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韩烟第一次在灵界餐厅吃饭，但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装修这样大气的餐厅。而且一走进去她就知道为什么迟祤会喜欢这里了——既然是邀请她一起吃饭，那一定是挑了中意的餐厅——
干净得连一个指印都没有的落地窗，在合适的地方玻璃是磨砂的，大理石的桌子上没有一点污垢，瓷白地砖上找不到一根头发。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而没有丝毫侵略性的香味，每一张餐桌上都放着统一规格款式的玻璃瓶，插着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花朵，阳光透过澄澈的瓶中水在桌面上折射出七色光线。
韩烟看着这里明显非常整齐的布置，面积不大而井井有条，并且干净得可怕，一定很得迟祤这样看起来就有强迫症的人欢心。
并且从店员的神情上看，迟祤显然经常光顾这里，他们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再看向迟祤的时候，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暧昧。
这眼神露骨得连韩烟都看懂了，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个动作却暴露了泛红的耳廓。
迟祤笑容不变，对店员的八卦十分无奈，为了不让韩烟更加不好意思，他没多说就带着她找了角落临窗的位置。
从进门就注意他们的服务员在入座瞬间就冒出来递菜单，同时趁机再悄悄打量韩烟两眼。
韩烟假装不在意，微微探出身子去看迟祤手里的菜单，对方倒是善解人意，直接递过去给她：“想吃什么就点吧，我请客。”
韩烟欣慰地接过菜单，总算有一个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的方式，至于点什么，她可不敢随便花老乡的钱。
看了一眼菜单，韩烟脸色有点僵硬。
好贵……
光是最便宜的一道菜，就比韩烟以前吃的那种果实要贵上好几倍，而那种果子可是昂贵到放在货架上单个售卖的！
她顿时不敢点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把菜单退回去给迟祤，干笑道：“算了，我第一次来，不知道吃什么好。还是你推荐两个吧。”
“好。”
迟祤会意微笑，看都没看就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还是和以前一样吧，希望你的口味和我差不多。”后面一句自然是对韩烟说的。对此，她只是礼貌地笑笑。
服务员离开以后，韩烟才稍微放松一些，忍不住问道：“这餐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干净有序，还这么——”
贵。
她不用说，迟祤就能从她表情上看出来。
“这家餐厅的店长很有意思，她喜欢保持店里的整洁，连一点污垢都不能容忍。”迟祤一边说，一边解开袖扣整理自己的衣袖，把它折叠妥当。
韩烟学着他把也把袖子卷起来。
然后收获对方微笑一枚。
“不过，这样会很辛苦吧？”韩烟点点下巴，目光在店里乱瞟，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算这里的顾客不多，可地砖却干净得不正常。
迟祤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乐此不疲罢了。”
上菜的速度很快，端上来的第一道菜是一碗看上去就很香甜的汤，但是韩烟怀疑自己眼睛坏了，她居然看到里面有一条小蛇在来回游动。
见韩烟惊讶，迟祤解释道：“这是‘杯弓蛇影’，本店最有名的开胃菜。”
这……哪里能开胃了，你在逗我吗？
韩烟看着那条在汤底游窜的小蛇，就觉得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不过既然“杯弓蛇影”里的蛇是弓的倒影，那想必这条蛇也不是真的。她给自己壮壮胆，心说不能让自己再老乡面前露怯，然后咬咬牙闭眼喝了一口。
一种酸酸麻麻的感觉在唇上漫开，有什么东西一下窜进了口腔，韩烟吓得差点跳起来，捂着自己的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只好任由那异物在自己口中打转。迟祤在对面只是安静地看着，也不帮忙，甚至连安慰都没有。
