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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李恭儒

午间暖日高高挂起,下方是虢州城城门。

暖阳斜在城墙上高耸的塔楼,像是给塔楼镀上一层晕黄,四周高山夹携着城池,座下宝马蹄前的那一条大路直直的延伸到尽头城门,巍峨壮丽。

童月纱告诉他霍难之前被关在潼县大牢,但已被刺配千里之外的太原,出发已有十几天了,算来差不多是刚遇到叶环那几天。

宋朝刺配之刑仅次于死刑,罪不至死的犯人大多结果都是流放刺配,刺配路途按罪名轻重而定,有本州、邻州、五百里、一千里、更甚的三千里。但超过千里的刺配却只有不多的人能真的到达,其余的无非是在路上病死累死,或者被杀死。

一般的流犯仅有两个官差押运,而刺配最远路途可跨越大半个宋朝疆域,两地可相差两三千里,这苦差事不但苦那犯人,也苦那两个官差。

有些官差不愿长途奔波,变着法子的想害死这流犯,更有的走了几里就在一边无人的地方结果了这流犯,然后回禀官府这犯人因什么意外死了,哪怕事后官府追究起来,也有办法胡混过去,总比一路跋涉千里要舒服得多,所以大多押送流犯的官差心里其实都盼着这流犯快点死,好让他们卸下担子。

正因这样,所以若是有家底的人家里,有人犯大罪被刺配千里,都会打点松动一番,好让那官差不至于害了流犯的性命。

至于那种得罪大官的重罪刺配犯,那就更不同多说,稍稍动动手指就能让这种流犯死在路上,还死的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甚至于说,这种重罪刺配犯,他能活着到地方才是奇事。

而霍难正是这种刺配犯,而且还比他先出发十几天,这时间走出关中已绰绰有余,甚至已来不及救出他了。

但赵崇景还是要在虢州休整查问一番。

只因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关中通往太原只有一条路,而虢州城就在这条路上,而这条路上的各座大山,就是瓦窑寨的地盘,本来他也不必怕瓦窑寨,但崔福已领兵攻打瓦窑寨,恐怕官兵现在就正在这大山的某处与山贼交战,贸然穿越恐怕耽误的时间只会更多。

赵崇景看着眼前虢州城,乱成细麻的心终于稍稍定下来了一些。

一条大路沿着城墙内侧而开,在城墙拐角尽头转弯,像是绕着城里一圈,石砖街道岔开大路分开城市,将正正方方的一座城分成许多块,对着城门的这街道比别的街道要大一些,商铺也多一些,现在天色还早,街上的商贩都大开着大门。

这条街也是虢州城的集市。

集市已有许多人,几间零零散散的食店已打开了大门,走贩占着路旁有条不紊的摆开自己的摊位,暖阳有点刺眼,黑山大王缓缓跟在赵崇景身后,疲倦马蹄敲在街道石板上,咯咯而响。

虽然又累又困,但天地有种恰到好处的怡然,驱淡了这股疲倦。

‘恰到好处。’

这世上让人舒服的事有许多,也许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答案,但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法否认恰到好处的舒服。

而恰到好处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

万事万物不在多在少,而在恰到好处,但又有多少人知道恰到好处的好处呢?又有多少人能得到呢?

所以它很珍贵,尤其值得珍惜。

抹了把脸,眼前出现了一家酒楼,酒楼的招牌斑驳掉色,已看不清上面的字,门板已打开,几个伙计正懒散坐桌椅上等客。

赵崇景回头看了看黑山大王,大王鼻子喷着气,一脸不耐烦。

他俩都有点累了。

黑山大王已有最好的草料喂着,他面前也已摆着足够顶肚的酒菜。

赶路的人一定要吃最顶饿的东西,最呛烈的酒,而且不能吃饱,也不能喝太醉。

肚子里有东西就不会太容易累,但有太多东西又会犯困,而越呛烈的酒越能激起一身兴致,也可暖身赶路。

这些都是时常四处跑的老江湖们都知道的事,但你若没挨过这种日子,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老江湖们还知道,这世上有三种人最不能惹,僧道丐。

