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还请回去吧,我家公子说了最近几日都不见客。”
藤府大门之外,一位衣冠楚楚的少年公子等候了许久,却依旧是得到了如此的回答,不免显得颇为的失落,稍显纠结之后便是唉声叹气地转身离开。
看着那少年公子离去的背影,大门两旁的府卫面面相觑,二人的脸上都是浮现出颇为不解之色。
“诶,你说公子这几日是怎么了?为何一直不愿见客,而且这几日也没见过少爷出门过。”
另一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内幕。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下人们说,前几日的时候少爷从朱宅带回来一个人,安排在偏房内,日日都亲自去探望,还天天给那人找大夫,也就是从那人来府中开始,少爷避不见客的。”
听得其中的些许内幕,旁人亦是来了兴致。
“那人是谁啊?如此让少爷上心,除了当初的那位贵人,这可是头一遭啊!”
对此,府卫也是不知,沉默不答。
说话之间,迎面而来一位大夫,两个府卫遂一本正经起来。
这几日这位大夫天天按时来到府中,给他们口中的“那人”看病,按理来说是府卫们也是对此见怪不怪的。
不过令人奇怪的却是,平常这大夫都是独自一人前来,而今日他的身后却是紧紧跟着一个身材中等的长发男子,看他的装扮应是药童,也就是给大夫打下手的,但出于藤之初的命令,府卫们还是对他们二人进行了阻拦。
“大夫,今日何故突然带人来此啊?平日里不都是一人来此的么?”
大夫心平气和,对此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样子。
“今日要忙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所以让我的药童来帮忙打打下手,仅此而已。”
虽然这个要求很正常,但府卫们对此并不是很买账。
“大夫,还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毕竟我们公子有令……”
话还未说完,一个身影已经是迅速走出大门口,掠过府卫们。
来者正是藤之初。
只见得他来到二人的面前,对那大夫只是看了看,使了使眼色,稍稍低下头去,略弓背些身子以示尊敬。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引得府卫们的一阵惊讶与不解。
那藤之初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前,对那面带黑纱的药童行了一个毕恭毕敬的九十度曲身大礼。
几个府卫还正在惊讶之中,藤之初的训斥声却是将众人带了回来。
“还愣着干什么!”
话音未落,众人纷纷行礼,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
但那药童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只是透过那黑纱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写嘴角的微笑,他伸出手轻轻拍打藤之初的肩膀后,踏进了藤府大门。
藤之初紧随其后,大夫紧跟在二人的身后。
“东西呢?”
药童的步伐偏快,似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那洛家兄妹非要等到杜泊如醒了才肯交出来。”
“哼,想得倒是周到!算了,先去看看他吧!”
说罢,药童双手一甩,遂改道偏房。
……
三个人来到偏房之内,看着依旧在床帏之上沉睡着的杜泊如,眉头紧锁,眉宇间的担心十分的明显。
“他睡了多久了?”
“三天。”
“三天?!这么久了,醒得过来么?”
那药童颇为慎重地看着昏睡的杜泊如,看上去十分的担心,随即伸出手去轻按在杜泊如的额头上。
“启禀……”
大夫正欲回答,才是刚刚开口就是被藤之初狠狠地一个瞪眼,将那喉咙口的话语给瞪了回去,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额……他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太过劳累,多休息休息就可。”
如此说着,两人有些担心的样子才是些许的放松,而那药童也是开始仔细端详起此刻的杜泊如。
他一手横放于胸前,另一手的肘部抵住手掌,粗糙的之间轻抚自己的下巴,看上去十分的细致。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难得呀……”
话音未落,杜泊如紧闭的眼皮缓缓抽动,一时间便是令得三人都是有些惊喜。
“看来,我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藤之初迅速凑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行礼。
“一定是您的来到令府内上下蓬荜生辉!”
药童对此只是无奈一笑,看着面前曲身的藤之初。
“你我相识相知这么多年,还跟我巧言令色啊!”
