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抽刀断水卿属无奈
推杯换盏学自本心
罗卿和刘安一起,骑着自行车朝家走,一路上刘安情绪不佳,默默无语。
考完第一场语文,出了考场,罗卿就发现刘安脸色煞白,连忙问他:“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刘安摇头说:“不是,作文没写完,毁了。”
罗卿安慰他一番,也就罢了。但刘安从那时起,整个高考期间,就一直闷闷不乐,无精打采的。罗卿知道他担心自己考得不好,于是没话找话,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罗卿说:“回家之后干什么?”
刘安说:“我想好了,从明天起,下老海,扒海鯊子,拾泥溜子,摸沙光鱼,掏黄眼蟹,反正,是要挣点钱。你去吗?”
罗卿说:“我看看,没事就陪你一起去。”
刘安笑了:“算了吧,一会就不撑了,还要拽我回来,我不用你陪,别耽误我挣钱了。”
说着话,一会也就到庄上了,二人分手,各自回家。
罗卿家里大门锁着,弟弟妹妹上学去了,父亲罗厚庚这段时间一直很忙,白天很少在家,罗妈倒是多数在家里的,今天看来也有事出去了。罗卿把书包铺盖等东西从自行车上卸下来,往沙发上一扔,然后就无所事事了。到堂屋站了一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无聊,又不想出去,于是决定给梦雪写封信。刚在桌边坐下,便听到有人叩门,到门口一看,原来是孟莉,罗卿心想来事了,急忙迎上去。
孟莉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自行车后面搭着个网兜子,一边坠着一个大西瓜。因为天气已经比较热了,孟莉穿着一双白色高跟凉鞋,一条蓝点子白底的短袖连衣裙,头发在脑后,盘了个发髻,脑门上一层细汗。
罗卿咽口唾沫,定了定神。去打了一盆凉水,给孟莉洗脸,说:“你哪里用带西瓜来,费事啦吧的。”
孟莉说:“老家的亲戚送的山口沙瓤西瓜。”
罗卿想到如果和孟莉单独待在家里,必将尴尬,无法相处。正好高考结束了,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也必须解决,有个了断,否则,对孟莉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于是没等孟莉说出别的话来,便道:“我正好有事要去找王林芳,你陪我一起去吧。”
孟莉本想和他单独待着,又羞于启齿,又想到以后时间多得是,便也高兴地答应了。罗卿又取出一个西瓜,放在自己的自行车后面,然后锁好大门,和孟莉骑车往王林芳家去了。
路上,罗卿问孟莉考试情况怎么样,孟莉回答说:“我自己感觉还好,你呢?”
罗卿说:“也还行吧,应该问题不大。”
孟莉又羞涩的说:“反正我想好了,如果我们俩都考上了,最好。如果都考不上,你要是想复读,我就陪你一起复读,你要是不想上了,我也就不上了,我就叫我爸给我们找工作。如果我考上了,你没考上,不管你还想不想再考,上不上大学,我都会跟着你的。我就是担心,你考上了,我没考上。那你就等我一年,我一定会考上的。行吗?”
罗卿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你不用担心,你一定会考上的。”
紧跟着急忙岔开话题,说:“不知道王林芳考得怎么样。你说,我们三个人要是考上了一个大学,是不是也很好啊?”
孟莉笑了,说:“那是好,但是怎么可能呢,哪有那么巧。”倒是没有再继续追问罗卿。
到了王林芳家里,也就王林芳自己在家,也是刚刚收拾完,正准备要帮着家里做中午饭。看到罗卿和孟莉一起来了,孟莉神采飞扬的神情,罗卿无可奈何的眼色,便心中有数了。
王林芳说:“那你们中午在这吃饭吧。你们天天大鱼大肉的吃惯了,今天在我们家吃顿素的,怎么样?”
孟莉马上答应:“行啊。”又看看罗卿:“行吗?”