和尚,道士,乞丐。

哪怕是惹上官司都不能惹上这三种人,只因这三种人身后都有个巨物,巨大的怪物。

若你想在江湖上多混点时间,那就不要惹到他们。

其实不能惹乞丐不单是因为丐帮,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些武林中脾气古怪的老怪物都喜欢穿成破破烂烂的,装成乞丐到处抓弄人。

现在赵崇景眼前就有一帮乞丐。

赵崇景透过门口看到一群围簇在一起的花子,花子就是叫花子、乞丐,乞丐顾名思义乞求给予。

这帮乞丐虽然都是男的,而且有老有少,乍一眼像是丐帮子弟,但不寻常的地方却有许多。

乞丐从来都是散落在街道的各处,若是一群围在一起,那指定是没人愿意施舍,只因施主施舍得了这个,却施舍不了那个,也没有这么一个傻子会一次施舍一大群乞丐。

而且现在街上的行人还不多,但也已有几个老头在闲逛了,一个老头远远碰到这帮乞丐,连连捂着鼻子绕路走。

这群乞丐脸上却泛起了一股悲色,这又不正常了。

毕竟寻常人看到乞丐也只有这种反应了,而正常的乞丐也早已习以为常了,难道还会有人笑脸盈盈的对一个乞丐说道:“大爷,您吃饭哩?来,咱请客,让您吃个饱儿。”

这帮乞丐既没有乞丐的规矩,也没有乞丐的神态,脸上一股挥不散的悲色,像是悲哀自己乞丐的身份。

丐帮子弟可不会聚在一起,然后摆出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这样的乞丐岂不是是在砸自己的饭碗?

而一群不是丐帮的乞丐,那就不是乞丐,而是流民,难民。

赵崇景刚刚在那一眼看穿的大街上时并没有看见这帮乞丐,估计是他休息这段时间才进的城。

也许这几个乞丐以前也在哪里安居乐业的生活着,也许就在虢州城下的群山之中。

赵崇景强令自己回过神来,他现在可没空管别人的闲事,什么乞不乞,丐不丐的,现在他自己一个土匪之身,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操心。

但这帮乞丐却缠了上来,一堆人跪在门口哭喊着求掌柜施舍点吃食。

赵崇景不是滥善的人,纵然是遭逢大变,那也有不依靠别人而活下去的法子,这群乞丐手脚俱在,要是想不饿肚子,在这虢州城找个营生还是简单的很的。

方圆常说最讨厌可怜虫,而赵崇景虽不讨厌,但也实在喜欢不上来。

那柜台后的掌柜看见他们跪在门口时脸色一变,刚想驱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缓和了一些,于是和气的说道:“小店现时还在营生,各位若要饭菜还是等过了午后再到后巷去吧。”

但这帮乞丐却并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卖力的呼天抢地起来。

那掌柜眼见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转头后厨里,不多时,手里拿着一盆比猪食好不了多少的东西走出来了,一边叹着气一边递给那帮乞丐。

这时从内院里走出一个人,一身蓝色布衣已洗得脱了色,幞头扎起一头灰白头发,四五十年岁,颌下羊须也灰白交杂,样貌也寻常的很,正是一个普通的普通人,让你随便看也看不出他那块不对劲。

这人一边掀起帘子,一边道:“掌柜的,咋回事呢?”他看到赵崇景的时候,好像微微的愣了一愣。

这时店里的人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太少,三四桌的老头,还有一桌汉子,都在看那帮乞丐的热闹,这人也挑了座位坐下。

掌柜的从小二手里接过了一壶水,递到这人桌上,朝着那帮乞丐努了努嘴,笑道:“打扰李半仙休息了吧。”

李半仙笑着挥了挥手,道:“不碍事。”看着那帮乞丐,半响后道:“这是背阳道上的人家吧?”

