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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战神是捡来的

路边一棵偌大的梧桐树,树下落叶缤纷,树上枝叶扶疏,卷曲的梧桐叶泛着枯黄,冷风轻抚,便是一阵飘飘悠悠地落。梧桐枯糙的枝干还笔直而苍劲地挺立,不弯不折,不屈不挠。澄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星星点点地落在梧桐叶缝中,浮光掠金一般,满目琳琅,光华璀璨。

树叶投下细碎的光影,依稀能看清楚有两个人,站在树下。

清云被打发去买吃食去了。眼下两个人在树下正……大眼瞪小眼。少年虽是瘦弱,约莫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但身姿修长,脊背挺直站着的时候,竟与沐河清一般高。

沐河清把折扇别在腰间,挡住脖颈的大氅被向下拉扯,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如玉般光滑雪腻,大氅随即复原遮住了脖颈。

少年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

“为什么……要救他们?”少年的声音尚显青涩,嗓音却异常嘶哑,大概是嗓子早年受伤加上连着几日水米未进。那些人,包括周围那些恶心的令人作呕的看客……本来是要在他的匕首下血溅当场的呀。

他问为什么救“他们”,而不是——为什么救我。

沐河清整理好衣衫,精致的脸上不再有多余的情绪,眉梢间的风流纨绔也已烟消云散,分明与方才四处留情的纨绔贵公子判若两人。她直视少年的双眼,神色淡淡,声音清冷:“他们不能死。”

“他们不该死吗?”少年一张脸是脏兮兮的,隐约看出小麦色的肤色和坚毅的下颔线,只有一双清透的眼睛,格外显眼。他的眼睛像最纯粹的黑曜石一般,清透明亮,却寒光凛冽,此时那双眼中神色很平静,平静之下是漠不关心所有事物的漠然冰冷。

沐河清看到这双眼睛,突然感觉……很熟悉。仿佛……她在哪里见过,应该只是匆忙瞥见,却怎么也想不清楚。

她恢复端庄从容的姿态:“或许吧。”

或许……该死吧。他以为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烂好人会说出一堆“罪不至死”、“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的冠冕堂皇的说辞,可是她没有。对,他早就看出无论是眼前这个从容淡定的贵公子还是方才演出的风流纨绔的浪荡子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不过是个娇里娇气的女人罢了。可是她也觉得他们该死。那为什么杀不得?

少年沉默。

“他们死了,你怎么办?”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少年眉心紧蹙,黑曜石一般的眼中泛出点点涟漪。

少女继续慢条斯理地开口:“他们或许该死,而你或许武功盖世,他们和周围的那些看客都血溅当场,而你安然无恙。”少女停顿,好像在观察少年的反应,看到少年紧抿的唇瓣,少女又问:“你以为……这样便结束了?”

少女忽然弯唇浅笑,桃花眼微弯:“怎么会结束呢?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她仿佛很有耐心,循循善诱一般。

“你杀了四人,或许五人,十人,甚至几十人,全倒在血泊里。然后呢?”少女的视线逐渐失焦,飘渺难寻:“然后会有成百上千的官兵逮捕你,你被关在刑部的牢笼里,刑部依法判案,你被处以极刑。被判了死刑,便结束了吗?”

少女眼中依然带笑,明灿的眼中却流露出莫大的苍凉和悲哀,有些刺疼少年的眼:“他们才不会让你安心而死呢,刑部的人判了案子,大理寺便要来要你了,他们定然要猜你是别国的探子,流落长明发了狂,屠杀了众多百姓。”

“大理寺的刑房呀……可比刑部冷多了,肩胛骨被穿透了、鲜血流光了、十指并断、双腿粉碎,直到生机泯灭的一点不剩,他们才毒哑了你的嗓子,摁着你的手画押。最后昭告百姓,在众目睽睽下,你被绳之于法。而他长明的朗朗乾坤,百姓的顶礼膜拜,海晏河清的长明盛世,一点不少,还在呀……”少女想到什么似的,眉眼弯弯,眸中仿佛有光流泄出来,寒透人心的光。

是了,她怎么能忘呢?刑部、大理寺的那些手段,那些折磨,她怎么能忘呢?