罗卿苦笑一下,说:“行,我也没事。”
孟莉高兴地对王林芳说:“做什么饭?我帮你做。”
王林芳说:“好,弄干饭,你先帮淘米。”
找出大米,叫孟莉洗米淘米,抽空悄悄问罗卿:“今天就跟她说吗?”
罗卿说:“必须说,不能再拖了,我都愁死了。”
王林芳叹气说:“你看她那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罗卿说:“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骗她了。你说,比我说好。”
王林芳说:“那,吃完饭再说行吗?我得想想怎么说。”
罗卿无可奈何,说:“反正越快越好,我受不了了。你出的鬼主意!再拖下去,我把持不住了,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王林芳说:“好吧,好吧,再坚持一会,吃完饭,我就跟她说。”
然后去和孟莉一起做饭,罗卿自己在堂屋里喝水,又到王林芳的屋里找了本书看。孟莉一边帮着做饭,一边抽空过来看看罗卿,一心想亲近他,又害羞,不敢,在他身边坐一会、站一会,又没话找话说。罗卿只好装作看书看得入迷,也不敢搭理她。
王林芳和孟莉一起焖了一锅米饭,炒了两个菜:土豆、茄子。中午时分,王林芳的父母、大嫂都回来了,看到罗卿孟莉在,都很高兴。王林芳的父亲看到只有两个素菜,又悄悄出去,到铺子上买了两个卤菜:一个猪头肉、一个豆腐干。
王林芳笑说:“本来说好今天叫他们俩吃素的,你又去买荤的。”
一会大哥家俩孩子也放学回家了,就开始吃饭。
吃过饭,稍事休息,王林芳的父母和大嫂又去下地了,小孩也上学去了。
王林芳看已经没有理由、没有办法再拖下去了,于是把孟莉叫进自己的房间,婉转地告诉她:“罗卿原来已经有对象了,当时怕影响你学习高考,所以才这个样子的。”
孟莉开始还以为王林芳在和她开玩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终于明白了,不由得如五雷轰顶,走了三魂,丢了七魄,喃喃自语说:“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了,他连我的手都都没有拉过。”
眼中已经流下里泪来。转身趴在被子上,抽噎着,终于痛哭起来。
王林芳心中十分同情不忍,也非常难受,等她哭了一会,才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安慰说:“莫哭了,莫哭了。以后上了大学,比罗卿好的男生多了。”
孟莉又哭了半天,终于又转为抽噎。
王林芳抱着她肩头,扶她做起来,说:“我们也是为你好,怕当时告诉你,会影响你学习,耽误你考学。”
孟莉抽噎着说:“我还是死了算了,考不考学的,又有什么!”
王林芳忙说:“看你说的,这世界上,难道就罗卿一个好男的?比他强的,多了去了。”
孟莉抬头看着她,可怜兮兮的问道:“真的吗?”
王林芳噗呲笑了,总算放下心来,继续安慰她:“真的,大学里,都是优秀的男生。不是有句话吗,一叶障目,不见森林。这个,包在我身上了。”
孟莉说:“还敢再叫你帮忙?”
王林芳说:“怎么?我还能害你不成?你想想,要是刚开始就告诉你,还不是也这样?”
孟莉叹口气,说:“你们错了,那时候告诉我,我难受个一两天,也就好了。现在不行了,我是已经真的爱上他了。”
王林芳急了:“唉,你这人,怎么说了半天,你又回去了。”
孟莉说:“好了,你帮我弄点水呗,我洗洗脸。”
王林芳忙去打了盆水来,孟莉洗了脸,擦好了,眼圈已经红肿了。王林芳找出雪花膏给她抹脸。
孟莉说收拾好了,说:“你叫他过来,我问问他。”
王林芳特别交代说:“你不要怪他,都是我的主意。”
孟莉说:“你放心吧,反正是这样了,我不会怪他,怪他有什么用?”
王林芳于是去叫罗卿,罗卿问:“怎么样?什么情况?”