那掌柜的给他倒了杯茶,道:“多半是,王飞近来借粮借得这么狠,那董员外的庄子都被他打掉了,那下面的几个村子他肯定也不会放过了,封路借粮,这些人家也是可怜。”

李半仙也喟然道:“唉,董员外一向善心,家业虽大却也毫无架子,往常灾年歉收他也大方赈灾,没想到落得这么个下场,只怪这秦岭地一向不得太平,官贼相争,荼害百姓。”

那掌柜的像是来了兴致,问道:“那李半仙有没有算过这次官府能不能剿灭他们?”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人耳朵都竖了起来,嘴巴都只进不出,只吃东西,不出话。

李半仙笑了,缓缓道:“我只能算人事,天地变动我可没那本事。”

掌柜道:“这不是人事吗?”

李半仙笑道:“这瓦窑寨动辄上千人性命,已不算是人事了,这叫地动,也叫地变。”

掌柜还是不懂,问道:“你给说说?”

李半仙沉吟道:“寻常人事问卦占卜,所卜所算不过一人兴衰,而地变则是一地兴衰,天变亦然。”

掌柜的道:“懂了,不过李半仙这么厉害也算不了?”

李半仙笑道:“往上数能算天地变动的人有一个,叫做诸葛亮,再往上数是张良,我能跟他们比吗?”

掌柜乐呵呵的笑了,道:“李半仙谦虚嘛。”

李半仙也应和笑了笑。

旁边一个老头道:“那不能算瓦窑寨,能不能算王飞呢?”

掌柜的一拍大腿,道:“这可不是嘛,你把王飞算了,不就是把瓦窑寨算了嘛?”

李半仙回头看了看,笑道:“能倒是能,既然说起来了,姑且试试看吧。”说着捻指细算。

周围的人都静静的等着李半仙表演,那帮乞丐也已用饭完毕,千恩万谢的走了。

李半仙的手指捻动已停下,脸色变了变,鬓上银丝显得他好像苍老了几分,他好像吓着了。

良久之后,李半仙终于松了口气,沉吟道:“这所得之卦颇为奇怪,无妄之随,王飞乃山林中震木,被重金所克,爻辞有凶,卦中亦了无生意。”

掌柜的问道:“哪里奇怪了?了无生意?王飞要死了?”

李半仙沉吟道:“怪就怪在这,乾金乃为官贵,亦既是大官或是贵人,官府,而兑金为刀戈,亦既是兵事,也就是王飞是倒在大官兵事之下的,而且是在两天之内。”

掌柜的道:“这不很清楚吗?哪里奇怪了?”

那老头朝着掌柜道:“恁傻了莫?现在那崔福他的军队都被王飞困在山上好几天了,他们还怎么把王飞弄死咧?”

李半仙点了点头,道:“卜卦不能单看卦象,外象也要看,卦象虽说王飞要败在官府手里,但崔福现在饿得只剩一口气,这一带的水陆路也被王飞封死了,官府援军这几日绝难到达,崔福他怎么可能两天里打败王飞?”

掌柜的道:“那这怎么解呢?”

李半仙叹了口气,好像不经意的看了眼赵崇景,轻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崔福他另有妙计吧。”

一时各位老头议论纷纷,都说李半仙是不是累了,那李半仙微微笑着也不反驳。

赵崇景惊讶崔福的军队竟然被王飞困在了山上,而且虢州还被王飞封了路,若是霍难一行被王飞堵在了虢州,那官差或许就懒得走远,就地把霍难结果了。

想到这,赵崇景朝着李半仙一拱手,搭话道:“在下听李先生说虢州的路被封了,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李半仙看着掌柜问道:“这位是?”

赵崇景抢话道:“在下胡崇,因有急事要赶路,怕误了行程才冒昧打扰李先生。”

李半仙笑答:“原来是胡官人,据我所闻,王飞封路已有五六日了,那时他一得知崔福领军来攻就开始动作了。”

赵崇景还在想怎么回答,旁边的掌柜开口道:“胡官人还是缓缓要好,再急的事能急的过命子莫。”

李半仙也点了点头。

赵崇景道:“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莫?”

掌柜的道:“嘿,胡官人莫瞧见刚刚那帮乞丐莫?那王飞可不会留情面哩。”

李半仙问道:“胡官人是要到哪里去?”

