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挂上鱼肚白的时候,一百零二骑过卡奔波进离城。
这座有许久历史的城市已经全面部署进战时状态,暗灰色的城墙厚重,巍峨大气的城门开了又关。
这些年左家从未落下边防的重责,左奕涵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兵力赶到离城,行路时偶尔望向身侧的深谷,深不见底。
现在虽说天色尚早,但卖青州特色豆花的伙计们该起来忙活了,从西城门到东城门的主街道上冷清无比,铺面紧闭,鱼肚白如同昙花一现,天空顿时又暗下来,左奕涵知道天阴了。
主街道上还会紧急加固拦物,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那时候加斯人应该是把云梯搭上城墙了。
行至国门,上了城墙,左奕涵顺着墙边俯瞰着城门外的石沙地走了好一会,听见陆陆续续行礼声的张逸转身望见左奕涵后愣了愣,也赶紧行礼,疲惫且欣喜:“子献少爷。”
天色微暗,左奕涵也是一愣,看清张逸后,难得疲惫地笑道:“起来吧,说说如何了。”
张逸才起半个身子,旁边被无视的李孝如咳了两声,似乎不甘失宠地默默行礼:“见过将军。”
左奕涵哭笑不得地道:“军师也在,是本将军眼拙,怠慢了从白老师。”
李孝如这才一板一拍地起身,笑道:“哪有跟将军计较的理。”
这个青州最负才气的军师怎会不敢计较,父亲留下来的人里,左奕涵只信任李孝如,李从白大军师。
左奕涵关切道:“天寒,子成身子骨硬朗,从白老师不待在军需室多休息会?”
离城也有许多府邸,战时允许紧急征用,可李孝如一直秉行与兵同吃,同住,也许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在军中威望颇高的原因之一。
“这话,不中听。”李孝如背着手一个劲摇头。
左奕涵嘿嘿一笑,哄道:“老师自然是老当益壮,忧我青州。”
李孝如没好气地“哼”了声,慢慢道:“青州十三主将已有九将赶赴离城,前后带来三十多万人,这是我的意思,加斯人选择在漠河沿线驻军,这几日几百个人轮番在洱山上盯着,一直没有人过河,如今降雨势头愈发明显,这仗,最好出城打,等加斯人过河打。”
左奕涵面露难色地道:“青州能战甲士有多少在离城?”
“约莫二十万。”
“加斯那边呢?”
“探子目测能战数量应在我军两倍上下。”
二十万甲士出城跟两倍人数打,这话,莫名危言耸听。
但师徒二人都清楚,加斯入城,意味着主街上拥挤地进行一对一你死我生地火拼,青州军这么多年的拉扯迂回夹击练习形同白费。
自古以来人们对攻城一直有误解,甚至有说书先生竟然笑谈守城士兵为什么不推倒云梯。云梯多用厚重的战车架住,十分稳固,能同时并排走六到七个人,并且梯顶有倒钩,一旦来到城边基本不可能将其弄断弄走。战车上也能放置弓弩兵,以应对城墙上的弓弩手或者投石手,所以对攻城方来说,是处在劣势,但只是一定劣势。
在人数劣势还被功方占据城墙高处后,仗是真不好打。
左奕涵抬头望了望灰白的天,怅然道:“看这天,最快今日夜里便会有雨吧。加斯定是要选雨日拿下离城的,火攻不了,箭矢的威力又大大折扣,对拼的话单凭人数应该都可打胜这场仗。”
四十万大军是个什么概念,说实话左奕涵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他练兵时见过几万黑盔便把十里长街站得满满当当,兵阵与兵阵之间的调度只能通过小将来完成。
四十万的话,得用几十里的长街来站吧。
“老师觉得,如果五千轻骑持我青州精制短射程大弩箭,再加五千持枪轻骑埋伏在洱山,能否从加斯中翼完成奇袭。”
李孝如摇头,道:“稍有经验的带兵者,在人数如此优势的情况下,定是要跟能埋伏的地方避开一个距离,如果轻骑冲出去被迅速拉开距离形成包夹反打,那么无异于白白送命,除非。”
左奕涵接话道:“除非是民兵。”
只要加斯稍重民心,便不会将民兵放去最前面送死,重骑也不用在民兵里折损,这是最好的结果,那就必须赌了。
“晨渝。”
“少爷吩咐。”
“按我刚才的话去带人马埋伏,动作一定要小,一旦发现加斯中部为精锐,立马选择打迂回骚扰,不可硬拼。”
“是!”
轻骑灵活速度快,迂回方面极为出色,青州军这些年练得是炉火纯青。
张逸沉默了好一会,跪下作揖:“子献少爷。”
“嗯?”
“子成两事相求。”
“说。”左奕涵望着这个身材魁梧的青州龙虎将,也得亏方晨渝没把二傻子这几个字教给左奕涵,否则单论情商,龙虎二字确实合适张逸,当然,若是说天生神力和他的武功,那是没话讲的。
“第一事子成也与军师商量过,醒目红色大披风都差人做好了,子成想要亲率重骑开路,以振军心。”
左奕涵愣了愣,严肃道:“你可知家里还有两个美娇娥,上战场不是小打小闹?”
有兵书说战时冲锋陷阵之人应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因为为了保证弓箭的命中率,大多数弓箭手都会往中后方射击,经验丰富的老兵在前对战更有利。
若是几千人小战也许说得通,可数十万人的大战冲在前面,要么不断踩着尸体前行要么就力竭而死,怎可能会有活路?
不到万不得已,哪个将军会有勇无谋冲到前线去送。
张逸洒然笑道:“打子献少爷奔赴离城,不撤军青州起,子成思量清楚,认真下的决心。”
那洒然笑里,几分落寞。
青州明面上最核心的人物,自然是左奕涵,往下十三主将里,虽未明定,但龙虎将的实力与左奕涵之亲近,当居榜首,末位的,都是上了一定年纪的老将,至于李孝如和方晨渝一样,一直误解为偏向文官,不跟武将核心并论。
“家里那两位没打过招呼吧?”
“这就是求子献少爷的第二件事,”张逸又作一揖,“子献少爷来时定也没跟大小姐打过招呼吧,这么说,子献少爷应该是最能体会子成心情的。”
左奕涵沉默好一会,道:“先起来吧,若是雨落时分,侦查来报非民兵开路,你便率重骑冲进去吧。”
“是!”张逸起身,俯瞰城外,快速地叹了口气,爽朗一笑道:“届时子成一人破他个万军!”
青州重骑举世无双,一人一马军役时期用掉的银两都极为恐怖,但它再强横,也跟距离有关系,跑不远的。
“今夜,离城禁酒,好食招待,本将军与你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