王林芳说:“不哭了,叫你过去。你再安慰她一下吧。”
两人一起过去,孟莉对王林芳说:“你出先去呗,我单独跟他说说话。”
王林芳只好出去,在堂屋等着。
......(可以写上)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罗卿孟莉才一起出来。到堂屋孟莉对王林芳说,:“我们回去了。”
看两人的神情,倒是都很平静,只是罗卿的嘴唇破了一块,还渗着血丝,看样子还疼,不时倒吸口凉气。
罗卿又对王林芳说:“你要是没事,和我们一起呗,把孟莉送回家。”
王林芳连忙说没事,于是三人各自骑车,一起奔瑜阳去了。孟莉家住的是她爸单位的宿舍楼,快到了的时候,罗卿对王林芳说:“你再陪陪她吧,我就回去了。”
王林芳答应了,和孟莉一起去她家了。
正是:
羞花赴身许真心
怎奈流水本无情
纵使利刃断情网
可怜痴女意难平
罗卿自己回家,找了碘伏把嘴唇擦了,又吃了片消炎药。这才在桌边坐下,开始给梦雪写信。
写好了,贴上邮票,封好了,等明早交给父亲,让他带到村部,等邮递员来送信送报纸时交给邮递员就行了。
一会罗妈回来了,问罗卿:“考完试啦?考得怎么样?”
罗卿回答:“考完了,感觉还行。”又问母亲:“你出去干嘛的,开始割小麦了吗?”
罗妈说:“大概还得三五天,先到地里,场上看看。”
罗卿说:“我今年能帮割麦子了。”
罗妈笑着说:“好啊,你想去就去,也不指望你割多少。”忽然看到罗卿的嘴唇,问他:“你的嘴怎么了?”
罗卿只有撒谎说:“在学校摔倒了,碰的。”
罗妈叹道:“学了慌张的,干什么不能慢点,用不用去看看?”
罗卿说:“不用,吃消炎药了。”
正说着,刘安来了,说:“明天下老海,拾泥溜子,你去不去?”
罗卿说:“行啊,跟你一起去,待家里也没事。”
又对罗妈说:“妈,有鱼吗?我想吃鱼。”
罗妈说:“有,我多烧点,刘安也在这吃啊。”
罗卿说:“行,他在这吃。”
刘安笑说:“好,我在这吃。”
两人就闲聊着,等着吃饭。
刘安也掏出香烟,问罗卿:“你抽不抽?”
罗卿说:“我不抽,你啥时开始抽烟的?”
刘安说:“也就刚开始。”
罗卿说:“抽什么烟?最好别抽!”
刘安就揣起来,没抽。
吃过晚饭,刘安说:“明天大概十点的潮水,我们九点出发,你收拾好了,我明早九点来找你。”
罗卿答应了,刘安就回去了。
罗卿看了会书,刚要睡觉,父亲罗厚庚推门进来,问他:“都考完了?考得怎么样?”
罗卿站起来,说:“感觉还行,问题不大。”
罗厚庚又说:“这几天没事干嘛?我们的窑场快建好了,明天去看看啊?”
罗卿说:“明天跟刘安下海,拾泥溜子。”
罗厚庚说:“噢,那等改天再说吧,睡觉吧,我也睡了。”走了。
罗卿六点钟就起床了,拉开门,天在下小雨。母亲在厨房做饭,罗卿洗漱好了,到厨房,问:“用不用我干什么?”
罗妈说:“不用,你出去吧。”
又说:“天不好,就别下老海了。”
罗卿答应了,回自己屋里。
一会,罗妈喊道:“吃饭了。”
罗厚庚、罗鼎、罗钰也都起来了,一家人开始吃饭,雨慢慢的越来越大了。
吃过饭,罗厚庚拿了把雨伞,推着自行车要出去,问罗卿:“下雨了,还下老海吗?要不,跟我去窑场看看?”
罗卿说:“在哪块?我等会跟刘安一起去。”
罗厚庚说:“在东湖那边,到那就看到了。
说完走了。罗鼎、罗钰也拿着雨衣雨伞上学去了。
罗卿回到东屋看书,雨越发大起来了,刘安打着雨伞来了,进门就喊:“靠,去不成了,那今天干吗?”
