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不会无缘无故的响起来,是有人在敲它。
方圆拉开门后就愣了。
是个老头。
就是跟在钱通后那个。
又矮又干,凸嘴豁牙,头发稀疏发黄,双眼细小如鼠,眼眶却又深又大,甚至你很难在他两个眼眶里的黑暗找到他的眼。
这老头有许多词可以很贴切的形容,但要说最贴切的。
那就是丑。
很丑。
如果世上所有人都排成队,这老头在丑怪那一队就算不是第一,肯定也是前五。
但纵然丑点也不会让方圆愣住。
让方圆愣住的是他的神态。
一个人外在最重要的不是模样,不是五官。
而是神态,体态。
这两样东西说不清道不准,既没有标准,也写不出来,只能自己领悟。
有的人你纵容看不到他的脸,也能认得出是他,而有的人就算他的脸冲到你的眼前,你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他。
所以要乔装打扮,五官和样子只是最粗浅的,重要的是神体态。
这个老头就这样寻常的站着,却异常清高孤僻,既像荒原中的孤芳,又像独雁落入鸡群。
这样的神态只会出现在怀才不遇,心比天高的年轻人身上,比如方圆自己,要说原因,或许是因为年轻的人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自己那一点东西只有自己才有。
而活得越久的人,越能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像年纪这样大的老人还露出这样的神态,要么他仍然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么..就是他胸中的抱负,直可冲破高天厚地。
这样的人,绝不会多见。
这样的人,无论他在哪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觉得他丑。
而他说的话,也绝对不会让人怀疑。
“坞主,邀几位后生赏湖。”
老头的声音也跟他的人一样干瘪,说到坞主时稍稍的顿了顿,像是要把他和其他人区别开来。
济南有很多坞,但有这么大派头的,只有钱通。
方圆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恭敬道:“小子方圆,请问老丈台甫。”
虽然这人是钱通的人,但他却喜欢得很。
老头仍然没有表情,却好像笑了,道:“官人多礼,老头姓裴,表字大福。”
方圆笑道:“原来是裴老丈。”
老头道:“官人不嫌老头倚老,唤老头一声福伯就好。”
霍难在后面道:“连我也请了么。”
老头转向霍难,道:“四位都一并请了,尤其是一位叫霍难的。”
方圆笑道:“福伯劳累,稍坐饮些酒?”
老头道:“多谢官人,老头等着回去交差,酒就不饮了。”
方圆沉吟片刻,忍不住道:“坞主邀我们赏湖,可恕小子多嘴,贵坞与霍难莫非似略有仇隙么?”
福伯点了点头,道:“此事老头也已闻说。”
方圆道:“那坞主之邀...?”
福伯沉默了半响,道:“恩怨难了,此中事干,坞中上下口舌众多,老头庸才难以明晰。”
福伯又道:“而至于此邀,老头可保坞主绝无别意。”
老头虽然是齐坞的人,但却并没有敌意。
方圆不由得也叹道:“老丈知命德高,小子敬佩。”
福伯终于笑了笑,道:“坞主吩咐老头,务必请来四位,还有二位官人呢?”
方圆也笑着道:“还有两位身子不爽快,早已歇下了。”
福伯道:“如此只怪老头无缘。”
方圆道:“既然如此,不知坞主约期几时?”
福伯道:“正是今夜。”
福伯顿了顿又道:“不知二位意向?”
一个恨你入骨的人请你夜里去看湖,除了他想找机会推你下水,还有别的原因么?
但方圆却相信这福伯的人品胸怀,像这样的人他该不会说谎。
方圆看了眼霍难,霍难在低着头想着。
他本想点头,但看着霍难已快摇起来的头,当然也就忍住了。
但霍难毕竟还没有摇头,楼下大门莫名吵了起来,有人在楼下打闹。
三人都没有言语,细听着楼下的动静。
打闹摔破的声音不住传来,动静越快越大,整座酒楼好像这时才有动静,才活了过来,刚刚酒客们的大声豪喝好像只是人死后的尸屁。
吵闹,哭喊,咒骂。
方圆一瞬觉得很别扭,好像世界与他们区别了开来。
但也仅仅只一瞬。
吵闹已上了楼梯,直直朝着他们这房里冲过来。
“住手!..住手!”
