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祤把监听器的频道换了换,他已经取得足够多的情报了。
大概也只有在韩烟面前,大小姐才会说出那些隐秘的信息,她知道的比“?”更加详细,抛开这个不谈,也可以看看大小姐本人对“?”了解多少。否则韩烟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把龙髓带到七层去。
他不准备让龙髓做自己的助手,万一龙髓和“它”发生接触,那就得不偿失了。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让龙髓待在七层,至少大小姐能制住它。而孤独的小女孩也应该有新的玩伴,怎么也玩不坏的龙髓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迟祤一直怀疑大小姐最喜欢的那个收藏品“破汪汪”是她自己杀死的,这个外表和内心完全不符的女孩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韩烟和她的亲近是一件好事,但他也时常担忧,过多的接触或许会刺激到她。这个据点的怪物的威胁性都极大,如果大小姐失控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它”的问题么……
人无法直接与“它”接触和交流,但是“它”可以支配附近的一切物品,因此偶尔会通过打字机和他们交流。这些工具被妥善保存,一旦被接触就会响起警报。
迟祤不明白是什么让“它”情愿留在这里,只要“它”想,整个楼层的设备都能报废,“?”根本困不住“它。”
也许,正因为无处不在,困不困住都没有差别,“它”只是希望找个地方逗留罢了。大小姐说得对,他们和“它”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又怎么能揣度“它”的想法。就像狗不会去思考主人如何维持生计一样。
出于对“它”的敬意,同样也是为了不激怒它,五层实验室并不是针对“它”而设的。大多数时候是“它”带给他们的一些信息,这些信息来自这个世界的各个地方,目前尚未发现任何联系。因此,五层的实验室里,怪物和人类一向相安无事。
负责人走近那间单独的房间,孤零零的一张桌子上,静静地放着一台打字机。这机器的通过选择韵部和韵尾,来取得读音相似的字,经过复杂的筛选,尽可能接近原意。这也是塔塔西亚大多数科技的工作原理。
几乎是迟祤刚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打字机开始工作起来,速度快得留下残影,完全是非人操作。然而迟祤对眼前这一幕没有丝毫惊讶,走上前看着里面空白的纸张,等待着偶然的交流。
“它”无所不知,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它”都知道。这也是迟祤会到这里来的原因。
纸张缓缓伸出,上面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字迹方方正正。
“它”“说”:我喜欢聪明人,他们知道怎么切开年轮果而不为之流泪。
迟祤笑了笑,看来“它”还挺喜欢人的交流方式的,回答道:“得到这等褒奖是我之幸。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对您的一点好奇。”
“它”:没有关系,这些本来就不是秘密。
“那么,恕我妄加揣度,”迟祤小心地说,“您又是因为什么会关心这件事情呢?”
如果“它”真的像说的那样不在乎,就不会第一时间和他交流了,说不定索性不想理他。迟祤的温和询问并没有让“它”轻易松口,在迟祤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只见“它”写道:那个女孩说得没错,我希望给你一个警告,仅此而已。
“所以是因为大小姐?”迟祤低声说道,他初来乍到,对七层那尊大佛了解不多。
诨名大小姐,疑似有恋尸癖,并且收藏癖非常变态,她喜欢收集尸体,做成标本、爱抚、解剖,甚至食用。从七层提供的资料来看,她并不是纯粹的人类,但也没有说是不是某种跨越种族的混血产物。
她拥有控制气流的力量,能够改变空气状态,并且混合能量进行杀伤力极其强大的攻击。在原本据点血魔陌渚企图逃走的时候,她的力量两度碾压了他。可以说,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就目前而言,大小姐和穿越来的清洁工韩烟关系越来越要好,对人类的攻击性一向不高。
至于她的来历,资料上说她是自愿被带来“?”的,故此“?”很多时候对她十分宽容,并且默许韩烟和她的接触。
而对于大小姐更多的认知,就不是五层负责人能够了解的了。
迟祤有些期待地看着打字机,既然“它”愿意提起,想必是有意向透露一二。这个未知的存在,不屑和人兜圈子,“它”的行为目的性极强,几乎不做多余的事。
果然,“它”随后写道:那个女孩是个天空奇迹的造物,她不是人类,完全不是。你们所见的不过是她的拟态,这种状态是可以解除的。她折断羽翼来到人间,丧失了自我,混乱并不是她的错,结果却只有她在承担。这才是她痛苦的根源,怪物因为格格不入而成为怪物,但你们没有能力送她重返天际。
迟祤微愣,原来资料上说“不是纯粹的人类,也并非混血产物”的意思是尽管大小姐拥有人类的拟态,本质上依旧不是人类。
七层一定知道她真实的形态,不过公用的资料库上隐藏了太多信息。
她是误入人间的折翼天使,和人类完全不是一个种族。为了在人间生存,她不得不进化出人类的拟态,可是对待人类的态度还是让她格格不入。“它”说得对,格格不入让正常的生物成为怪物,大小姐用对待非人生物的方式对待人,在她看来是平等的,可对于人类来说,这种行为几乎没人能够接受。
她痛苦过,迷茫过,最后选择了和常人完全割裂的生活。她心甘情愿被关在小小的玻璃房里,安静地摆弄自己喜欢的东西,这种行为从某种程度来说简直是在讨好人类。