罗卿说:“你说哪?我没什么主意。”刘安说:“要不,找两人打牌?”
罗卿说:“没意思,不打。要不,咱们出去转转吧。”
刘安说:“有病,下雨天出去转转?”
罗卿说:“你跟我走就是了。”
然后去堂屋,叫罗妈找出两件雨衣,两双雨靴,罗妈问:“下雨天,去哪?”
罗卿说:“去东湖,看看窑场什么样子,转转就回来。”
东湖,是村子东边,属于本村的一片农田,距离村子大约三四里路,村里人习惯上称之为东湖。
两人穿好雨衣雨靴,就往外走,庄里的路还可以,出了村子,小路上就有泥泞,不太好走。
刘安边走边嘀咕:“真是有病,下大雨出来散步。”
罗卿笑道:“你懂个屁,下雨天空气最好,负氧离子含量高。你知道***为什么能活八十多,就是因为他喜欢下雨天出去跑步。”
又问刘安:“中午想不想喝酒?想喝酒的话,带你找酒喝。”
刘安忙说:“真的吗?有酒喝?下雨天干嘛?有就喝呗。”
罗卿说:“好,那你跟我走就行。”
二人边聊边走,一会也就快到东湖了,远远看见有一大片建筑物,应该就是新建的窑场了。二人加快脚步,上了大路,又走一会,才走到跟前。窑场在路北还有一两百米,已经初具规模,但是还没有完全建好,已经比较气派了,大门进去,几乎是一个大广场,东西将近二百米,纵深将近一百米,是东西走向门朝南很长的一排带走廊的瓦房,中间留有很宽的过道,是办公区和仓库,在最西边还有一排门朝东的房子,是厨房餐厅和宿舍。场地上停着十几辆柴油三轮车和手扶拖拉机。再往里,才是烧制砖瓦的大砖窑。再往里,是晾晒砖坯的场地,再往里,是加工砖坯的车间,再往里,是原材料,也就是挖泥的区域,总面积足有几千亩。
二人先到办公区,寻着声音,来到一个房间门前,推门进去,六七个人在屋里,多数都在抽烟喝茶。四个人在打扑克,别的人在围观,有几个罗卿认识,是村里干部,去过他家的。
果然罗广学也在,一抬头,看到罗卿进来,喜出望外,急忙丢了手中扑克,起身迎过来,喊道:“哎呀,大弟,你怎么来了?下这么大雨。大叔刚刚有事去乡里了,才走没多会。”
罗卿笑道:“下雨天,你们还不忙,来看看你。”
广学笑道:“好兄弟,那中午不许走,正好下雨没事,你又考完试了,中午喝一气。”
又和刘安打了个招呼,拿出香烟让他们抽,刘安接了抽起来,罗卿仍然谢绝。
罗广学便安排人叫食堂去买菜,做饭,一个年轻人听他吩咐去食堂说了。
广学又说:“来,我们和两个大学生打打牌。”
刚要坐下,又不放心,说:“你们先打着,我再去食堂说一声。雨太大,我怕他们不想动。刘会计你们先打着。”跑出去了。
罗卿和刘安都跟刘会计叫了一声大爷,原来刘会计是村里的辅导员兼会计,已经五十多岁了,论起辈分年龄,刘安应该叫他大爷(伯父),经常到罗卿家去,罗卿也一直喊他大爷。刘会计和罗卿刘安说几句客气话,就和另外一人陪着他们打牌。罗广学回来后,接着打了一会牌,也就快中午了,有人进来,提着几把雨伞,两件雨衣,说:“罗场长,菜好了,你们喝酒吧。”
广学把牌一扣,说:“好,打牌,算我们输了。”对旁边几人说:“喝酒,我们一定要赢啊!走!”
