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念以她那飞快的速度回了家,急急忙忙躲进屋子里,把外面的衣裳脱了,躺在床上,始终觉得她的脸是个迷。
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为什么我就会突然一夜之间变得好看?一点儿也不正常,难不成我受了什么诅咒?谢止念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想不明白,想不通,这颠覆了她的世界观。
“小念?”突然间门外传出了一阵声音。
谢止念刚才就听到外面有人,窸窸窣窣的,她以为是若魁,但又没太怎么在意。结果现在乍一听,是项氏,她亲娘!她连忙躺好,没敢回应。
项氏推门而入,定眼一看,黑漆漆的,除了梳妆台前的一盏烛火以外,没有其他光亮,烛火在微风中摇曳,火影晃一下晃一下的,虽只有这一盏烛火,但还是能借着灯火瞧见谢止念的,她躺在床上,睡得安详。
项氏走上前,走到谢止念的床边,坐了下来,看了看谢止念,眼底闪过一丝奇怪。她伸手去抚摸谢止念的脸颊,这个举动吓了谢止念一跳,但她总不能不让她碰吧,只求她没有发现。
她摸了摸谢止念的脸,感觉没有什么异样,但她的手还是停放在谢止念的脸上,轻轻的,柔柔的。她眸子暗了暗,轻声道:“小念啊,娘来看你啦。”
“不过娘很奇怪,你为什么没有变样貌呢?”项氏看着谢止念的脸,皱了皱眉,不解。
谢止念一听,更是愣了一下,她始终想不到她的娘亲竟然知道这件事,可是从来,从小就没有跟她说过,连她娘亲都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娘知道,如果你现在知道了你会变样貌这件事,肯定是不解。”项氏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心酸,仅仅一丝,“其实你娘也会。”
“你娘小时候也不好看,但是到了十六岁这天都会变,这也是后来你外婆给我说的。”项氏道,“这算得上是一种血缘的问题吧,只要和我们这种血缘的姑娘结婚,生下的女孩子都会这样。道不清什么原因,不过大概就是血缘了。”
“可是今个……”项氏不说话了,抿抿唇,有些迟疑,“……也许是比较晚吧……”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比起认为谢止念不是她亲生的,她更愿意自欺欺人。
此时谢止念的心里,有一股冲劲,想要现在就爬起来,告诉自己的娘亲,告诉她自己也会,不想让她多虑。可是在她心底深处,有一双理智的手,恶狠狠地把那股冲劲拽了下来,拍得粉碎。
她的理智大于冲动。
“小念,娘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快乐。”项氏压低的眸子,“但是……娘也希望你能给你弟弟带来什么,娘也不忍心看着你弟弟在丞相府里受罪。如果我能替你们受这些的话,那娘也愿意啊,可是什么也没有啊。”
“惟昭也出生了,小述也长大了,娘不忍心看着他们被刘氏欺压,娘……娘只能希望你,只能依靠你了……”说着说着,项氏哽咽了。
她虽在这府中也有着二夫人的名头,但是她没有宋氏来的后家,也没有刘氏来得会说话,再加上她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姑娘,所以她一直处于下风。
“小念,我知道如果你亲耳听到了娘亲的这番话,肯定会不高兴,但娘真的无路可走……”事实上,只要谢止念嫁了个好人家,那谢述和谢惟昭自然也有人撑腰,“算了……娘也不忍心看着你受苦。”
项氏抬起手,用衣袖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她慢慢的俯下身去,在谢止念的耳边道:“小念,你要明白娘是爱你的,别怪我狠心。”说完,她挺直了腰杆,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谢止念,就一眼,便走向屋门。
项氏也明白,现在谢止念正熟睡这,这句话自然是听不到,这番话那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的她不过就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别怪我狠心……别怪我……狠心……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谢止念的脑海里,她不敢相信她娘亲说了什么,甚至害怕她的娘亲会扔下她不管,她心有余悸。
小时候有一次谢堪及欺负谢止念,拽着她的头发走到墙角边,猛地一推,谢止念的头撞在了墙上,头破了,血也流了。而谢堪及到底是觉得没什么,还在一旁嘲笑她的丑样子,流了血就跟个半死不死的老太婆一样,简直就是个过街喊打的老鼠。那时项氏刚好从一旁路过,看见自己的女儿倒在血泊中,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冲上前去掐死谢堪及。但是她怕,她怕啊!她就是个懦夫,她不敢。她只能默默地看着谢止念,然后疯了一般快速走,想要尽量快,尽量快找到大夫,这样就可以早点解救谢止念了。
谢堪及走了,周围空无一人。谢止念还是倒在地上,多么想要就这样死在这,就不用再被虐待,也多么想快点长大,这样她就有能力和谢堪及作斗争,她多么想。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她娘亲刚才慌忙走路的画面,她明明有看过来,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不跑过来扶她起来,冲着谢堪及恶狠狠地喊到:“她是我女儿!你这辈子都别想碰她!”为什么没有……
不止这一次,远远不止这一次,失望早已占据了她对她娘亲的心,失望透顶……
此刻她的心脏在不停跳动,难以抚平。
项氏走到门边,打开门便看见若魁站在门外。
若魁一下子和项氏撞见,也被吓了一跳,那么一大早就来这里,天都还没亮全呢。她连忙行了个半礼,道:“二夫人好。来找小姐的吗?她还没醒吧,要不我帮你叫起来?”
“不用了,就让她继续睡吧。”项氏莞尔一笑,“照看好小姐。”说完,项氏便绕过若魁,走出去了。
若魁也只是看着项氏的背影,没再多言。
谢止念在屋内,睁开了眼睛,还是一片漆黑,不过倒有着微微亮光。她静静地看着上方,眼里氤氲,看不清摸不透,没有人知道她此刻会在想什么,只要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早已痛不欲生。
比起之前被谢堪及撞在墙上,破了个口子,流了满脸血还要痛。之前那个伤口还在,在她的左额边,不易被人发现,再加上她每日梳妆时,都有一遮住这个伤痕,也没多少人知道,就算是知道,那也该忘得差不多了。
那是一道疤,抹不去,永远留在她的左额上,有心人就可以看见。而她心里那道疤,好不容易已经结了痂,此时又破开了,鲜血直流,不停息,不听劝。
但她始终没有再落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