动静在老头的背后停下。
“住手!”
一个酒鬼。
一个被好几个店伙计拽着拖着的酒鬼,楼里的客人都站着望了过来,还有一大堆人跟在后头看热闹。
酒鬼发髻浑乱,气喘吁吁,身上衣服肮脏恶臭,隔着很远已有一股股酒气夹杂着臭气钻来,虽然好几个店伙计都拽不住他,但他的身材并不壮实,反而单薄高瘦。
但绝没人会怀疑,哪怕是一座大山在后面拉着他,他一样有拖着山走的坚决。
“...住手..福伯。”酒鬼在喘,但店伙计却喘得更厉害。
福伯看着店伙计挥了挥手,淡淡的点了下头。
“少爷。”
店伙计里没人是少爷,他是在跟那酒鬼说话,所以这邋里邋遢浑身恶臭的酒鬼是个少爷,店伙计面面相觑,终于缓缓放开了那醉汉。
霍难像是失了神,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外,愣着。
就算是这样的酒鬼不多,但霍难也绝非没有见过,他为什么这么动容?
酒鬼看到后似无颜面对他,无言的侧过头去。
沉默。
楼外有风,吹着楼里的灯笼。
灯火无声的晃动。
远际大明湖上的笙歌缥缈荡来,朦胧不似人间。
迷离,迷离。
听说月圆的时候,分别的人就会重逢。
可娇月月月只圆一次,一次只圆半夜,岂非是人间尽是离别,难见相逢?
若是如此,难怪人间只见沧桑无情,难得情义万载。
世间又当然不是如此,寡薄何绝于圆月,长久又何必婵娟。
窗里并不见月,可重逢就在眼前。
两人隔着数步无声站着。
酒鬼好像浑身都在发抖。
“师兄?”
飘笙顿停。
酒鬼浑身震了震,侧着的脸有泪划过,他缓缓抬起手想拭去,却僵住,又放下。
掌柜从楼下院子赶来,在楼梯上一路跑着一路高声喊着:“诸位,诸位贵客稍安。”
酒鬼似被惊醒了,一个翻身就翻到了栏杆上,还没看清,他人就掉了下去。
跟在酒鬼后面吸臭气看热闹的人顿时都瞠目结舌,纵然有人一门心思寻死,也绝不会像这酒鬼手脚这么利索,也绝不会这么果断。
瞧他的样子,就好像楼下摆着一酒窖的老酒,要是晚下去一刹那,酒就会立刻被人全喝光。
楼下确实有酒,但这二楼高几三丈,如果你要从这里跳下去,那你也肯定不能再自己喝酒了,最多也只能躺在地上等别人给你喂了。
但酒鬼当然没有躺下,他身手既敏捷又矫健,三丈多高,他落地时却连脚步也不踉跄一瞬,直直朝着大门一冲,酒楼里剩下的就只有他的那股酒气和臭气了。
方圆立在栏杆前,看着那酒鬼狂奔出酒楼的背影,要说酒鬼他见过不少,但像这人这么妙的,他还是头一遭碰到。
妙虽妙,但他却笑不出,脸色反而不由得凝重。
楼上还有许多等着看戏的人,他们脸上没有凝重,只有茫然,他们的茫然比起方圆的凝重来只多不少。
唯一还那么从容的人,也许就剩那个福伯了。
福伯淡淡开口道:“官人无需见怪,他是坞主义子,久淫富贵,一向不思图强,整日狂嫖滥饮,活将自己作成这般模样。”
方圆道:“他身上似带着武艺。”
福伯没说话,甚至连表情也没变,但方圆却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句话。
“这也算武艺?”
