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宗。
月华宗虽然是谈氏的附属宗门,但它位于谈氏与牧氏两大修仙世家的交界处玄机镇,自上古以来便镇压着一只凶兽,那凶兽由前代修仙世家联合镇压,法阵千年不毁。
虽然玄机镇镇压着凶兽,但对在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修士和普通百姓而言,传说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云烟,不过是闲时哄骗误入玄机镇的人买些“土特产”的机会罢了。
不止牧氏和谈氏的修士驻扎于此,其他的小宗门也乐意在此安身立派。
月华宗本是玄机镇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宗门,却因先代的修士曾偶然救过金匮谈氏的一名修士,因此得了谈氏的器重,在玄机镇也逐渐有了声名。
月华宗的掌教名为刘宣,字慎之。
他的为人却是与他的名字完全相悖,即使长年身处高位,依旧狂妄自得且容易被蝇头小利所迷,修为虽不够不上仙门世家之流,但炯炯如蛇的眼神却已窥探到更高的位置。
普通的仙剑他虽然瞧不上,但这鱼龙混杂的玄机镇偶尔也有上品的仙剑和灵器流入,虽然以他的修为还驾驭不了,但供在剑室里,偶尔把玩一番也是别有风趣。
更遑论能在那些下修面前博得满堂的惊艳嫉妒之色,这往往使他飘忽于被吹捧的美梦中,一展心中的宏图。
正当他沉浸于云雾缭绕、谪仙恭迎的美梦里却见他那畏首畏尾的弟子,从门外探着头向里瞧,见着他醒了,咧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嗓音洪亮地说道:“师尊,有两个小孩自称受谈氏子弟之托,希望咱们能派人护送他们去谈氏呢”。
刘宣的眉毛轻轻挑起,嘴角略微向上勾起,显然是来了兴致,戏谑地说道:“孩子,怎样的小孩,还假借谈氏子弟之名?”
这金匮谈氏历来低调,且长期不过问仙门诸事,他倒是想知道是怎样的孩子,还妄图让月华宗的人做车马走夫之流!
“穿的破破烂烂的两兄妹,大的大概十岁左右,小的五六岁左右。那小的那个背了一个长包裹,好像是把剑”。
“剑,怎样的剑?”
“师尊,那剑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咱长年跟着您,有机会见了好些名剑,断不会看出那破布条里是剑”。
那弟子看着刘宣颇有兴致的模样,便觉得自己办对了事,笑容越咧越开,露出洁白的牙齿。
刘宣略微思忖了一下,觉得此事不用操之过急,不过两个黄毛小儿,他还不屑于用武力逼他们交出剑,而且万一他们所言为真,平白得罪了与谈家有关的人就不好了。
他决定先静观其变,晾这两个孩子一段时间。
比起被强迫,若是他们自愿将那剑让他赏玩一段时间,那还有商量的余地。
“那照以往的办”。
“是,师尊”。
那弟子平日与刘宣做了不少明为鉴赏实为夺宝的把戏,见着刘宣的神色,心下了然,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
离开罗城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谭明河和谭跃鲤为了完成柳浩然的遗愿,乔装了那把飞逸剑,用破布条将那剑裹成一根烧火棍的形状。
毕竟他俩手无缚鸡之力,衣衫褴褛,看起来就是两个人人皆可欺的小乞丐。
怀璧之罪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承担的......