厨房和餐厅在西边那一排房子,雨更大了,广学递给罗卿和刘安每人一把雨伞,自己拿一把,一行七八人,有打伞的,有穿雨衣的,有赤手空拳的,先顺着走廊走走到头,然后呐喊一声,都跑进餐厅。
餐厅里两张大圆桌,桌子旁都是长腿木椅子。其中一桌已经摆上了香烟茶水酒菜。广学先叫罗卿和刘安在自己右手和左手的主宾副主宾的位置坐。罗卿还要客气一番,广学说:“你今天听我的就行了。”
待罗卿刘安坐下后,自己在坐北朝南的主位上坐了,说:“刘会计,你跟我拿对脸。”
刘会计在他对面坐下,其他人也都依次坐好了。
广学说:“开酒,斟酒。”
便有两个人,起身开酒,斟酒。一人先给罗卿斟上,然后从右到左依次斟下去,另一人先给广学斟上,然后从左往右依次斟下去。又依次发烟,多数人都抽烟。
广学举起酒盅,说:“先共同两盅酒,我再介绍。”说罢,滋溜一声,把酒干了。
酒盅不小,大概是七钱的,刘会计也把酒干了。
罗卿笑着说:“二哥,你慢一点,别不让我们吃菜,就把我们撂倒了。”
说着,也把酒干了,刘安没说话,把酒喝了。其他人也都喝了,就是坐最外面斟酒的小伙子,看着广学,还没喝。
广学说:“看什么看,喝了。”
小伙子才也喝了,和刚才那人连忙又起身斟酒。
广学拿起筷子对罗卿刘安说:“吃菜。”
这边吃口菜,酒又斟满了。
广学说:“来,两盅酒。”又一口干了。余人无话,都又干一杯,吃口菜。
广学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抬起右手,从后背拍着罗卿的右肩,说:“这位,是我们罗书记家的大公子,我大弟,罗卿,也是我们罗家村的第一大才子。”
又以左手,拍刘安左肩,说:“这位,刘安,我们罗家村第二大才子。他们俩,都是我们县中高材生,昨天高考才结束。”
然后指刘会计,对罗卿和刘安说:“那位,你们都认识,刘会计,也是我们窑场的财会科长。”
指罗卿右手的那位,说:“罗登科,你可能不太熟悉,跟我们叫叔,在部队当兵,年前才复原,在这边搞后勤、供应。”
罗登科二十五六岁,不胖不瘦,中等身材。又依次介绍,坐在刘安右边的也姓刘,巧了,也比刘安小一辈,叫刘健康,三十上下,瘦高个子。然后就是坐在刘会计两旁的斟酒的两个人,年轻的小伙子叫王大翔,另外一个大约四十多岁,叫李军,王大翔在食堂负责买菜,李军是管现金的出纳会计,罗卿认识,也叫表叔。一共八个人,
介绍完毕,广学举起酒盅接着说:“介绍完了,咱们再共同喝两盅,然后再单独喝,好吧。”
话音未落,又干了一杯。大家也都干了,吃口菜,紧接着又一起干了一杯。
罗卿吃口菜,不等广学再说话,站起来,看看各人的酒杯,说:“二哥,大爷,表叔,各位,今天下雨,没事,过来耍耍,给你们添麻烦了,借你们的酒,我给诸位斟酒,敬你们两杯。”
广学忙说:“敬酒可以,不用你斟酒。”
王大翔忙起身,绕桌子一圈,把酒都斟满,罗卿就站着喝了。
广学也端杯站起来,说:“你坐在喝就行了,干嘛站着喝。”
说着也把酒喝了。其他人也都站起来喝了酒。刘安坐着没动,只顾吃菜。
刘会计说:“哎,刘安,你怎么不喝?”
罗卿忙说:“这两杯,是我单独敬咱们窑场各位的,不带他。”
等王大翔斟好酒,又喝了第二杯,坐下的时候,给刘安一个眼色。这六盅酒下去,每个人大概就喝了有四两酒了,喝的又急,酒量浅的,已经有感觉了。大家都想吃点菜时,刘安已经站起身来,对广学和刘会计说:“罗场长,俺大爷,我也敬两杯酒,行吗?”
