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个澡洗了一下午,我实在是无趣,随便走几步就能看见禁军巡逻,我想跑也没找不到机会。
我知道他的宫殿是叫做“辰郗宫”,我在这黎宫只来过他的寝殿,别的地方我都没去过,这黎宫这么大,我怕迷了路,也怕瞎逛的时候被侍卫误认为刺客给一剑捅死,我才十七岁,我没去过的地方还那么多,没吃过的美食也还那么多,我可不想死。所以我只好老老实实在这辰郗宫中转啊转。
我想起了冉冉。也不知道冉冉现在在哪里,在浥州城的时候,冉冉偷偷去找慕将军了,我都没跟冉冉说一声,就被萧止凌带回了颍都。
冉冉一定很着急……但我现在该怎么离开这里啊。
希望迟暮那坏蛋会跟她说明事情的原委,让她不要担心我。
不得不说,这辰郗宫真的不小,我用了整整一刻钟才转了一圈。又转了几圈之后,走累了,我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边的那一片红霞。
那满天的红霞就像一片红色的海洋,可好看了……想起大海,我就想起了月牙湾,月牙湾是在北海,北海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海……等到花季,梨花都开了的时候,那无数的花瓣落到大海上,放眼望去,北海真的好像一片花海,那是我见过的最浪漫的地方。
哥哥总是陪我一起看海。
也不知道哥哥的伤好了没有,哥哥到底是怎么伤的?哥哥的武功可厉害了,二哥哥都不是他的对手,到底是谁伤了他?
一个人坐着,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可我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一个人。
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我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我摸了摸肚子,在路上的时候,着急赶路,秦望就是给了我一些干粮吃。而我在马车上睡着了以后,直到现在我都没吃一口东西。怪不得会饿。
也不知道萧止凌吃了没吃……啊,我还想他做什么?他那种人说不准正在享受着山珍海味,一边喝着美酒,一边拥美人在怀……宫里的那位娘娘肯定特别漂亮,我可听说他到目前为止就只纳了两个美人,一个早逝,所以另一位美人就是这些年他身边唯一的女人,长得肯定特别漂亮。
有如此美人在怀,他估计早就忘了我……
心里有些闷,我有些生气地抱着膝盖。
不行,我太傻了,我如果等着他来叫我吃饭,那我估计等到饿死都吃不上一口饭。
我拍拍屁股起身,可我突然看到那个陈胥公公朝我走来……不得不说,萧止凌长得好,他身边的人也都长得不赖,秦望长得不错,就连这个年轻的小公公都是长得这么清秀。
他微笑着对我说:“三公主,今夜是下元节,陛下在赏月宫宴请诸多皇亲,陛下的姑母,安平太主说想见您一面。”
三公主?
安平太主?
萧止凌的姑母?
她为什么要见我?
我知道陈胥是萧止凌身边之人,他都派陈胥来叫我了,那我不去肯定得出大问题。
而且这三公主是什么情况?我虽然是爹爹的第三个女儿,但陈胥怎么会知道的?
陈胥带我去了一处宫殿,上面写着“昭阳殿”三个大字,他跟我说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这可把我给急坏了,我是要出宫的,怎么听陈胥这话我得住在这里好久啊。
但我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反抗,黎宫中全是萧止凌的人,我可不想以寡敌众,落得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有好多宫娥簇拥上来带我去沐浴……这太难为情了,好在在我和他大婚的时候,他们说这是规矩,所以这种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一回了。
我甚至有了一种错觉,一种回到了大婚前夕的错觉……
宫娥为我上妆,眉间一点殷红,我知道那是现下最流行的芙蓉花妆,我曾在望云楼见过。
然后穿上一层一层的衣服,就像包粽子一样,我这是第二次穿得这么隆重,第一次还是在大婚那日。
距我与他的大婚不过几个月罢了,但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陈胥带我去了一处宫殿,灯光闪耀,明星荧荧,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丝竹声,天籁一般。为什么人人都想进宫,不得不说,这宫里的人真的太会享受了。
可我只喜欢我的月牙湾,只喜欢望云楼,只喜欢宫外辽阔的天地。
宾客还在零零散散地进入,正坐上还没有人,萧止凌还没有来,陈胥悄声跟我说:“那边那位就是安平太主。”
我看顺着陈胥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美丽端庄的中年女人,萧止凌的姑姑,安平太主。
我看到乐晞突然朝我走来,她打量着我,随后拉住我的胳膊,微笑地说:“嫂子,你今天真好看,定是艳压群芳,我皇兄保证被你迷得魂不守舍。”
我可不需要他看我。
安平太主也朝我看来,对着我微微一笑。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安平太主曾去过渊国,与我母亲交好,那时候我才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娃娃,她说她还抱过我呢。但那时的我实在太小,根本对这些事情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和乐晞坐在安平太主的身边,安平太主是先帝的长姐,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她看上去顶多也就四十岁。安平太主特别和蔼可亲,她总是温柔地看着我,就像娘亲那样温柔……可我都快忘了娘亲的模样。
我曾听说过这位安平太主,太主早年丧父,一生无子,但一生未再嫁。乐晞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就是这位安平太主将她抚养长大的。
我跟乐晞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着果子,喝着美酒,倘若是在望云楼,那肯定更美好了。宾客陆续到齐,旻王带着家眷也到了,他上前给安平太主问了安,看向我时,他微微一愣。
哼!这老头子还伙同萧止凌骗我,真是为老不尊,为老不尊!