他们能把一切说成皇位上那个人想要的模样,能把白得颠倒成黑的,能把是折磨成非,能把生机一丝不剩地掐灭,能把最疼宠他的哥哥最英勇飒爽的少年将军冤枉成刺杀皇室亲王的小人!他们却闭口不提他晋亲王怎样无耻卑鄙,怎样夺人臣子之妻!沐海宴,她的同胞哥哥,是受了多少磋磨,才能以那样烈那样骄傲的心性,心甘情愿地签字画押?

分明不是心甘情愿,分明是栽赃嫁祸,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

少女闭了闭眼,眼中微涩,她深呼吸,伸手抚平了眉心,平复心绪。再睁眼,那双潋滟明灿的桃花眼还是带笑,笑中再没了多余的情绪,她敛眸看见少年手上紧握的那块白玉。

白玉是世间罕见的玉质,成色极为纯粹,清透润泽的玉中还隐约残存几绺血色,冰雪萃鲜艳,当真是好看极了,怕没有万金亦值千金之数。白玉上被凿出个“岚”字,下笔苍劲有力,行云流水般的行字,透着股肃杀的美感。

沐河清看见这块玉,声色淡漠:“即便你身死,怨气冲天,还没结束呢。你眼下如此宝贝的这块玉,也免不了沦为俗物。刑部的人不敢中饱私囊,这样的好玉被呈于御前,抹去了这个岚字,当今陛下的腰间约莫就要多出一块玉佩了。保不齐后宫哪日出了一位岚妃娘娘,这块玉还要被锁在这长明皇宫里千载万载。”

“你如今还以为,那些人,随意便杀了吗?”少女抬首,一双眼中光华流转,明明很平静的语气,少年却怔住了。

他张了张唇瓣,再也说不出什么话。醍醐灌顶一般,他觉着自己被一个女人骂醒了。他不能这样憋屈的死了,还最后成全了区区长明的民心所向。他还有不得不做的事,不得不杀的人,还有一桩血海深仇,等着他去了结,还有……他恍惚地抬头,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中,染上了深沉的迷茫,迷茫里他看见一道光,然后——他所图所想,豁然开朗。

眼前的少女还是一副“少年郎”的模样,唇红齿白,眉眼青稚,嘴角带笑,眸中寒光,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有细碎的金光洒落,有璀璨的日月星辰隐匿……仿佛,眼前之人,便是那道光。

被当成光的沐河清:“……”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少年沉默,黏在一起的长发遮住了脸,垂在身侧的双手又紧紧攥住,指骨泛出森白的颜色。

约莫片刻,小厮版清云端着一大碗豆浆,手上拎着几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走进。热气腾腾的豆浆冒着热气,豆香味儿老远就飘忽过来,油纸包上还沾着浅浅的油晕。

豆浆递给少年,少年立马捧过猛灌了一口,大概是被烫着了,停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小口喝着。清云摊开黄色的油纸包,里面包着两三个肉包子,足足买了五个油纸包,香气四溢,少年不多想,伸手抓了一个便塞进嘴里,安静地吃喝。

清云看他这副模样,虽然大约是饿极了吃得急了些,但少年吃相并不粗鲁,即便是饿极了,也不似市井之人喝汤嚼菜那般粗俗,反而有种矜贵之气,叹了口气,叮嘱两声:“你慢些吃,莫要噎着。待会儿豆浆喝完了,记得把这碗还给老板娘,”说着还向街边指了指一家铺子:“瞧见没有,就那家豆浆铺子。”

沐河清在斑驳的树影和光晕间显得乏了,神色恹恹,垂着眸,掩住了眸中的悲恸。一阵冷风吹过,少女紧了紧大氅,随意瞥了他一眼:“清云,走吧。”

少年僵住了。身子一颤,豆浆也不喝了,包子也不吃了,随手放在一边,跑到少女身前,一双黑曜石般透亮的眼中露出几分恳求和无助:“你不要我?”