方圆只好转道:“他上来时嘴上喊着住手,这是什么意思?”
福伯道:“坞中有许多流言,各处的老大都催说坞主对四位下手,他是误会了。”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霍难的嘴动了好几次,终于才说出口。
福伯道:“老头入坞之时,他已是这副模样。”
霍难道:“钱通一点也不管他?”
福伯笑了,缓道:“你该问坞主。”
霍难目光凝重。
方圆眨了眨眼。
济南水多,泉多,但最出名的,大概只有这大明湖。
大明湖只在酒楼旁,而这林苑也在湖旁。
从楼里走到这还不用半盏茶,但却已入了一番别样的天地。
林苑。
这已没了大街的哄闹和热情,多了一股静默,和敌意。
这是齐坞的地盘。
方圆跟在霍难后头,霍难跟在福伯后头。
路上许多汉子立着,丝毫不隐藏身上的草莽气,眼里的敌意。
他们在这林苑走了多久,就受了多久的冷眼。
甚至有人看着两人走过,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哪怕是一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帮齐坞的人极其不喜欢他们两人,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替他们老大报一腿之仇。
林苑尽头是一条石路,石路立在湖上。
这里已没有那些胡乱瞥人和乱吐口水的汉子。
唯有微风,和愈来愈响的夜笙。
石路的尽头是一座高亭。
亭檐挂着灯笼。
亭上摆着一桌酒席。
钱通坐在深处主坐,侧着头看着湖上亭旁那艘画舫,甲板上数十个伶人演着乐。
湖上画舫密密,水中星月连映,微灯明笼泛眼光,柔笙琴调微风。
人间,不似人间。
景是美景,只是人,嘿。
都是些煞风景的人。
酒席上不止钱通。
席上主坐坐着钱通,次坐是下午那武夫,其余的下坐都坐着人。
拢共有十来个人,皆是锦衣玉带,膀肥腰圆的员外。
方圆站在亭下,离着几步远仿佛都能闻到那股酒肉臭味。
那黑熊和老吕也在席上。
但这两人只能坐在最下首,最下首的意思就是桌上的人都比他们厉害。
亭前有三层石阶,福伯登上高亭,钱通回过头来,朝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人坐了下来。
桌上的人都看到了霍难跟方圆,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只有那老吕站起迎了过来,依然如同下午一般谄笑着道:“二位贵客来了。”
方圆站在亭下,笑着道:“早闻工甫说猪门酒肉秀,今日果然不假,我是闻着味过来的。”
老吕听不懂,所以还在讪笑道:“官人风趣。”
方圆笑道:“看着这一大桌子肥猪肉,不风趣反倒难了。”
桌上并没有一桌肥猪肉,最多也只不过有一碟东坡肉。
钱通忽然笑了一声。
桌上一块最肥的猪肉瞪着方圆,怒道:“你就是那霍难么?好个牙舌尖利的狂徒。”这肥猪肉脸上还长着一块黑斑。
方圆笑道:“狂徒未必,猪倌倒是在行。”
不等肥猪肉说话,方圆又笑吟吟道:“你知道什么猪最先挨刀么?”
肥猪肉紧闭的嘴不自禁的‘唔’了一声,然后又立马顿住,肥猪肉并没有理他,拿起筷子想夹菜,他发现一理这人就入了套,所以他决意冷着这泼皮,让他自讨无趣。
但肥猪刚拿起筷子就发现桌上其他人都没动,所以那筷子孤零零空荡荡的挂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方圆看着他,又笑吟吟的自答道:“就是那种最爱抢食的。”
那肥猪肉一把把筷子拍在桌上,瞪着方圆正想说话,钱通已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肥猪肉顿时把头低了下来。
但另外一个离钱通最近的半老胖子开口了,道:“若是这..”