刘会计坐在那冲他打手势,说:“你先坐下,大爷我先说句话,行不?”刘安只好坐下。
刘会计举起酒杯,对罗卿和刘安说:“小卿,小安,你们都跟我叫大爷,要想好,大敬小,我敬你们俩两杯。”
罗卿急忙站起来,端着酒杯走到刘会计跟前,说:“那哪行?您是长辈,得我们敬您,来大爷,我单独敬您两杯。”
刘会计摇摇晃晃站起来,笑着说:“你小子,非把我灌醉不可?好,高兴,醉了也喝。”
罗卿拿过酒瓶,一边给刘会计斟酒,一边对刘安说:“你也莫闲着,敬二哥酒呀。”
又对罗登科刘健康王大翔说:“你们也喝呀。不能就看着我们喝吧?”
刘安就和广学喝起来,罗登科也端着酒杯站起来,敬李军酒。刘健康和王大翔也互相敬酒。罗卿和刘会计喝了两杯,回到座位,刚坐下,罗登科端着酒杯来到他跟前,说:“大叔,头一次跟您喝酒,敬您两杯。”
罗卿摆摆手,说:“不行,二哥比我大,要敬,你得先敬他。”
广学忙说:“我们天天喝,这回得先敬你。”
罗卿笑着说:“你们天天喝,我也没看到,今天我在场也是头一次,登科,你先敬他。”
罗登科只好为难地转过身,对罗广学说:“二叔,那我先敬你。”
广学笑道:“好啊,他是你大叔,我是你二叔,你先敬你二叔,不敬你大叔?”
罗卿也笑道:“你就别讲歪理了,赶紧喝了吧。”
广学就坐在那和登科喝了两杯。
罗登科就站在那,又斟上酒,对罗卿说:“大叔,这回敬您。”
罗卿站起来,登科忙说:“大叔,您坐着就行,您要是站着,我就不好喝了。”
罗卿拍拍他肩膀,说:“我是小叔,你是大侄子,咱们同年叔侄无大小,就一杯,行吧?”
又俯在他耳边悄悄说:“我们自家人,不用客气,先跟他们喝。”
罗登科点点头,喝了酒,回自己座位了。
刘健康端着酒杯,站起来,隔着桌子对刘安说:“叔,我敬你两盅。”
刘安正在吃菜,没注意,罗广学看了刘健康说:“你就不能走两步,过来敬?”
刘健康就端着酒杯走到刘安跟前,说:“叔,我敬你酒。”
刘安抬起头看看刘健康,端起酒盅刚要说话,罗卿忙对他二人说:“健康你不对,你老爹(爷爷)在那,你得先敬你老爹,再敬你叔。”
刘安这才醒悟,放下酒杯说:“对对,你得先敬你老爹。”
刘健康没法子,只得端着酒杯来到刘会计跟前,说:“老爹,我敬你两杯。”
刘会计此时酒已经多了,硬撑着还坐着,醉眼惺忪地看着刘健康,说:“孙子,老爹喝多了,你就别找我了。”
罗广学对刘健康说:“他要是不喝,你就给他端两杯。”
当地有个习俗,晚辈敬长辈酒,为充分表达敬意,可以要求长辈坐着不动,由晚辈双手捧着酒杯,把酒直接倒进长辈嘴里,谓之端酒或捧酒,一般情况下长辈不得拒绝不喝。
刘会计倒是听见了,说:“好好,我喝,不用端。”
和刘健康喝了两杯,再也撑不住了,低头趴桌子上,打起盹来。刘健康这才回到刘安跟前敬他酒。
广学悄悄对罗卿、罗登科说:“撂倒一个,李军酒量大,咱们爷仨使使劲,把他也放倒。”
罗卿笑笑,没吱声。
罗广学先对王大翔说:“看看有没有黄瓜、西红柿、西瓜什么的,上点来解解酒。”
王大翔就出去到厨房找了几根黄瓜,几个西红柿洗好了放在盘子里端过来,大家都吃了点。
广学又对王大翔说:“找两个玻璃杯来。”
王大翔找来两个透明的玻璃水杯,放在罗广学面前。罗广学拿过酒瓶,用自己的酒盅量了四杯酒倒进一个玻璃杯,已经是将近三两酒,也将近小半杯了。罗广学又用酒瓶在另一个玻璃杯中斟了同样多的酒,对王大翔说:“给李会计。”
王大翔端过去放在李军面前,李军看着罗广学,等他说话。
罗广学端起玻璃杯,对李军说:“李会计,我是咱们窑场管事的,你是咱们窑场管钱的,咱们俩好好配合,把窑场弄好,叫罗书记少操点心,行不行?”