沐河清脸色不变,清云脸色倒是黑了下来,登时在自家小姐身前一拦:“你这人怎的如此不分好歹?我家小……公子冒着风险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却还要公子收留你,世上哪儿有这般的道理?再说,我们小……公子……”还是个娇娇闺秀啊,怎么能不顾礼义廉耻随手收留一名街上的陌生男子?

要是小姐是个男子,即便是收留了他,清云也觉着没什么,不过是看他可怜赏口饭吃的事情,何况这少年约莫委实是走投无路的。可是……可是小姐真真正正的是个女子呀!如今不过豆蔻年华,随手捡来一个年龄相差无几的男子回府算什么?这不是上赶着给北院那群人抓住把柄么?

沐河清眉梢一挑,却全然没有方才刻意流露的风流韵味:“你以为,我很闲?”

“我能帮你。”少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面部绷紧,尽力寻找让自己……跟着她的筹码。

“你如何帮我?”少女混不在意。

“我自小习武,如你所言,武功不差,至少……至少可尽力护你周全!”少年努力保持平稳,话语间却还是细微地颤抖。

“武艺不差,为何无所事事,食不果腹?”沐河清觉得好笑。

少年垂眸,指尖轻捻,他实在不能告与她这件事。他在长明连个正式的户籍都不曾有,躲避搜捕检查都来不及,又怎么寻到差事解决温饱?至于偷盗强取,他尚不能有负家族教导,做出这些不耻之事。少年声线嘶哑:“我……可保你性命。”

“保我性命?”沐河清反问:“我做了什么丧命之事,需要你,保我性命?”

清云听到这句便更气了,他分明是在咒小姐有性命之忧,呸呸呸!亏得小姐心善救他一命,他倒好张口闭口就是护周全、保性命,搞得好像小姐不得周全、命不久矣!可真是把她气坏了!

吃的半饱的少年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眼睛斜睨着清云,瞧见她气鼓鼓得正要说话——定是些不讨喜的话来,眸中冷光一闪,移步换影,眨眼间就出现在她身后,手起刀落,一个手刀毫不留情地砍在小丫头软软的脖颈上。清云便是连声音也未来得及发出,双眼一黑,瘫倒下去。

瘦弱少年大概是不懂怜香惜玉的,拎着小厮腰间的系带就把人随意丢在树干边上——正好挨着快要凉透的豆浆和肉包。他眉头轻蹙,声音有些嫌恶:“聒噪。”

沐河清怒了,一双桃花眼微眯,声音里透着几分危险:“你未免,太过分了。”

比方才更平静的少女清冷的嗓音中,他听出了几分压抑的怒气——看来这个小丫头还有几分忠心。他看见,眼前的少女,那双明灿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心里无端生起几分失落……他,没有想让她生气的。

少年小心斟酌着开口:“你这个丫鬟……听不得这些。”

“丫鬟?”少女挑眉,这小子倒是眼尖。

“不是丫鬟么,姑娘?”少年忽然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脖颈处的凸起。

“……她听不得什么?”沐河清果断转移话题。她自认为自己的妆束毫无破绽,如今被一个毛头小子识破了去,微恼。

事实上确实毫无破绽——若不是方才她拉扯住了披风,他也不会在意到这些细节。

少年清了清嗓子,神色攀上了几分凝重:“姑娘是谋大事者,身边自然缺一名可用之人。我,再合适不过。”

“哦?”少女似笑非笑,轻声反问:“你便说说,我所谋何事?”

“夺江山,亡傅氏。”少年定定地看向沐河清,看进了一双携风带雨幽暗清冷的眼中。

她分明可以扮着纨绔风流却爱打抱不平的贵公子,不过是为救人的同时防人;她也可以笑语吟吟在言语间杀人于无形,不过是为了警醒和嘲弄他幼稚的手段;她甚至可以为了一个小婢女动几分真心和怒气,其实——她又还有几分真心可动?怎么说呢?他发现眼前这个少女对于……变脸,似乎有格外的天赋。