赵崇景道:“在下要到太原一趟。”

那掌柜的听完高呼道:“害,官人不早说,王飞封的只是虢州下荆湖的山路,关中这带他还忌惮两分哩,官人尽管放宽心。”

赵崇景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多谢掌柜。”

李半仙道:“虽说王飞封的不是中原的路,但官人也不可太着急,这一带最近因这些事也乱得很,瓦窑寨时常有人下山打劫,胡官人最好还是跟人凑伴一起走妥当。”

赵崇景笑道:“多谢李先生提点了,但在下这要事十分要紧,恐怕没那功夫等伴了。”

李半仙道:“不知胡官人有什么要事?鄙人久在这虢州一带营生,或许可以给官人出出主意。”

赵崇景想了想,缓缓道:“在下有一好友犯了案被发配,我怕他盘缠不够被官差为难,特意追赶上去给他松动一下。””

李半仙点头道:“胡官人好侠义,怪不得如此着急,但还是谨慎点的要好,你那好友被官兵为难恐怕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赵崇景心里苦笑了一声,改口道:“以前听说瓦窑寨只是收取路费,对过往的行人也还是挺客气的,怎么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了?”

掌柜道:“这官府都来清剿他了,他能不动作吗?以前没人动他,他收收路费就能过太平日子,当然安分哩。”

赵崇景问道:“那刚刚的难民也是因为粮食被抢?”

旁边那老头又搭起话来,道:“对!恁那崔福长本事能打了瓦窑寨那还好,他又么甚本事,偏偏逞能惹王飞这魔头,净搞得这胡七遭八的,本来好好的日子,净被祸害了。”

这番抱怨话像是捅了马蜂窝,那帮老大爷们都数起崔福的不是来了,然后数到官府,又到山贼,又到王飞。

赵崇景一边听心里一边叹气,却也不能多做什么,他现在也满头是包,怎么有空管别人的事,深深吸了口气,主意已然落定。

他刚刚已问了那几个消息灵通的老头,最近确实有官差带着犯人经过。

赵崇景顺了顺黑山大王的马鬃,喃喃道:“你该听得懂我说的话吧,咱们又要赶路了。”

黑山大王摇了摇头,不是拒绝赵崇景,而是躲开他的手。

赵崇景笑了一声,拍了拍黑山大王的脸,大王好像并不待见他,眼神里都是蔑视,鼻子里的热气故意直往他脸上喷,赵崇景不由得又笑了笑。

“好神骏的马儿。”背后忽然传来那李半仙的声音。

赵崇景回过头,笑笑道:“李先生好眼力。”

李半仙看着黑山大王笑道:“鄙人李恭儒,胡官人若不嫌掉份,唤我一声老儒就成。”说这话的时候直直的看着黑山大王,好像他眼前的黑山大王才是胡官人一样。

赵崇景做辑,道:“晚辈还是喊李先生的好。”半响,又道:“李先生也精于相马一术?”

李恭儒,点头道:“其实相马跟相人也差不许多,有些马儿神骏溢于其表,你想看错也错不了的。”

赵崇景道:“李先生金玉之言。”

李恭儒道:“鄙人曾经听闻,最神骏的宝马一日能行一千二百里,且无需休息,而普通的马儿一日最多也不过能跑两三百里,所以驿站常备着许多马,但哪怕是最老练的驿卒,不眠不休一路换马赶路,一日也不会超过六七百里路。”

赵崇景道:“那照李先生所说,那一匹千里宝马岂不胜过普通的马许多倍?”

李恭儒点了点头,道:“不错,一匹宝马直能胜过百匹驽马,虽然说起有些残忍,可其实人也是如此,一个有用的人,能胜过百个无用的人。”

赵崇景笑问:“不知这匹马是不是就是那种宝马呢?”

李恭儒试着摸了摸黑山大王,却被黑山大王甩着马头挡开,于是笑道:“不错,这正是匹宝马,而..胡官人,也是这种人。”

赵崇景笑了笑,道:“李先生开玩笑。”

李恭儒忽然转过头,道:“鄙人曾与胡官人有过一面之缘。”

赵崇景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道:“在哪?”