李军说:“场长你放心,我一定一心一意配合你。”
广学说:“好,有你这话就好,来,我敬你一杯,咱们来个肥的。”
李军笑笑,端起杯子说:“我敬场长。”
先一口把酒干了。
广学看看罗卿,笑道:“怎么样,咱们李会计厉害吧。”也喝干了杯子。
又举着玻璃杯对王大翔说:“好事成双,再来一杯,斟酒。这次,再多一点,半杯。”
王大翔就又给二人的玻璃杯斟了半杯酒。
李军看着罗广学说:“场长,我再喝这些,也能喝,你再喝这半杯,就怕有点多了。”
广学冲李军竖了竖大拇指,说:“咱们李会计,绝对......”端起杯子,一气又干了,李军只得也喝了。
罗卿看他们喝的太急,忙说:“你们慢慢喝,别喝太急,表叔你没事吧?”
李军冲他笑笑,示意没事。
此时罗广学也已经颇有酒意,拍着桌子对刘健康和王大翔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一点眼头没有,倒酒啊!敬酒啊!”
罗登科见他如此,忙端着酒杯来到李军面前,恭敬地说:“要是跟着大叔叫的话,我得跟你叫老爹,我以前也不知道,您别见怪,以后我就跟你叫老爹了。”
李军忙说:“不行,这个得各亲各论,我跟罗书记沾点远亲,又是平辈,从小罗卿跟我叫表叔。咱们跟场长广学就论不上,跟你,也论不上,都是同事,弟兄相称最好。你要是不好意思叫我李哥,就还叫我李会计,老李都行。来,小罗,我敬你一盅。”
罗登科忙说:“我敬你,我敬你。”两人一起喝了两盅。
这边刘健康和王大翔也都起身,到罗卿和刘安跟前敬酒。
如是再三,罗广学、刘安皆已大醉,罗登科、刘健康也是摇摇晃晃、口齿不清了。刘会计先已醉了,趴在桌上就没醒。李军酒量的确大,喝了一斤多酒,勉强还能算清醒。王大翔喝的少,没什么事,罗卿一方面有点酒量,又比刘安喝的少,也还清醒。
饭也上来了,没有一个人吃。
李军对罗卿说:“这里有宿舍,先睡会再说吧?”