说罢,稍显用力地拍了一下藤之初的肩膀,那藤之初也是迅速起身,二人的脸颊之上随即都是浮现出十分会心的笑容。
“好了,既如此,让那洛家兄妹把东西带过来吧。”
……
片刻之后,偏房内的药童与藤之初端坐桌边,正在议论着什么事情,大夫站立一旁,未曾吱声。
只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撞开,洛尘飞快地冲进房间之内,面前的三人对于他来说就好似完全不存在似的。
而他的妹妹洛念倾倒是显得比他成熟稳重了很多,不过当然了,她脸上的担心与喜悦自然也是一点不比洛尘少。
洛尘冲到床边,见得有些反应杜泊如更是欣喜,二话不说便是一把抓住杜泊如的肩膀,拼命摇晃。
“终于!终于!你终于醒了!”
但杜泊如对此却是一脸的难受,接连咳嗽数声。
洛念倾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洛尘身旁,一把将他拉扯制止住。
“哥,你干嘛!他都这样了……”
这下子洛尘才是猛然间恍然大悟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杜泊如重新放回床边。
而先前的三人则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洛家兄妹如此的行为。
藤之初一边看着他们,一边用着眼角的用光观察着药童的一举一动。
“咳咳。”
一阵清脆的咳嗽声回荡在房间之内,那洛家兄妹也是明白,洛尘缓缓起身,大步走到三人面前,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另外半张撕裂的书信。
“说到做到。”
随后,便将书信放于桌面之上。
药童将其去过,迅速起身,一边走向房外,一边仔细的读了起来。
如此一来,那洛家兄妹才总算有了片刻短暂与杜泊如相处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洛尘那一顿拼了命一般的摇晃,杜泊如竟是缓缓睁开双眼,睁的不大的双眼之中充斥着腥红的血色,面色煞白,上下嘴唇满是龟裂的死皮。
“就算我命大,你也不用这么嫉妒我吧,你想把我给晃死啊……”
听得杜泊如开口说话,更是一下子完全点燃了洛家兄妹的希望,那洛尘更是欣喜若狂地连连点头。
“对对对!你命大!你命最大!”
……
房间内的三人正是寒暄之时,房门外的三人却是一众完全截然不同的状态。
虽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那一声声暴怒的喊叫声却是一遍遍的侵袭着杜泊如的双耳之间。
“磅!”
一个手掌重拍在木门之上,透过窗户纸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那颤抖的手掌。
“这“凶兽”终是露出了獠牙!既然他要来凑热闹!那就跟他打!”
粗暴的话语之间,唯独充斥着一人异常急促的呼吸声,另外二人就好像完全没有呼吸一般,亦或是不敢发出任何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紧接着出现的就是一阵孤独而又异常仓促的来回踱步的声音,虽不见其人,但光是听声音也是觉着踱步之人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打!你们……赢不……了的……”
房间中突然传出一阵无力而又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一下子便是令得房间外的声音沉静下来。
未有太久,藤之初带着身后的二人进入其中。
此刻的洛家兄妹正分开坐在床边,将杜泊如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而杜泊如则是一手轻捂住伤口,大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
藤之初与身后的药童四目相对,随后缓步上前。
“你怎么知道我们赢不了?”
“如今的夏侯氏乃是关中霸主,如日中天,国处关中之地,坐拥安定、扶风、汉中这三大郡,更以一国之力控制了西凉、巴蜀两地的通京之权,更何况经济上有朱家,军事上亦是有佛门众等多方协助。眼下的陈朝寄人篱下,孤立无援,经济上没有了洛家的支持,要是真的打起来,岂非以卵击石?”