就好比眼下——她沉下双眸,眼睑低垂,眼睫弯弯,明明四周还是浮金碎玉般金灿的阳光,眼中流转明灿的光,却仿佛一下子被人拿走丢弃了,只剩下一片幽深和平静。

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所有的伪装和假扮终于还是归于她一个人,一个模样——神色冷清,端庄从容,喜怒不形于色。想来她平日里也是方才一般,神色淡淡的,从容不迫的。

她真的掩饰的很好。方才眼神的变化也不过是瞬间,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注意到,不过是他天生对人的情绪波动过于敏感罢了。

果然——是清冷平淡的声音:“妄逆之言,论罪当诛。”

他心下暗叹。她不肯信他。两人萍水相逢,连陌路之交尚且算不上,她不信他似乎……的确,应该不信他。可是,他却已经信了她!他们分明是一样的人,都想亡了长明的河山,都想推翻这傅氏的天下,那便一起呗!她应当是明白他的心思,她只是……不愿用他。

少年紧了紧手中的玉佩,举在手中,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定定地看她:

“你不信我,我便愿以我楼家百年兴衰荣辱起誓,携手相扶,共谋大事!”

楼……家?哪个……楼家?沐河清垂着眸子,脑中却飞速运转,楼……楼家,这块玉上刻着的字是——“岚”。楼,岚,楼,岚……楼,破,岚!

楼破岚!

仿佛在印证她心里的猜想一般,少年笔直地单膝触底,敛首垂眸,坚定的声音自下而上传开:“十年,我楼破岚,任凭差遣!”

宛如晴天霹雳!

他竟然是楼破岚!

沐河清双唇微张,好在少年此刻低着头,看不见她眼里脸上,全部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好像弱不禁风,还有些幼稚的瘦弱少年,竟然,真的是,楼破岚!她轻轻地倒吸一口气,她不过顺手一救,救的人却竟是尚还年少的楼破岚?

难怪看见那双眼睛,她会觉得似曾相识!难怪,手上那块白玉刻得正是个“岚”字!

这下感情好,她差点没把这尊大佛当多余无用之人给扔出去!

缓缓吐出一口气,沐河清眼中是自重生以来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复杂,连声线都有些许的微颤:“楼……破岚?”

少年依旧低着头,眼睫长而低垂,闻言虽觉奇怪,却也还是恭敬回答:“是。”

“……好名字。”沐河清轻叹,语气中是微妙的情愫。

岚者,雾也。破岚,便是破雾。他是要破开遮在眼前的一重重雾霭,要把那些被埋在泥里、深渊里、悬崖下被藏起来的隐秘和肮脏,全部——破开。他背上所承担得,大约不比她少吧。

太难了。

世上最难得莫过于此——拼了命也要知道的真相、要报的仇,永远在迷雾里,而你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淋漓,都是体无完肤。

譬如上一世的沐河清,沐氏为后,母仪天下,她拼了命地想知道沐家,为什么还是走向了灭亡。真相呢?不过是她错付了所有筹码罢了。她用整个沐家,去赌傅景瑭的心。最终,于赌徒而言,是倾家荡产;于她而言,却是——满门抄斩。

“你……起来。”少女淡淡的声音。

楼破岚微怔,随即蓦地抬头,黑曜石一般清透的眼睛像是萃了金光一般,亮闪闪的,还带着几分得到认可和赞同的少年心性。

沐河清垂着眸,一双桃花眼收敛了眼中的风华,只能看得见长而卷曲的眼睫,轻微颤动:“我那个小丫鬟——该醒了。”

少年置若罔闻,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答应了,对不对?”

