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的艺伎半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台下缓缓退去,乐师低着头回到原位。
左奕涵微微躬身,毕恭毕敬地问道:“圣上觉得本将军做的可对啊?”
马若冷哼一声,一副如丧考妣的老脸,尖声尖气道:“洒家只是替圣上来看一看将军的及冠大典,可替圣上做不了主。”
老东西,一口一个圣上。
左奕涵点头,微笑着缓缓坐回原位。
正当肖啸要宣布下一个节目的时候,座下又突然有人起身半躬抱拳作揖,声音浑厚嘹亮,“兵部侍郎袁力见过左将军,圣上,恭王爷,靖王爷,左将军寿比天齐,青意青意青意!”
深晦官场,自然懂得今日名字的先后。
“免礼。”
“谢左将军!谢圣上和二位王爷!”中年男子直起半个身子,礼姿不变,“今日将军大喜之宴,许多事可遇不可求,下官斗胆请将军赐剑,让武状元与我小儿比试比试,开开眼界!
“这……”方晨渝面露难色地望着左奕涵,这身份差距身体娇贵的,若伤了折了,方晨渝担不起,两边都不高兴。
“怕什么,你既有奴籍本将军都能让你参了这武试,只管有招出招,只要不把人公子给杀了,后果本将军担着。”左奕涵一听比试剑还真来了兴致,坊间说书先生说的习武之人练剑左奕涵觉得掰扯,若是个有脑子的习武之人是断不会用剑的,那些所谓能将剑用的出神入化的,怕也只有传说中的神仙了,否则剑除了招式好看些,本质上就没有刀那般用得到力,比刀易断,这是事实。
马公公尖着声音给二人敲砖:“想必圣上也喜欢这等比试,你二人好好比,洒家回去说与圣上听便是。”
“是,定不负圣上所望。”
左奕涵喝道:“来人,赐剑两把!”
方晨渝接过剑深吸了口气,这便是方晨渝与张逸的不同,虽同为今年的武状元,但抛开一个为奴一个为义子不说,性格上确实是有很大差异。若是张逸在此听见有人想要比试,即便为奴,想也是拿了剑与左奕涵道声:“少爷我去了!”便踏台而上了。
“左家侍从方晨渝。”
“下官袁标。”
“见过少爷。”
“见过左将军!”
左奕涵愣了愣,表情随即精彩起来。
如若没有记错的话来人不正是护送过上朝大臣的禁军副统领么?左奕涵当时还与方晨渝说怎会有如此年轻的禁军统领,应是极有天赋,现如今想,多少怕是与兵部侍郎脱不了干系。
但兵部侍郎怎会舍得把自己儿子送去洗脑?这么反过来想,兵部侍郎怕才是与这儿子脱不了干系,圣上要握住兵权,自然得找信得过的人。
夫云有两支依托于充足财富的强大军队,一是镇守加斯夫云边界依托于左家所收赋税的青州军,二是依托于皇家私库护卫圣上一人的帝宫禁军。两军训练方式虽有诸多不同,但在一些地方确是有相似之处的。
比方说两军都是从人五岁开始选人练军,只不过禁军只从家带奴籍的人当中选,是强制性的,选到就可以摘除奴籍,每月都有俸禄,但最多任期到四十五岁;青州军则偏向于有赏制地选人,愿者参军,若是资质勇气合格,有奴籍的,选到也可摘掉奴籍,家中和自个还能有每个月按时按量的粮食布匹银子,没力上马提刀握枪时,便告假回乡。
相比禁军洗脑式的培养,青州军个个有血有肉真性情。
方晨渝自打进到左家,同左奕涵一样,受的一直是青州军的训练,但青州军不参夫云武试,参的是青评榜,榜上前三便算得中了功名。方晨渝虽不算得一个能正式参战的青州军,但天赋不错,夫云武试夺了榜首,比起个力量稍小些的青州军是不弱的,禁军的副统领和半个青州军用剑比试,这种能看到的机会倒真是可遇不可求。
只见方晨渝单手持剑已经蹬地上前一步刺出剑尖,此为剑式,袁标双手握着剑柄,微微侧身后顺力将方晨渝的剑压向宴台。两人应该都算得用刀高手,高手之间的比试更多的是寻找失误,他们只要在力量上没有太大悬殊,招式上就不会有太大差距,因为他们看得招式多练得也多,所以接档攻之中更多是凭着感觉预判对方下一步,双方都会去预判,一旦谁预估错误出现明显失误,除非对方也失误没抓住机会,不然基本败局就定了。
感受到方晨渝已然受力身子微向下时,袁标大力向上回剑横劈方晨渝的腰间。方晨渝连忙躬身仰头向后倒去,单手大力挑剑,袁标的剑被挑着擦过方晨渝发梢有要被挑飞之势,但袁标反应十分迅速,双手持剑猛地向下压剑,压下去一点后猛地再双手将剑举过头顶用力劈下,断剑声清脆入耳,胜负已定。
方晨渝躺在地上,握着断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其实袁标的反应只要再慢一点点,剑被挑飞的话此刻又是另一个结局。
“好!”左奕涵鼓掌道,方晨渝未尽全力,这么些年论一对一战力上,即便今日双方实力五五折扣,禁军也不见得比青州军强多少,但十打十左奕涵有自信能把禁军的头给锤烂。
将军评了好字,底下的朝臣们七七八八跟着喝彩,难得的是,二位王爷脸上多了几分异于常人的笑。
左奕涵端酒笑道:“这两剑式三刀式,确实精彩,来人,赐酒!”