“咽下去。”
韩烟下意识咽了下去，这下异样呃感觉猛然消失了，本以为那东西会在食道和胃里蠕动，但它似乎溶化了，一过咽喉就没了踪影。反倒是舌头多了不少特别的感觉，她感到这口汤汁中说不出的鲜美，再低头看碗里的时候，依旧看到一条小蛇在游动。
不过她这次不怕了，大口喝完了这碗汤，差点克制不住打饱嗝。
那股鲜美的滋味一直萦绕在唇齿间，久久不散，让她忍不住双颊发紧，口中生津。
“这道开胃菜可以放大你的味觉，让你更好地体会每一口食物。”迟祤这才解释道，“喝下去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有蛇在口中打转？这种力量的形式就像蛇一样，所以叫‘杯弓蛇影’。”
“力量？”韩烟敏感地追问。
“对，我说了，店长兼主厨很有意思，她是湖蓝法力最强的妖，也是唯一的猫妖。”
韩烟一噎：“猫妖？”
一出声，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她心虚地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竭力压低嗓音接着问：“她是猫妖，那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身手敏捷，神秘妖娆？”
迟祤挑了挑眉，没有肯定也没否定，答道：“她很干净。”
“好吧好吧，看得出你喜欢什么方面了。”韩烟无奈地摆摆手，接着等来了第二道菜。
***
味蕾变得更加敏感以后，吃那些美食就像是拿着攻略打游戏一样，开挂一样非常爽快。
他们在中午的暖阳下说笑着用餐，迟祤继续和韩烟聊些适宜的话题，他们之间甚至不存在冷场。
桌上的菜差不多都被吃完以后，迟祤放下筷子，对韩烟说：“我去给你点一道点心，这里的水晶桃花也是有名的甜食，难得来一次，你可以尝试一下。”
这也太客气了，韩烟刚想推脱，迟祤已经走远了。
她自然不会想到，他在用餐时注意到她的口味偏辣和甜，并且偷看了邻桌的点心三次。而他自己不喜欢甜食，如果全部按照他那相对清淡的食谱来，那韩烟可真是够遗憾的。就算“杯弓蛇影”让味蕾能够更好地品尝菜肴，但清淡到底还是清淡。
不过，迟祤在和服务员说完自己的要求后，交涉两句，就走进了后厨。
水晶桃花尝起来又冰又甜，口感细腻，倒不是它的原料里有桃花，只是外形很像一朵朵怒放的浅粉桃花，开在琉璃浅盘里，好看得韩烟简直下不了筷子。
她的注意力全被这道粉嫩嫩的点心吸引了，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发现迟祤没回来。
等吃下了四朵“桃花”，迟祤才回到桌前，韩烟把最后一朵递给他：“你尝尝，真的很好吃。你不喜欢甜的，肯定是因为没尝过它！”
“真的？”迟祤微笑，他那对棕黑色的眸子带着隐隐的微光，看起来心情很好。
韩烟猛点头：“嗯嗯！”
看着少女真诚的目光，他莞尔一笑：“既然喜欢，那就留着自己吃吧。”
被拒绝的韩烟有点失落，她开始觉得迟祤还是挺疏离的，不过她能理解，啊呜一口咬掉三分之一，软糯的清甜在唇齿间漫开，冰凉的感觉像一阵风拂过口腔，她弯弯眼睛，心情再次变得愉悦起来。
就是依旧没有看着迟祤付账的勇气。
***
毕竟是第一次被人带着出去吃喝，而且味道还这么好，韩烟还是挺开心的。打道回府的时候，迟祤照例让她走在里侧，刻意放缓步子与她并肩而行。无声周到的照顾让韩烟很是感动，她忍不住问老乡以后还能不能见面。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申请调到五层来工作。”迟祤温和地建议，“实际上，现在两个据点整合在一起，肯定不能按照原先的模式，封闭是走不通的。以后你有空，也可以来五层找我。相反，只要你高兴，也可以去三层看看。”
韩烟也说不出自己听到迟祤说这话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理智上想要去三层更加贴近魔族的实验室，但此刻她居然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五小时的人的提议心动无比。
她看着对方带着些许笑意的双眼，树影投在他的脸上，让那对眼睛看上起漆黑深沉，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包容和神秘。
在韩烟反应过来以前，她就张口回答了，并且意外地丝毫没有后悔之意。
