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齐治颖十一岁时偶然的落水,到十二岁时不经意的中毒,再到第一次打仗回来的刺杀,这么多年,齐治焕对他进行了不下十次的暗杀。
直到齐治焕娶了叶晚迎的这三年,虽仍有刺杀,但是只要被叶晚迎发现,他的计划就会不了了之,所以暗杀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因为叶晚迎的阻拦与陪伴,他对齐治颖的恨意都越来越浅。
“那你告诉我,围猎的事,是不是你做的?”齐治颖喉头哽了一下,终于开口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说不是,七哥会信吗?”齐治焕慵懒地笑着,并未直面回答。
“你若说不是,”齐治颖莫名有些紧张,顿了一顿又言,“我信。”
“不是我。”齐治焕轻松地回道。
“好。”齐治颖回了一个单音节,喝尽了杯中已凉透的茶水,起身欲走。
齐治焕却在这时也站起身,终将所有挑明:“七哥,晚迎多番警告我,让我不准动你,因为她不想我出事,三年,我也想明白了,当年的事并非你的错,我这么多年害了你这么多次,也够你偿还了,母妃都未曾怨过你们,我今后,也不会再恨了。”
完全没有料到齐治焕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齐治颖怔了好半晌,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七哥始终欠你这句道歉。”
齐治焕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现在只能说是跟齐治颖摊开了所有因果,关系仍旧冷冷淡淡,不会有转变。
消解恨意,齐治焕用了三年,从迎娶叶晚迎到如今,要让他和和美美与齐治颖相处,齐治焕觉得,还需要三年。
叶晚迎适时地向前,手轻搭在了齐治焕的手上,她知道要让齐治焕放下很难,他本可以欢欢喜喜地在母妃怀里撒娇,在兄长的相伴下健康长大,却成了泡影,齐治颖虽然不是凶手,却也是间接造成这一切的推手。
齐治焕回握住叶晚迎的手,以示放心。
只要知道不是齐治焕做的,那么是谁做的已经一目了然,齐治颖不会猜不到,准备离开成王府。
一个侍女急急地走进正厅,身后的宫女齐治颖见过,是齐治彦之前指派照顾若蜓的丫鬟,“殿下,宫中派了人,传你进宫。”
“既然离王殿下也在的话,那就一起吧,陛下传两位殿下进宫。”宫女先是恭敬地向两位殿下行了礼,而后清冷地开口。
皇上急召他二人前往皇宫,齐治颖和齐治焕都知道所为何事,在马车里,齐治焕还在想在牢房里见莫湛的事,反复念叨莫湛的那句“沈杂乱世,王侯将相,若有所愿,而立而为”。
齐治颖见他不断重复这句话,好奇地问了一下,事情已经迫在眉睫,齐治焕不再隐瞒,将在牢房见莫湛的事情和盘托出。
“沈杂乱世,王侯将相,若有所愿,而立而为。”齐治颖也开始仔细研读这句话。
马车停了下来,宫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两位殿下,该下马车了。”
齐治颖和齐治焕下了马车,心情都比较沉重,目前两人都知道凶手会是谁,却没有证据,现在皇帝突然召两人进宫,莫不是有了消息?
御书房内,乐青凯、福公公站在一旁,中央端坐着的齐治彦整个面容上都彰显着不可遏的怒气,齐治颖和齐治焕步入房间里的一刻,氛围更加压抑。
两人都小心地跪下,行了礼,却不见齐治彦让他们起身。
“老七,你起来去一边站着。”齐治彦低沉地叫了齐治颖起身,却任齐治焕跪着,只因在莫湛咬舌自尽后,乐青凯没有办法再自行定夺案件了,直奔皇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齐治彦。
“青凯,你将查到的东西在老七老八面前再说一遍。”
乐青凯先是安抚了齐治彦的怒气,然后将查到的东西详细描述了一遍。
“老八,朕跟你们说过多少遍,希望咱们兄弟和睦,这大季的江山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所有齐家人的,你怎么做的!你派人刺杀你七哥!”听语气就知道齐治彦动了怒,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度。
“朕知道你们明里暗里的争斗,不管你们是因为只要你们都安好,无非是嫉妒心作怪,不闹到明面上,不对对方造成大的伤害,朕不会管你们。”
“皇兄,”齐治颖刚想替齐治焕说话,就被齐治焕打断,“皇兄,不是我,我知道现在所有的线索都表明我是真凶,我要是叫冤,简直就是贼喊捉贼,但是我只有这一句话,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你······”齐治彦被齐治焕气的说不出来话,捂着心口,福公公急忙出言相劝,“陛下,注意身体。”
书房外,有公公回禀:“贤王求见”,所有人都很讶异,漂泊四方的贤王齐治寻怎么这会儿回洛阳城?