片刻后婢女们躬身低头双手呈上放于盘中的酒,宴台上的两人放剑,行礼,双手接酒,再行礼,“谢将军!“
杯中酒一饮而尽,两人效仿,而后将酒杯放回盘中。
“入座吧。”左奕涵示意肖啸可以宣读下个节目了,左奕心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哥哥难得高兴,心儿也有舞想跳与哥哥看。”
左奕涵叫住了肖啸,上下打量了几眼左奕心道:“这身衣服,如何跳得?”
“哥哥可是嫌弃了?”
“不曾。”
左奕心笑了笑,接过面纱,吩咐乐师奏《常》,几步一回头地上了台去。左奕涵望着面纱上面露出的那对好看的月牙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左奕心整张脸的来,嘴角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
台上乐起,少女跳得是宫廷正舞,莲步轻移,似朝阳飞燕轻柔,腰若杨柳细腻,几番转身时,眼波流转,忍不住偷偷地望向主座,见哥哥对自己笑,眼睛便止不住地弯成月牙。
手中的杯子顿在半空,少将军又一次心猿意马,想要上台轻轻握住那把如水轻盈的蛮腰,将她遮住半张脸的面纱揭下,抱下台来,在心里永远收回那日对齐月儿的夸赞。
舞毕,认清戴面纱之人是左大小姐后,台下不断相互敬酒却碍于官阶不能敬给左奕涵的一些个朝臣终于是找到了机会,卯足了嗓子,一个个似诗仙临世,当即颂诗喝彩,也甭管将军听没听见。
左奕心行了半个宫礼匆匆下台,回到主座免不了地向左奕涵邀功:“哥哥可喜欢这舞?好看是不好看?”
左奕涵笑道:“好看,但凡心儿跳的,哥哥觉得都好看。”
左奕心入座后又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写满了认真,问道:“那若是以后心儿人老珠黄了,哥哥又有了如现在心儿这般的小妾,哥哥可还会喜欢心儿?”
“那,哥哥就不纳小妾。”
左奕心分明脸红憋着笑,但还是垂下眼帘故作一副忧愁可怜模样道:“可宫里的姐姐们都说哥哥还小些所以会说这种话,天下女子这般多,能让哥哥心动的绝非心儿一个,当初圣上十六岁许诺的也是皇后,到现在最宠爱的不还是阮贵妃姐姐。姐姐们说等哥哥大些就不会这么说了,教心儿不要争风吃醋,以后成妻了要管好这些妾室,母凭子贵,可心儿就是想哥哥只喜欢心儿一个人,像心儿一样只喜欢哥哥。”
事实上王浩宇第一个喜欢的也并不一定就是皇后,在他正式登基设后立妃之前,皇室都会有五个年龄稍长,姿色卓绝,供他临御的宫女。一百多年前受尽酷刑最后被夫云皇帝下令斩了的史官秦毅就是因擅自议论大“家”之爱情。其中便有说皇帝选择太多终是个无情人,只活自己,若说要他付诸稍多喜爱,便是只有从天下女子一个个寻来,寻几个他都喜欢,直到有一个再也寻不出比之更喜欢的,那个怕是才有福消受皇帝情谊。
左奕涵的观点在某些意义上与秦毅不谋而合,至少他现在未遇到比左奕心更喜欢的女子,所以能对左奕心哄上些话,毕竟两个人相爱至老,总归需要大缘分,需要大气运,这中间会有多少事,遇到多少人,谁说得清?
左奕涵看着左奕心的眼睛,好半天,语重心长地道:“心儿,那些妃嫔说得不错,但哥哥可以做的是选择,有些知道会喜欢上的人只要在心动之前一辈子见不到,便也不会心动了。”
也许这便是少年郎许诺的爱情,有着一股海枯石烂的气势,更有至死不渝的决心。
左奕心抬起头望着自家哥哥,痴痴地傻笑。
左奕涵自己不会想到,也许有些缘分就是天注定的,几生几世也算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