***
大小姐抱着膝盖乖巧地坐在玻璃罩里面，她清澈的眸子蓝得像是雪山上的湖泊，长发披散着一直垂到地上。她还在想着破汪汪的事情，那一定是灵魂在游荡，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发现分享给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但是左等右等，来打扫的都只有张寂竹一人。
大小姐按捺不住了，慌乱自心底如毒藤蔓延，不过在那张过分稚气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分毫。她起身靠近玻璃罩，叫住了张寂竹。
“清洁工，小纸片呢？她怎么没有来？”
张寂竹抬眸看了大小姐一眼，心里慌慌的：“她——她不舒服。”
“说谎？”大小姐竖起眉毛，周身卷起一股气浪，通过交流的蜂窝状通道发出危险的嗡鸣声。
迫于巨大压力，张寂竹只好说实话：“她走了。”
果然……大小姐呼吸都停了停，愤怒冲上脑海。
和鸦夜一样，他们在她面前一副友好的模样，实际上背地里都想着逃避她！亏她还把她当朋友！
气流非但没有停止，还变得更加剧烈了，就像飓风一样，刮得玻璃罩里面一片狼藉。
张寂竹握着扫把后退几步，感觉自己特委屈，她不过就是把实情告诉大小姐，她干嘛拿这副样子威胁自己？
大小姐发动能力即刻触动警报，绿色蜥蜴莱兹得火速赶到现场。
“是韩烟的问题？”莱兹得问张寂竹，得到肯定回答以后，人性化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回去吧，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让韩烟自己和大小姐说清楚。这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也太不够意思了，要我是大小姐，肯定也不乐意。”
张寂竹如蒙大赦，抱着扫把就跑了。
莱兹得爬上玻璃罩，企图安慰大小姐，可惜失败了——等韩烟赶过来的时候，那号称塔塔西亚最牢固的玻璃罩已经碎了一地。
小女孩察觉到来人，倨傲地瞥了一眼：“你居然还敢回来，倒也算是有情有义，比起鸦夜可好多了。他当年离开我的时候就再也不肯回来。还是说是负责人处理这种行为已经有经验了？”
韩烟没说话，沉默的看着她。这更加激发了她的怒气：“我当初把你当朋友，和你聊天，还把我的收藏品给你看。结果你现在还是逃跑了？你的行径和鸦夜没有区别，都一样让我恶心！你把我当成怪物，你害怕我！你想躲开是吗？为什么不是我躲你们？你们这些骗子！”
“大小姐，冷静一点。”莱兹得还在虚弱地劝解。
“当初是你说，勉为其难假装相信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当真呢。”韩烟开口的时候语气都是淡淡的，堵得大小姐一噎。
“我是说过……”
“所以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像一个被渣男骗财骗色的女人一样，歇斯底里地吵我，质问我为什么离开？”早已不像以前那么懦弱的韩烟此刻起码看起来很镇定，“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一通抢白，随意脑补我的心思，那我的解释还有什么用处？”
被韩烟的反应惊到，大小姐一时居然忘记了该说什么。
“你觉得我欺骗你的感情，但实际上我没有。我只是想换一个环境，完全没有要贬低我们的友谊。”韩烟走到大小姐面前，俯身看她那对湿漉漉的眼睛。
“那你现在解释吧。”
大小姐不想多说，朝韩烟抬抬下巴。
韩烟莞尔：“我说了啊，我想换个环境。我是一个穿越者，和自己老乡呆在一起不好吗？”
“那你和我呆在一起不好吗？”大小姐放低的音量，软糯糯的要把人的心化成一汪水。
韩烟低笑几声，揉揉她的脑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了，现在管制没有以前严格，我有空还能多来看看你啊。”
说着她抱住了大小姐的肩膀：“我保证，会经常来看你，就算老乡批评我偷懒我也要来。”
感觉到少女的体温包围着自己，大小姐轻轻哼了一声，这种陌生的感觉居然还不错，她脸上爬上一丝红晕。
“不许骗我。”她瞪着韩烟说，“不然，我就让你变成我的新藏品，每天和汪汪放在一起。”
“好啊。”
韩烟露出大大的笑容。
莱兹得欣慰地看着她们，心想终于有人能制住这个大小姐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