郑姓城主的一生,并无劣迹。
唯一能让人诟病的,也许仅仅就剩下当年执意不入裁决殿还被天道允了吧。
这个面色儒雅的中年人慢慢下行二十步台阶,忍着巨大的悲悯,拜见来人:“金书见过大殿士。”
是啊,郑朔和,字金书,郑金书这个名字,似乎也在三千年前,曾绽放过一段属于自己的异彩,风头虽不比大潮,但绝不输寻同修行之辈。
他方才行完礼,身后又是一声:“小辈莫康见过大殿士。”
方晨渝扫视过二人,垂下眼帘,坦然笑道:“方才路过当阳头,饮了碗酒,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