“让他进来吧。”想到齐治寻是齐治焕的亲哥哥,齐治彦没有让其回去,反而是召了人进来。
齐治寻一身月牙色长袍,青丝用玉冠束起,面如冠玉、眉目温和,似是玉树临风谪仙人,浑身上下不带皇室的贵族之气。
其实这些都是表面,若说齐治颖八面玲珑,那齐治寻就是高深莫测,齐治颖是喜怒不形于色,而齐治寻则是随时随地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降低戒备之心。
“见过皇兄。”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齐治焕,齐治寻微笑着向齐治彦行了礼。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齐治彦没好气地说道。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
“哼,现在才十月份,离过年还早吧,据朕所知,你每年最早也才十一月底回来吧。”
“前不久在邺城游历,想着离都城挺近了,索性就早点回来了,”齐治寻全然没提齐治焕书信与他,让他回来给自己作保的事情,装作疑惑地说道:“这是怎么了?”
“哼,老八都敢雇杀手刺杀老七了。”
齐治彦这话一出,齐治焕没法反驳,他确实敢雇杀手刺杀齐治颖,只不过这次的刺杀真不是他所为,真是有口难辩啊。
齐治寻乐呵呵地摆弄手里的扇子,说道:“皇兄,阿焕不会这么做的,他前不久还跟我来信说,他想跟阿颖学学武艺,说阿颖是他的榜样,又怎会在这个关节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齐治寻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除了齐治彦皆是嘴角一抽,这谎话说的太没水平了吧,谁不知道齐治焕与齐治颖不对盘,这说的,两人像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样。
齐治颖站在一旁,脑子里一直回想在马车上齐治焕跟他说的那四句话,突然脑子灵光一现,“皇兄,我替阿焕作保,这次被刺杀不是他所为。”
此话一出,让齐治寻的眼睛微眯,显然是没有想到齐治颖会替齐治焕辩护,来之前齐治寻就做好了和齐治彦、齐治颖磨嘴皮子的准备。
“你拿什么作保?”齐治彦稍微平复了一下怒火,瞪了齐治颖一眼。
“我前几日去见了莫湛。”此话一出,乐青凯和齐治焕的目光皆落在了齐治颖身上。
乐青凯知道莫湛是重犯,一般人想要见他,必须有负责此案子的号令,也就是乐青凯或者冯雾的手牌。
齐治颖没有管两人的目光,莫湛的话当然不能由齐治焕说出,那样只能是欲盖弥彰,且不会让人信服,若是由他说出,结果就不一样了,他是受害者,见犯人情有可原,不至于让人怀疑意图。
“我问他凶手是谁,他闭口不谈,只是跟我重复一句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当他是在胡言乱语,现在我明白了。”
“什么话?”
“沈杂乱世,王侯将相,若有所愿,而立而为。”
乐青凯听完,眼神也迸发出光芒,顾不得齐治颖是怎么进入的牢房,急忙向皇上回禀,“陛下,莫湛在自尽之前,也向臣重复了三遍这句话。”
一个人在自杀之前,不断地跟人重复这句话,只有一个目的,这句话里有他想要传递给别人的信息。
齐治彦听完,明显没有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先是唤了齐治焕起来,然后问齐治颖这句话的意思。
“皇兄,可否赐给臣弟纸笔?”
齐治彦给了乐青凯一个眼色,乐青凯便拿起齐治彦面前的纸笔递给齐治颖,齐治颖将这几句话写在纸上之后,将几个字圈了起来,连成了斜线,“沈侯所为”几个字呈现在几人面前。
乐青凯和齐治焕恍然大悟,原来莫湛一直想说的是这句话,他的家人在沈侯手里,牢房里也有沈侯的眼线,自然不能说出真相。
直到齐治焕告诉他,家人没有危险,他才开口,却也不敢明说。
看到那四个字,齐治彦握紧了双拳,意识到刚才对齐治焕的态度,语气温润了不少,带着些许歉疚,“阿焕,今日是皇兄冤枉了你,你想皇兄怎么补偿你?”