迟祤有些好奇了,他想知道大小姐的真实模样是什么样子。
“它”道:我不是为了在你面前给她博取同情,你也不是这种人。看在这次谈话的份上,希望你能够有意增加她和那个来自异界的清洁工接触,尽可能达到皆大欢喜的结局。
迟祤点点头,理解地笑了:“好吧,我会调低她的工作要求。我一直相信您的全知全能,所以请放心,我会善待最后的保险的。”
良久,打字机都没有回应,迟祤知道,这是单方面宣告谈话结束了。
***
塔塔西亚南境,巨兽山谷。
陌渚的手上覆盖着一层血光,锋利的血刃帮助他切开那些兽族的身体,滚烫的鲜血自上而下,落他个满身满脸。他恣意大笑起来,身后的魔兵们也陷入这场狂欢,草叶上沾着的早不是晶莹的露水,肮脏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
少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脑袋在那一刻爆炸了。
师姐曾经警告他,要多加小心,他知道会有魔族冲着自己杀来,可是他没想到魔族会这样热衷于杀戮那些无辜的兽族。
为什么魔族如此遭受憎恨,因为他们的天堂是他物的地狱。
金色的光雨带着悲愤毫不犹豫地从天而降,冲刷着原本的血色,灼目的光线瞬间夺取了魔族的视觉,几个魔兵哀嚎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光线穿透他们的身体,不费吹灰之力就摧毁了他们。
陌渚早有准备地闪到暗处,打起了一把黑伞,伞面上绘着朱色咒文,急速旋转晃出残影,吐出黑暗吸纳了充满攻击性的光雨。
不到一秒的工夫,一梭金光闪现到他的背后,流转光华的利刃朝他后心刺去。
陌渚早有预料,侧身闪过,被极速下的刀刃刺穿了肺部,浮气在体内炸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属于血魔的自愈能力让他的身体迅速恢复,鸢流看也不看再补上一刀,这次却被陌渚挡住。
二者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们针锋相对的时候,所造成的余波掀翻了大片草皮,土石飞溅。二人分开之际,已经站在坑底。
鸢流瞪视着面前的魔将,愤怒让他双手紧握,骨骼咯咯作响,几乎要捏碎手里的短刀。陌渚反倒气定神闲,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光神殿的三弟子,寻找他身上的破绽。
“身为谷主就这么沉不住气吗,不过是几只野兽而已。”陌渚眯起猩红的眼睛,笑嘻嘻地说道,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喑哑,听得人很不舒服。
鸢流此刻已经冷静了几分,知道对方是要激怒自己。
尽管理智这么警告自己,却还是输给了感情。
陌渚话音未落,年轻的谷主就沉不住气地扑了上去,金色光芒在周身流转,他仿佛已经和自己的秘术融为一体。
明之秘术的传人速度不是盖的,陌渚有所准备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一点,他们就像是一束真正的光,从视野一闪而过,随即目标的身体就被这样的光线大卸八块。为了让身体强度适应这样的速度,鸢流的力量也大得离谱,否则怎么可能一个人就扶起一辆火车。
这种完美的结合让魔族羡慕又嫉妒,在鸢流接近过来的时候,陌渚已经下定了把对方撕碎的决心。
愤怒与残酷纠缠在一起,鸢流轻而易举地划开陌渚的腹部,看到肚肠喷涌而出,自己也被黑色的尖刺穿透了肩膀,暗雾在身上扩散。
少年眼中划过讶异,随即了然,陌渚他们肯定和影魔联手了,此行也是有备而来,否则区区魔将怎么敢砸他的场子。
体内阴阳被扰乱,他忙翻身使尖刺脱出身体,倒钩刮下血肉,现在也顾不了这些。鸢流滚到地上,抬头见陌渚正捂着肚子,把那些内脏塞回去,毫不犹豫地把短刀投出去。
刀刃上带着残留的光点,直直飞向陌渚的心脏,陌渚单手捂着血洞,另一只手掏出黑伞格挡。晦之秘术从伞面上扩散开,形成保护性的黑雾,一下把短刀弹开了。
挨了这么一下,陌渚没有立刻解除黑雾,鸢流这么做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好绕到背后进行偷袭,他才不会让他得逞。
不料黑雾扩散正中鸢流下怀,在陌渚继续防御的口当,他已经调整好体内的浮气,抽出后背的轻弓,照着黑雾来了一下。浮气凝合成箭矢的虚影,命中黑暗的中心,立刻驱散了迷雾,穿透伞面,也穿透陌渚的心脏。
少年的动作飞快,黑雾一散,他就捡起短刀迎面上前。那黑伞受损,力量大不如前,早在陌渚反应过来以前,他就用明之秘术破开了整把黑伞。借着惯性,鸢流给了对手愤怒的一脚,陌渚如风暴中的纸片般飞出去,狠狠砸在岩石上,石头应声而碎。
鸢流捂着伤口,纵身跳到失败的敌人面前,冷冷的怒火灼烧着他的心。他虽然良善,却不是愚善之人,杀心一起,他甚至要亲自确认对手死亡。
可是,碎石里并没有陌渚。
金发少年一愣,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回头张望,想要找到陌渚的下落。但陌渚就像真的消失了一般,到处都没有他的踪迹。
腥风吹起他的头发、衣角,吹得原本已经镇定许多的心再度燥热,到底是光神殿出身的秘术传人,鸢流闭上了眼睛,用初爻感受四周光线的变化。
既然陌渚获取了晦之秘术的帮助,想必也掌握了光暗的一点小把戏,通过扭曲光线,确实可以达到“隐身”的效果,这是晦明二术常玩的伎俩。如果陌渚在别人面前露这一手,倒是能占据优势,可现在他的对手正是明之秘术中数一数二的传人。
检测到陌渚的时间花不了半秒,鸢流再度睁眼,已经恢复了原先的镇静,光点聚集在手上,形成一圈复杂的咒文。
陌渚知道这招大概不会奏效,可他只需要对方的一点停顿就足够了,身体极速复原,也不再遮掩自己获取影魔力量的事实,致命的黑影从体内涌出。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