“……我会带你回府。”依旧是清冷淡然的口吻,却教少年眼中的光彩愈发明亮。

少女侧过身来,微风走过,玉白色银月丝线绣着兰草的大氅在风里鼓起,银光流转,少女浓墨如云般高束起的马尾在风里,轻轻摇开一个弧度,她看着瘦弱的、脏兮兮的小少年动作利落地给清云掐人中,点穴位,眼神有些失焦——不经意便能想起前世,楼破岚,战无不胜的传说。

西境战神,楼破岚。

记忆里,她与前世的楼破岚楼将军,不过一面之缘。不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不是在沐震和沈昭云健在的沐府,而是沐震被迫释了兵权的,长明皇宫。

景元帝登基,那场宫宴本是嘉奖扶持新帝的从龙之臣。傅景瑭在九重阶梯之上,高不可攀,她亦端坐旁侧,贞静贤淑,殿下花红柳绿,纸醉金迷,她亲爱的爹爹,昔日威武不凡的定西大将军,好像苍老了许多。武将的脸上是藏不住情绪的,当夜一派的笙歌繁华,他的脸上也无半点愉悦之色。

楼破岚便侧身垂首,在沐震身后立了一夜,坚毅挺拔。她依稀记得,她那一夜多饮了几杯,以浇心中块垒,起身请辞离去之际,眸光无意间与这位青年将才交汇——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藏着,很深、很复杂的情绪。她皱着眉不解其故,乍一看,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然后听到的消息便是,手握四十万定西军兵权的定西大将军,一夜之间,成为空余头衔的“光杆”将军,在沐府偌大的北院,成日成日望着空旷的演练场发呆。将军释兵权,不是解甲归田,便是身败名裂。再然后么,抄家,落狱,丧妻,亡族。

而楼破岚,叛离沐震,接过兵权,陇西十三关的铁骑长城,硬是在沐府逐渐走上下坡的几年里,被其向齐地延展百里。千百场生死战役,战无不胜,用兵如神。刀锋所向,惊绝鞑虏。“战神”之名,远扬长明。

再然后,封官,拜爵,袖手旁观,蛰伏西境。

谁也想不到,被沐震一手提拔的楼破岚,会叛离沐震,赢得君心。就像谁也不曾想到——楼破岚却又背叛新帝,拥兵自重,西境成为长明的国中之国,铜墙铁壁,蚕食长明,直逼颖京。景元帝无才可用,朝野瘫痪,人才尚来不及培养,便折损在“战神”刀锋之下。内忧外患,长明危矣。

在沐河清眼里,楼破岚也不过永远是个背信弃义、贪婪成性的小人罢了,纵使他天纵奇才、战无不胜,他叛沐震在先,叛新帝在后,为人下属或是为人臣子,他都太让人失望。

楼破岚背叛沐震是真,袖手旁观沐家满门也是真,她恨毒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他不是会声东击西、破釜沉舟么,不是万军之中可取上将首级么,不是用兵如神从不战败么?他怎么就不能——哪怕搭一把手,出一份力,救沐家哪怕一个人?

直到……她被勒死之前,爹爹给她的信——“冉冉,不必怨他。”

此刻阳光晴好,街巷喧闹,一派生机。她却受不住,想哭。心里的酸楚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藏也藏不住,捂也捂不住,她死命地抬头望天,云淡风轻,唇瓣被咬得破了皮,尝到了血腥滋味,齐整的指甲掐进了血肉里,渗出了殷红……好像,都不是很痛。

痛不过这颗心的。

一切都是爹爹,心甘情愿。他拿自己的命来赌,他让楼破岚假意叛离,方能博取信任,蛰伏西境,方能揭竿而起,直逼颖京。爹爹是想拿自己的命,换妻儿性命、换沐氏阖府,换她这个任性妄为、不顾羞耻的女儿的命!

到头来,还是低估了傅景瑭的麻木不仁。他对楼破岚束手无策了,便要恼羞成怒。而君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他在对沐震所布之局毫不知晓的情况下,便要屠杀了沐家上下几十几百的人口——沐震没有那样狠的心肠,他狠不过傅景瑭。

最后,还是输了呀。她若是能活着看见,傅景瑭的皇位被卷入楼破岚的铁骑之下,该有多好呀……

“小……公子、公子!”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清云蓦然放大的脸,清秀干净,令人心安。

小丫头急得直跺脚:“公子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可是那登徒子轻薄于公子?可是遇着什么歹人?这……嘴上怎的都出血了?”