钱通打断道:“下去。”
老胖子还想说句场面话:“那..”
“下去!”
钱通怒喝,额旁青筋已微微浮现。
他好像管不住这胖子,这胖子走时还故作姿态的‘是’了一声。
一桌的肥猪已都走了。
只剩下老头和那武夫,连那黑熊都已走了。
桌上本来就还有空位,现在更是空荡。
霍难与方圆已坐下。
钱通看了看桌上的酒食,淡淡道:“将这桌撤下,再换一桌来。”
这桌酒席甚至没被动过。
满桌的菜肴被倾入湖中。
侍从在上菜时,钱通就侧着头看着旁边的伶乐。
方圆终于看清了这枭雄,钱通两鬓斑白,身形萧肃,带着两分冷色,方圆甚至搞不清这人是霍难口中那鱼肉百姓的混账,还是忧国忧民的重臣。
菜已上完了,钱通还在看着。
这次一块猪肉都没有。
但没人动这些酒菜。
没人是为了吃饭而来的,人人都清楚的很。
“你不该回来的。”
钱通侧着头,他没有看着霍难,但人人都知道他在跟霍难说话。
“我更不该走。”
钱通霍然回过头。
他在瞧着霍难,霍难也瞧着他,四目交战。
亭旁舫上伶人尤不知趣,还在孜孜演乐。
“你以为还是以前么?”
“我只知道你还是老样子。”
“如果我要杀你,你早就死了。”
“我还活着。”
钱通叹了口气,又侧过了头。
“如今你不过是个逃犯,你真的还算活着么?”
霍难动容,他额上的刺纹早已被膏体掩住,钱通是怎么知道的?
钱通看了看他,淡淡道:“要查你,半个月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钱通笑了笑,继续道:“我甚至知道与你结伴的人就是劫饷的大盗,你隔壁的人就是方圆吧。”
方圆笑了,道:“不敢。”
钱通笑道:“刚刚整个山东的老大,全被你骂成肥猪,可不谓不敢。”
方圆笑道:“玩笑话,坞主莫要见怪。”
钱通笑道:“肥猪又怎么敢跟猪倌见怪。”
方圆笑道:“坞主当然算不上是肥猪,若有猪这么瘦,猪倌可就得亏本了。”
钱通大笑。
霍难打断道:“你为什么找我。”
钱通笑声顿住,道:“我要你离开济南。”
霍难道:“是为了何逸明?”
钱通冷哼一声。
霍难道:“如果是为了他,你多半不必如此,我已决定不对他下手。”
钱通转过头,道:“他还不配。”
堂堂京东东路钤辖使,一人手握一路兵权的人物,居然还不配钱通为他赶一个人?
霍难皱眉道:“不配?”
钱通没有回答,像是厌恶从嘴里说出这人。
霍难沉默了一瞬,转道:“他...他为何会变成这样。”语气缓和。
‘他’不是何逸明,‘他’是那酒鬼。
钱通冷笑道:“这该问你们的好师傅。”
霍难怒目而瞪,道:“问我师傅?师傅为他饶你一命还不够?”
钱通霍然转过头来,额上青筋暴起,怒道:“姓郭的要杀我,他的师傅要杀他的爹,不问你的好师傅?”
霍难平静道:“你还是这副样子,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错么?”
钱通愈怒,道:“我错在交了一个‘好朋友’!”
霍难道:“你为抢一段河段,平白将一村人杀了,就真的没错么?”
钱通手中酒杯被握得似要变形,咬牙道:“你可谓是他的好徒弟,皆是这般不义之徒。”
霍难道:“你恨他要杀你,为何又不想想自己做了这些混账事?莫非全天下人都有错,你就决然无错?”