“臣弟没有什么想要的,只要皇兄不要再给成王府塞姬妾便好。”齐治焕倒没将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笑着开口。
齐治焕知道齐治彦的用意,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偏偏他们齐家,全都是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齐治端算一个,当年慕瑶不知腹中怀了孩子,被绑匪绑架,人虽然救了回来,孩子就这样没了,太医说怕是今生难再有,齐治端为了弥补慕瑶,发誓今生再不纳妾;
齐治寻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发起者,好好的亲王府不要,非要浪迹天涯,寻找自己的良配;
齐治焕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就是宠妻,奈何夫妻两人成亲三年,到现在都未诞下个世子,这才会被齐治彦逮住机会,送些美人进成王府,送去几个,不过一个月,齐治焕就能遣回去几个;
齐治颖满脑子都是杀敌报国的道义,未有娶妻打算;齐治睿放荡不羁,潇洒惯了,更不想被妻室困住。
齐治彦想要广大齐家,也不能靠自己一个人努力啊,所谓长兄如父,虽然他不是长兄,却也是最年长的哥哥了,弟弟们都不配合,实在是让齐治彦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算了,皇兄不管你,阿寻、阿焕、青凯,你们先下去吧。”摆了摆手让三人退下,偌大的御书房除了福公公,只剩下齐治彦和齐治颖两人。
“你觉得现在是砍手的时候吗?”
“现在朝堂之上,尽管几个大臣,慕丞相、乐老将军、叶太尉都是忠于皇兄的人,但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些已经站到敌人阵营里的小人物才最可怕。”齐治颖是理智之人,虽然自己差点没命,但是现在还不是彻底摊开的时候。
“你说的没错,那么依你的意思,暂时不动他,什么时候你想砍掉不该伸出来的手,便知会皇兄一事。”
“臣弟知道了。”
“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齐治彦可是听说了齐治颖对人家的百般照顾,他现在被几个弟弟逼迫的已经不那么讲究门第观念了,不过这事放在齐治颖身上,是下人还是小姐,齐治彦还是介怀的。
“伤已经完全好了,能蹦能跳。”齐治颖难得带了玩笑的语气,明知道若蜓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不似若蝶那般活泼,还用如此跳脱的词来形容。
“嗯,替朕好好补偿一下人家姑娘,毕竟人家救了你侄子。”齐治彦摆了摆手让齐治颖下去,自己坐在御书房里沉思了许久,齐治彦知道朝堂之上,沈辰南的爪牙有多少,这季国齐家的天下,若不是他一心护着齐治颖做了储君,后宫的沈玉铃和前朝的沈辰南,怕是要将季国的天给换了。
乐青凯按照齐治彦的命令,以真凶不明、离王不再追究的缘头,将刺杀案一事不了了之。
这日早朝,因边境风眠与夜国两个国家频频骚扰季国边境,虽然是小小的试探,但不得不防,经过商讨,齐治彦宣布若是两个国家再次骚扰,将会派军出击灭之,因而齐治端、齐治颖、乐青凯下了早朝就前往营地,对将士进行更加严苛的训练。
在营地吃过中午饭后,齐治颖继续训练,没一会儿,若蝶匆匆忙忙地出现在齐治颖的视野中,身旁还有一个男子,上来便进行了自我介绍,正是秦淮,后面的两个丫鬟,齐治颖认识,是穆轻裳的婢女。
通过若蝶的讲述,齐治颖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上午穆轻裳去找齐治颖,结果没有见到,然后就带了若蜓出去,说是有些心事想同若蜓讲,若蜓觉得两人还没有熟到可以互通心事的地步,就拒绝了,可是穆轻裳拽着若蜓的衣裳便开始哭闹,非要拉着若蜓出去,若蜓无奈,只能答应,两人便一起去了福满食肆。
可是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穆轻裳的婢女,丝丝便跑来离王府,要找齐治颖,可是齐治颖一直在营地,自然是没有见到。
若蝶丝丝着急的模样,却没见到穆轻裳和若蜓,心下起疑,就凶巴巴地逼问,丝丝比较怂,“哇”地一声就开始哭,断断续续地说小郡主和若蜓不见了,将经过告知了若蝶。
本来两人在雅间里吃得正高兴,她们在门外都能听见两人的说话声,可是后来就没声了,两人只以为小郡主说累了,可是好一会儿,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因为穆轻裳不准她们两人进去打扰,所以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房间里面更静了,两人意识到不对,推开门一看,屋子里面根本没有小郡主和若蜓的身影,窗户开着,怕是被人绑走了。
丝丝和絮絮也不敢去跟穆侯说,只能找齐治颖,絮絮知道,凭借齐治颖的能力,肯定能找到,而秦公子下午还约了她们的小郡主,絮絮让丝丝去找离王,而自己则去告知秦淮,想着秦公子跟她们郡主相处的挺好的,应该也会帮忙找的。
齐治颖将军营里的事情交给齐治端和乐青凯,自己抽调了一批士兵开始在全城找寻若蜓两人的下落,乐青凯得知是若蜓不见了,心里一揪,也要跟着齐治颖去找。
知道乐青凯同若蜓有点交情,齐治颖没有阻拦,只是看了一眼若蝶,为了避免若蝶再出事,齐治颖想让她先回王府,可若蝶不肯,齐治颖叫了卢怀义,强令卢怀义送若蝶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