一连串的询问,沐河清回过神来。她看清眼前完好无损的清云,和边上尚显年少的楼破岚,定了定心思。好在,好在她还有机会,还能挽回——上辈子所有的,不可挽回。她松开手心,指尖带上些许血丝,眼中波光艳涟,却不再发酸,她声音略有沙哑:

“无碍。”

楼破岚在树下,黑曜石般的双眼聚焦在那身玉白衣袖下,带着血迹的嫩白青葱的手指,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他收了目光,就又坐会树下,就着搪瓷大碗大口喝着凉了的豆浆,吃着肉包子,倒是香的很。

小厮版清云看着自家小姐神色淡淡的模样,忧忧桑桑地叹了口气,想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小姐现在就是有一点不好,总喜欢云游天外,让人瞧见有心事的时候吧,却是半个字都不愿透露,即便她们几个已经是小姐如今最亲近的人了。

“公子,奴……才方才突然晕倒,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姐的事不过问,自己的事总得问问吧,连怎么晕倒都不知道,这晕的……也太冤了吧?

沐河清头一转,明灿瑰丽的桃花眼恰巧对上少年亮晶晶的双眼,她眉梢一挑,眼神示意:你来解决。

少年楼破岚眨巴两下眼睛,转头看清云,整张脸稚气未脱,却无端生出几分严肃,他神色肃穆,看不清楚的脸上大约摆出了一副郑重的表情:“方才一盗贼自后方向你袭来,打晕了你,更欲加害于两位恩人。事出从急,我便制住了那个歹徒,将他好生教训了一番,你方才清醒过来。”

小厮版清云一拍脑门,头上的包巾晃了一晃,她仿佛幡然醒悟:“原来如此!多谢你出手相助,否则我与小姐……呸,公子,定是凶险万分。”

她拍了拍胸脯,缓了缓所受惊吓,看着楼破岚的眼神多出几分感激,语气又多出几分真挚:“我原以为你还不是个好人,谁成想竟这般热心肠,也不枉公子救你一遭。实在感谢、实在感谢!”

不是好人的楼破岚:“……”你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

楼破岚好像有些想笑,硬生生憋下了:“所以——这位姑娘你,可有大碍?”

“……你方才喊我什么?”清云愣了半晌,一张小脸全皱起来,色厉内荏:“你是眼睛生的有问题吗?我分明是个男子!”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赶紧拦在沐河清身前,脱口便是:“还有我家小姐也是个男子!”

楼破岚乐笑了。

沐河清扶额。

清云神色严肃,反应了两秒,脸上才后知后觉得红起来,吭哧开口:“不、不是……小……公子……”

男子版沐河清还是一派淡定,看到小丫鬟不知所措得狼狈模样,轻叹了一口气:“不必惊慌,楼公子已经知道了。他会跟着我们会沐府。”

清云一双杏眼蓦地睁大,眼睫微颤,语气中透着急切:“可是……小姐,北院那边——”

沐河清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清云虽然着急,却也知道如今的小姐总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小姐打定的主意,定然不会轻易更改。她在原地跺了跺脚,咬着唇瓣,狠狠地剜了一眼对面努力憋笑的楼破岚,小嘴上还不服气地念叨:“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那边楼小战神吃饱喝足了,嘴巴往衣袖上一抹,端着搪瓷大碗往沐河清身后一站,直冲着她傻笑,一双清透纯粹的黑眸弯成月牙模样,里头藏着星星点点的、属于少年人的喜悦。

沐河清看他的眼神却有些意味不明。

她感觉自己捡错了人。眼前这个笑得有几分傻气的瘦弱少年——真的便是当年那个“刀锋所向,惊绝鞑虏”的战中神话吗?明明当初那匆匆一眼,给她并非这般……傻冒的感觉啊。难道,每个大人物功成名就之前,都要有一段一言难尽的往事?

“小姐,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药材铺子应该在北边。”这一左一右,一高一矮跟在沐河清身后走了一段,清云这才忍不住出声了——她们便是从南边过来的,怎的如今还要向南走?

“没有错。我们要回一趟成衣店,”她回眸上下打量着楼破岚,眉梢一挑:“得给这小子拾掇拾掇。”

“公子,你是不是嫌弃我脏?”楼破岚一脸严肃。

沐河清头也不回:“你觉得呢?”