钱通怒视画舫上的伶人,仿佛那些柔歌令他难忍。
钱通将酒杯掷向画舫,怒喝:“滚。”
笙琴已断,伶人纷纷逃入舫内。
钱通回过头来,咬牙道:“大丈夫立业成名杀几个人又如何?你师傅杀的人可谓不比我少吧?”
霍难道:“我师傅从不杀无辜之人,可你杀的呢?那些老弱村民,好一句杀几个人又如何!就许你杀人,不准别人寻公道?”
钱通眼已瞪红,道:“若是那些人要找我报仇,我死而无怨,可你的好师傅与此事毫无干联,为了这几个泥腿子就要动刀杀我。”
“好一番假仁假义的匹夫。”
钱通咬牙切齿:“我日夜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霍难叹了口气,他知道已无法说服这个人。
霍难缓缓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钱通怒火渐熄,半响后才道:“我不想杀你,该死的只有你师傅。”
霍难忍不住笑了,道:“你不想杀我,却要赶我出去?”
钱通看着无人的画舫,道:“我不想杀你,所以只能赶你出去。”
霍难道:“我不懂。”
钱通道:“你只要懂一件事。”
“明天午时之后你还在济南,你就得死。”
霍难道:“我的朋友呢?”
钱通道:“他们可以留下。”
方圆讶异道:“我们可以留下?”
钱通道:“除了霍难。”
方圆苦笑道:“我们甚至还打伤了你的人,反而可以留下?”
钱通道:“这不同。”
钱通淡淡笑道:“如果你愿意,不但可以住在济南,甚至可以住在我这里。”
福伯也含笑看着他,方圆只能苦笑摇了摇头。
霍难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见他。”
钱通冷笑一声,道:“我不用你答应,我只是告诉你。”
说完他对着福伯点了点头。
福伯站了起来,道:“老头为二位带路。”
方圆也站了起来笑道:“不敢劳烦福伯,小子已认得路。”
钱通在后面笑了声。
“你认得路,有些人却认不得。”
钱通话里似有别意。
方圆认得路,那谁不认得路?霍难?
当然不是霍难,认不得路的人已在他们眼前。
月矮,风高。
方圆和霍难跟着福伯已快走出林苑。
苑门却被几个人围住。
‘认不得路’的是那肥猪肉。
肥猪肉一脸狞笑,带着一堆臭鱼烂虾。
福伯浑然好像看不见,脚步既没有慢,也没有停,直直走到这几个人脸前。
肥猪肉先开口了:“这两人是钱老大的仇人,福伯你该不会要护着他们吧?”
肥猪肉说话的时候浑身的肥肉都在抖着,脸上那块黑斑也不停扭动的。
福伯道:“这是坞主的事。”
肥猪肉道:“老大的脸面已是大家伙的事,这两人要是活着出了去,齐坞往后还有脸面在山东混?”
福伯道:“滚。”
肥猪肉还不愿意放弃,虽然话未出口,但那黑斑却已在不停扭动,黑斑后的脸色随着扭动阵红阵白。
肥猪肉虽然酝酿了很久,但话却始终说不出来,最后只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招手就带着那一帮臭鱼烂虾让开了路。
肥猪肉还在旁边看着这两人,眼里贼光乱闪。
福伯却看也没看这些人一眼,转过身对方圆道:“老头只送到这,官人保重。”
方圆恭敬做辑道:“多谢。”
福伯笑了笑,道:“官人武艺对付这几个泼皮足够有余,老头不过替坞主卖个人情。”
人情。
江湖,说是恩怨情仇,其实就是人情世故。
真的有路见不平的好汉么?真的有舍身取义的义侠么?
从来这些人只在书里有,眼前何曾真切见过。
是好朋友重要,还是公道重要?
但若不是意气相投的人,又怎么会变成好朋友。
如果有一天你非要在朋友和公道里做个选择,那要么是你交错了朋友,要么就是你做错了事。
而为了不认识的无辜人的公道,你会对自己的朋友出手么?
方圆不知道,所以他很敬佩郭御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