但他对我其实挺好的……除了让我背诵《女则》、《女诫》,他带我真的挺好的,我那时就想,如果爹爹还在,那爹爹可能也和他一样。
我起身,对他和王妃行了个礼,在王府中已经有人教了我好多次礼仪,这次我可没再行错礼。
旻王笑了一声,让我起身:“未丫头,这些天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竟不知我瘦了,不过成日里奔波,加之饥一顿饱一顿的,是该瘦了。安平太主突然看了看我,说道:“是太瘦……”说着,她看了眼旻王,“可是你饿着人家了?我可听拓儿说了,你有一回可是把人家丫头吓得都哭了。”
我微微一愣,安平太主这是说我第一去王府的时候?可……哭了?我没有啊。
旻王也是有些怔住:“长姐,没有的事儿……”
他看向一旁的萧拓,萧拓立即缩了缩脖子,赶快躲到了安平太主的身后,一脸恐慌:“姑母,救我……”
旻王一脸惊愕:“你……”
可他刚说话,安平太主就对萧拓说:“有姑母在这儿,我看谁敢动你。”
说着,她还看了一眼旻王。
我看着旻王有苦难言的模样,心中是佩服极了安平太主,没想到堂堂旻王竟也有怕的人,真是稀罕。
我扫了一眼众宾客,众人都在有说有笑的,没有拘束,这些都是皇亲。旻王有好些子女,可我只见过五公子萧昶和十公子萧拓,别的我都不认识。我看到了萧昶,他身边做着他的夫人,几年前他夫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但这回这两夫妻倒是没带孩子来。
他正静静地坐着,目光很平静,面无表情的。直到他夫人不知跟他说了句什么,他才回过神,转而看向我这边,举起酒杯敬了我一杯。
我也连忙举杯敬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很优雅,不愧是四公子之一。
陆续有人来给安平太主敬酒,那些人我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的。所以我就和乐晞坐在一旁,乐晞时不时地就低声告诉我那些都是些什么人。我其实并不想听的,因为我又跟他们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我也是认认真真地听着乐晞给我讲。我知道了那其中有王爷,也有远嫁的公主。
有不少人称呼安平太主为“姑母”,但几乎都是那些王爷公主的子女,也就两三人是先皇的血脉,乐晞悄声告诉我:“我是父皇最小的女儿,可除了皇兄以外,我的那些兄长们好多都参与了当年的政变,都被父皇处死了。其他兄长也常年在外,很少回颖都。”
果然,皇家的父子亲情就是淡薄,都是自己的骨肉,这说杀就杀,为的就是巩固自己的江山。
所以我可不想留在这里,我一定得找机会出宫。
我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的少年总是往这边看,当然看的是乐晞的方向,我笑着跟乐晞说:“乐晞,那边有人在偷看你呢。”
乐晞有些茫然,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她愣了片刻,随即转过了脑袋,一脸气愤地问我说:“嫂子你别管他,我们吃果子,吃果子……”
我觉得那男子肯定是对乐晞有意思,但乐晞好像不喜欢他啊。
我也不打趣他,只是看着歌舞。
安平太主是最年长的,几乎每个人都给她敬过酒,可隔着那些舞姬,我却看到了一个人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坐席。
我见过他一面,汝南王,萧亓慎。
听冉冉说过这汝南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但这也太不好相与了吧,全程我就只见两三个年长些的亲王去跟他说过两句话,但无一不是悻悻地离开。
这汝南王是长辈中最小的,面对他的兄姐们竟然也是这么拽,拽!太拽了!
我不再看他,只是扫了一圈都没见到我想见的那人,我不禁问乐晞:“我听说宫中有一位娘娘,她没来么?”
“那是个病美人,大病小病接连不断,身子虚得很,这种热闹的场合她很少来的。”
我点点头,我还想看看那是怎样的一个妙人儿呢。乐晞都说她是美人了,那她肯定是个美人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陈胥高声唱报:“陛下到——”
除了那位拽到极致的汝南王,众人窸窸窣窣地起身,就连安平太主和旻王都站了起来,萧止凌却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家宴,无须多礼。”
我就坐在安平太主身边,他淡淡地朝我这里瞥了一眼,我看到他微微一怔,可随即就举杯敬了安平太主一杯:“姑母安好。”
安平太主也笑:“陛下安好。”
众长辈在一会儿扯了几句,我跟乐晞也无所事事地说笑,可我突然听到安平太主提到了我,我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太主朝我笑了笑,说:“老妇早年曾在渊国小住过一段时间,与遥丫头的母亲关系匪浅。渊国将公主送来黎国,老妇欢喜得很。今日在座的都是我大黎的青年才俊,老妇想借着今日家宴,给遥丫头选个夫婿,诸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