杜泊如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时间房间内鸦雀无声。
随后,藤之初再度坐回桌边。
“你们先退下吧,我有点话想和杜公子私聊。”
而那药童则是静静地站在藤之初的身后,稍显刻意地避开杜泊如的视线,似乎并不像展露自己的容貌。
待到洛家兄妹与那大夫离开房间之后,藤之初正欲开口,却见得杜泊如紧咬牙关,双手抓住传遍,表情痛苦而又非常吃力地颤抖着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二人本以为杜泊如是打算走下床来,但出人意料的却是那杜泊如竟是当着二人的面前二话不说便是直接拖着一身病体在床上双膝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
“林国大理寺卿杜京墨独子杜泊如,拜见陛下!”
说罢,又是接连咳嗽起来。
藤之初与一旁的药童一时间不只是该说些什么,只是略显惊讶而又呆滞地互相看着对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杜泊如半躺在床帏,有些无力地微笑。
“听洛尘说,你今日加重了偏房周围的护卫,说明今日来此处之人的重要与特殊性。方才那大夫虽然正常,但他携带的药箱却是透着一股非常厚重的檀香味。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种檀香应该是小叶紫檀的香味。“百年寸檀、寸檀寸金”的小叶紫檀,就连大户人家都不一定能够用得起,所以这种木材一直都是皇室专用。因而那大夫应该是宫中最好的医官吧。而且刚才我说话的时候,你和那医官都多次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一个药童能让藤公子与宫中最好的医官如此,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身份。”
“就这样?”
“当然不是,还有最重要的两点,一点是带了药童的医官,怎么会自己背药箱呢?最后一点,早就听说当今陛下酷爱剑术,算是半个“剑痴”。不仅收集天下名剑,亦是搜寻各方剑谱。练剑之人,双手必定粗糙异常,每个手掌上都有数个老茧。刚才摸我额头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而且我早就听闻藤公子与当今天子私交甚好,为了救我就连圣旨都请出来了,所以我推断今日来此之人必是天子。”
如此说着,杜泊如又是再度行礼。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果然!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我这趟也算是没有白来!”
一边说着,那皇帝已是满怀欣喜地快步到床边,将杜泊如搀扶起来。
“我叫陈靖旭,如此所见,是如今这风雨飘摇的陈朝的皇帝。”
说这话的时候,陈靖旭的语气自然是显得十分低落的,面色之中不免也是一股忧从中来,然随后又是展现出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来。
面前的皇帝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忧伤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更显气势逼人,令人联想起热带草原上扑向猎物的老虎,充满危险性。
纵使是一身药童的打扮,却不减丝毫的硬英气。
“既然你看的这么透彻,那不如给我说说看,假如是你,你打算怎么办?”
杜泊如对此并没有迟疑太多,毫不犹豫地道出四个字,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合纵连横。”
只不过陈靖旭对此并没有追问太多,只是抿着嘴巴,缓缓点了点头。
“说得好。”
随后却是话锋一转,扯开了话题。
“啧,我看你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魄,而今日我们又救了你一命,不如借此机会来我陈朝效力吧。”
此话一出,杜泊如显得有些呆滞,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还会在这种情况下被皇帝陛下亲自招揽。
见得杜泊如沉默不语,陈靖旭只是起身,显得有些不解和疑惑。
“难道来我陈朝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的成就不比在林国好么?”
对此,杜泊如只是不屑一笑。
“陛下说笑了,不是此等成就不好,只是我在林国还有太多的牵挂,来长安也只是游山玩水,仅此而已。更何况,今日你们救我也是因为我手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罢了,咱们这算是互惠互利。”
杜泊如看上去有些尴尬。
反观陈靖旭对此更是不解,眉头紧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游山玩水?这个时候你还游山玩水?”
杜泊如并不明白此话的意思,亦是表现出了十分不解的样子,正欲开口询问。
陈靖旭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那一刻,杜泊如的心里面充满了不解,大脑在迅速的思考着,就在那陈靖旭踏出房门的一瞬间,杜泊如整个人灵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整个人的情绪异常激动。
“等!等一下!”
他强忍着痛楚,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离去的二人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