“我觉得,以公子这般的良善之心和高贵品性,不会有这般肤浅的嫌弃。”还是一本正经得语气。

“嗯,你说的不错,我不嫌弃,”少女清冷的声音中带上些许笑意:“是清云嫌弃。”

“……啊?啊,对!是我嫌弃,你看你这一身,满身血污不说还有股子异味,要不是小姐的缘故……”小丫鬟被自家小姐点到名,深感责任之重大和背负之艰辛,当即便像打开了话闸子一般,一顿点评如洪水过境,把楼破岚全身上下、自头发丝到脚趾甲根都给嫌弃的一文不值。

楼破岚:“……”这丫头怕不是个傻子?公子你这样把她当剑使她爹娘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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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重生在前世生活在都市十八岁的时候,之后脑中有一段混乱的记忆冒出来,最后在都市中死去之后又重生在异界,最后为了能够回到都市而在异界中奋斗,只为寻找到一份叫做天简的卷轴。
  • 人生应该悟一下

    人生应该悟一下

    人生路上,别走得太匆忙,太匆忙会错过许多美丽的风景。停下来,驻足欣赏,处处好景致。往事如烟,虽已过去,但总有些沉重,总有些难以释怀。静下来,品一下爱恨情仇,悟一下成败得失,恨已消爱仍暖,成败得失已淡然……人生需要悟一下,只有悟,才能体味世间的悲欢离合,才能洞察人性的卑微与高贵,才能反省自我提升自己,才能获得真知灼见,才能走出心的迷途……
  • 双轴线演绎

    双轴线演绎

    遥远的恒星以亿万光年记,光线的奔袭传递着亘古的讯息,而我们所见非实,不过是亿万年前的演绎;我们并不是唯一,此处的消弭彼处的勃发,双重宇宙里的轨迹到底什么是真相;我们以为自己把握住了真理,但是真理却还未到来,我们所处的一切不过是虚幻,不过是迷像;其实我们只不过是身为上帝的妒妇的一个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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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御七界

    天狐灵猫九尾生,精炤日月洞天情。月澄苍陆洁千里,泽沁鸿德身化形。金芝九茎木禾秀,凤鸟河图异源清。机缘气运时争取,九壤归心聚三灵。千载一圣实不易,旦暮石崩风幽明。妖界经纬方重铸,人间拨乱定物灵。累壁重珠为魔界,更开天地别幽冥。修罗本是方外境,缔结三杰亘古情。仙神失道乾坤变,鸿光中微塑群生。正位北辰思天下,分衢九鼎礼刑清。丽植瑞木与雕质,仁草晨莩荡熏风。澄波海岳月凝镜,大道悠长云瑞盈。狐御七界灵根固,垂光九野蔚秀星。区宇文明樵夫议,玉毫作颂百家声。大人在上如崇日,玄玉叩谢泪满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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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OTA之异世传说

    以往的队友都转型成为了LOL的玩家胖子独自守着平台的服务器感伤,突然,他穿越到了DOTA的大陆看他在异世怎样坚持着DOTA的梦想,书写自己的传奇吧!因为DOTA给你带来过欢乐的各位,请你们进来看一看吧!让我们一起缅怀过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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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夫野话录

    《村夫野话录》旨在让形形色色、光怪陆离,有着怎样闪光的头衔、动听的言辞、华丽的外衣都显示出本来面目。具体内容包括《更要提倡听真话》、《重举轻落官员笔》、《善事也要讲“成本”》、《活出味儿来》等。该书可供从事相关工作的人员作为参考用书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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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次自杀未遂,好不容易不想死了,老天却不给面子,硬生生派了辆车把我撞死了...莫名其妙成了天帝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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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彻骨,飞雪连天,她被一场预谋骗过,而怀中的婴儿又是再与分离。被善人救,但已是失去记忆,唯独手中还有个“君”字令牌……他是天帝的子嗣,历经劫难才可登基,凡中与她相遇,而痴情的他却是一双手把她推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