求见月华宗的掌教数次,那传话的小弟子总是推脱掌教已经出去云游,又处处暗示他们将那把剑交出来以证明他们说的话是真实的。
谭明河和谭跃鲤不敢拿这剑去做赌注,便日日夜夜守在月华宗的门口。
谭明河和谭跃鲤不走,刘宣向外宣称他已经出去云游,迫于月华宗的声望,他也不敢在人来人往的长街做出夺剑之事。
既然平日自诩高洁之士,他也懒得与这两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孩子去计较这些,如今冬日将近,他且看着这两个衣衫单薄的小乞儿如何坚持下去。
冬日将近,玄机镇内的人都开始蜷在家里,长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谭明河和谭跃鲤坐在偌大的月华宗门口,两团小小的黑灰色身影,映衬着月华宗高大巍峨的白色高院,如同两只颤抖着相互取暖的小麻雀。
有出摊的人看着他们实在可怜,便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给他们,看着这两孩子小心翼翼地道谢,大口大口吞咽馄饨,连热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这出摊的大娘心里真是觉得不好受,这两孩子平日帮着附近的小摊干活,得几口吃食,得空了便坐在月华宗的门口等着,只是不知道这月华宗的人为何一直冷眼旁观,真是可怜了两个孩子。
谭跃鲤正笑意盈盈地将两个碗递给出摊的大娘,却见谭明河的眼神突然发亮,他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却看见长街尽头走来一个人。
那人黑发如墨,长发高高束起。
一身白衣自长街尽头走来,在他旁边这世间的诸多颜色仿佛顷刻间淡去,只留了这人的一抹凌冽高洁,如高山之雪不可攀援。
他的模样不过弱冠之年,只是周身沉稳的气度,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年岁。
谭明河看见这白衣修士,便知道这些时日没有白等。果然冬至之日,师尊真的会来这个地方。
岳和衷本来并未看见这两只麻雀一样的孩子坐在月华宗的门口,他的竹音剑却莫名开始颤动。莫是有谈氏子弟在附近?
他正欲查探,却见那眉间一抹朱砂痣的小姑娘身后的一条烂布棍和他的竹音剑发生了共鸣。
他见小姑娘眼中又是惊又是喜,他平日并未带过孩子,如今唯一的徒儿也是由师兄帮忙看护着长大,但他见这小姑娘目光澄澈,又主动将她身后的东西解开递给了他。
这是王玄座下一个弟子的佩剑,怎么会到了此处?
还未待他开口,那小姑娘答道“仙师,我们受柳浩然哥哥之托,将这剑送还于谈氏之人”。
“我记得柳浩然哥哥的衣饰暗纹,您的衣饰暗纹与他的相符,而且佩剑共鸣,晚辈确定您定会给这把剑一个归处”。
岳和衷觉得这小姑娘倒是聪慧,只是不知天分灵根如何?
他倒是有了收徒之心,而且他前日卜卦此处确实是有他的师徒缘分。
待听这小姑娘和她旁边的小少年将一路的遭遇仔仔细细地告知了他。
他细细地拂过飞逸剑的纹路,柳浩然这孩子虽然过刚易折,但谭氏修道修的是本心,那孩子求仁得仁,也算是成全了他的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仙长,我叫谭明河。这是我同村的哥哥,谭跃鲤”。
听着岳和衷问她的名字,她便知道师尊肯定是有了收她为徒的心思,不觉心下一暖,无论哪个红尘,师尊永远是她的师尊。
“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确实是好名字,你们可有打算?”。
“而且我欲收你们二人中的一个为徒,只是需要我测算一下你二人谁更有仙缘”。
还未待谭明河和谭跃鲤回答,两抹白光没入了他们的身体,这白光在他们身上游走了一番才回到了岳和衷的手上,他看着这两朵跳跃的一黑一白的光球,心下有了决议。
“明河,我决定收你为徒。谭跃鲤,你虽然仙缘渺茫,但体质极佳,我欲向一个小宗门推荐你,你们可愿意?”
谭跃鲤看了一眼谭明河,羡慕她的仙缘之外又隐隐有一股嫉妒,但他瞬间将这抹不快压了下去。
如今他唯一的亲人就是谭明河,她能有更好的去处,他真的为她开心。
“我愿意”。
“我也愿意”。
见到两个孩子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岳和衷摸了摸他光滑得并不存在一根胡茬的下巴,满意地说道:“如此甚好,愿你二人始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