罗卿说:“好的,表叔。”
外面还在下雨,李军、王大翔和罗卿一起,先把罗广学、刘安他们一个一个搀扶到宿舍床上,罗广学还吆喝着不肯睡,又缠了半天,方才躺下。
罗卿要和刘安睡在一个房间,李军说:“罗书记在这有一间宿舍,你到那屋睡吧。”
带罗卿来到中间一个房间,掏出钥匙打开门,里面有桌子、床、电视机、电扇都有,床上还挂着蚊帐。罗卿就钻进蚊帐,上床睡了。一直到了晚上天黑,才起来叫了刘安一起回家。
列位看官,你说作者为什么要花这些笔墨,写这几个人喝酒。古人说过,食色性也,中国人对此理解特别透彻。国人之间的关系亲疏,就看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多少。特别是非血缘关系的社会关系,主要在酒席桌上体现。这在中国是非常普遍、正常、自然而然的事情,其实正是中国社会关系、人际关系已经病入膏肓的表现之一。
叹曰:
大公杜康慈悲心
造酒本为济世人
小酌几杯劳累后
舒筋活血畅心情
可怜众生多迷误
不知酒多最伤身
肆意挥洒斗强胜
害人害己损元神
岂知阴雨连绵,一连十数日不止。眼看地里的小麦都要发芽了,天才终于晴了。所有人都忙着抢收小麦,打场脱粒晾晒垛草,大忙了多几天,麦子拉回家,方才松了口气。已经是六月底七月初了。(农忙场景)
这天傍晚,罗厚根回家吃饭,给罗卿带来一封信。信是梦雪的,告诉罗卿两件事:一是罗卿的高考成绩知道了,总分666,超过乾都理工大学录取分数线四十多分,已经被理工大学提前录取。二是沈庭台调到省交通厅工作,任党组书记,第一副厅长。最后梦雪在信上说:我再有不到十天就放暑假了,一放假我就去找你。
罗卿看完信,就去堂屋和父母说了,罗厚根夫妇自然是喜出望外,十分高兴。
罗厚根对罗妈说:“炒两个菜,炒两个菜,今晚喝一气。”
罗妈喜气洋洋地做饭去了。晚上一家人吃饭时,罗厚根叫罗卿陪他喝酒,也给罗妈倒了一盅。罗厚根又专门交代说:“录取通知书来之前,跟任何人都不要说这事,就当不知道。”一家人都点头答应。
刘安自知高考发挥失常,分数肯定很差,帮家里收完小麦后,就一直下老海,拾泥溜子、扒sha子、摸沙光鱼、掏黄眼蟹,什么都干,每天也能赚个三块五块、十块八块的。
罗卿没有了什么心事,每天就看看书,喝喝茶,拿砖头当哑铃,运动锻炼肌肉,然后冲个澡再看书喝茶,就等着梦雪来。顶多早上或者傍晚骑自行车去窑场转一圈,纯属活动活动、兜兜风,也不找任何人。日子倒也轻松愉快。
梦雪来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间,家里也没有空调,电扇吹的风都是热乎乎的。梦雪就再三跟罗卿说:“去我家呗,还凉快,我也能学习,你也能看书。我给你买哑铃、杠铃、拉力器、陪你到体育馆打乒乓球、羽毛球。”
罗卿本来想到开学时再去,禁不住梦雪再三央求,只好跟父母说,去梦雪家过几天。
罗厚根说:“那就去吧,等录取通知书来了,我想办法打电话你你沈叔,你就回家。还得办手续、转户口、上坟。”
那时农村还没有电话,只有县委县政府、少数几个重要的机关单位和邮电局有电话。于是梦雪就跟罗卿一起回乾都自己家。
沈庭台到新单位时间不长,忙的不可开交,星期天也很少在家。张宁朝九晚五的上班,星期天要么和沈庭台出去应酬,要么就去逛逛百货公司之类的,白天在家里也少。只有做家务的李婶,一天到晚在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看家护院。李婶那时年纪也就在四十多一点,也因为对自己的这份工作非常满意,也特别珍惜,所以平时不但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自己浑身上下也收拾的干净利索,虽然全家对她都很信任、尊敬,但她从不多说一句话。李婶的卧室也在楼上,没事时,如果家里没人,她就在客厅看看电视,如果家里有人,她要么就在厨房待着,随时准备出来照应,要么就去楼上自己的卧室休息。
罗卿来了,梦雪果然和他一起去买了哑铃、拉力器、羽毛球拍和乒乓球拍,又要钱给罗卿买了一辆当时很时髦的山地运动变速自行车。两人平时就在家里看书学习、运动健身、喝茶看电视,一起骑自行车去打球、闲逛,也没有别的事。
正是:
两小无猜好光阴
韶华如水逝如奔
身在福中无知觉
待到去时苦思寻
这一日,果然收到家里打来一封电报,罗卿还以为是通知书到了,嘴里说着:“怪快的。”待看了电文,不由大惊失色,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