李恭儒又回过头看着黑山大王,没有回答,反问道:“官人认识叶环吗?”

这是一个马厩,就建在主楼旁边,闲时就关着门,马夫也不在这休息,所以这里马虽多,人却不太多,只有两个。

也就是说,他把李恭儒杀了,也许没人会知道。

李恭儒是什么意思?

厩里的马儿好像被杀气惊动,都躁动的嘶鸣起来。

马嘶唤醒了赵崇景,但他还是没有回答,他在等待李恭儒的下一句话。

李恭儒笑了笑,道:“鄙人无意冒犯,只是...鄙人也是瓦窑寨的人。”

老江湖说的话都是不能信的,这李恭儒就是最典型的老江湖,赵崇景心里明白的很,道:“李先生看上去并不像山贼。”

李恭儒犹豫了会,道:“鄙人曾在叶环左近见过官人,那时叶环正赶往京兆劫人。”

赵崇景已有点相信了,问道:“李先生为何要上山呢?”上山的意思就是上山做土匪。

李恭儒像是嘲讽般的笑了一声,道:“鄙人给官人讲一个故事吧?”

赵崇景点了点头。

李恭儒道:“曾经有一个算命先生,精于占卜相面,卖卦大半生无一错漏,半仙之名千里得闻,直到有一天,他算到了自己三更会死。”

赵崇景道:“那他死了吗?”

李恭儒笑了笑,道:“那天晚上他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三更,但他却还没死。”

赵崇景笑道:“所以他终于错了一次?”

李恭儒笑意不减,缓缓道:“他想了很久,然后终于自缢而死。”

赵崇景叹了口气道:“这故事也太残忍了些。”

李恭儒有些出神,怔怔道:“这人正是鄙人的师傅,鄙人师长虽是个痴人,但以性命成全名声,一生无一错漏,无愧半仙之名,胡官人觉得呢?。”

赵崇景道:“尊师忠于技艺,令在下敬佩。”

李恭儒笑了笑,看着黑山大王出神道:“如同鄙人师傅一样,有些事哪怕自己不愿意,也还是要去做的。”

赵崇景皱眉道:“李先生上山也是迫不得已?”

李恭儒点了点头,却不回答,道:“其实鄙人第一眼就认出官人了,官人应该不姓胡,而姓赵吧。”

赵崇景笑了一声,道:“以假名示人实在失礼,先生恕罪。”

李恭儒摆了摆手,道:“官人也是情不得已,不必客气。”

赵崇景道:“李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莫?”

李恭儒沉思了一会,问道:“那在刑场上救走叶环的人应该是你吧?”

赵崇景心里像是有块石头砰然落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恭儒问道:“叶环现在怎样了。”

赵崇景不知如何解释,缓缓道:“叶环...已经。”

李恭儒失声道:“他已死了?”

赵崇景不知道怎么回答,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轻叹道:“他那种伤势已活不下去,或者说,他已不想活了。”

李恭儒怔住了,许久才缓了过来,轻叹道:“此事不怪官人,鄙人另有一事相求。”

赵崇景点头,耿直道:“李先生尽管说。”

李恭儒轻轻道:“鄙人求官人杀了王飞。”

赵崇景有些愕然。

李恭儒看着面前的赵崇景,道:“瓦窑寨虽已把官兵围困在山上数日,但也未敢轻举妄动,而现在瓦窑寨的几员大将都已下山,只要把王飞杀了,瓦窑寨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官兵之围自然解开。”

赵崇景不解问道:“李先生不是瓦窑寨的莫?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恭儒缓道:“王飞此番四下劫掠,已乱了秦岭虢州一路百姓,这带的村乡已都家不成家,鄙人虽是贼身,亦不愿助其暴行。”

赵崇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怔住。

李恭儒道:“官人若能为百姓除去此人,必能造福这一方百姓,积德百世。”

这人要赵崇景杀掉王飞,恐怕不止这么简单,但他的话说得大仁大义并无毛病,只是一个山贼怎么满嘴造福一方百姓?

赵崇景拧着眉头,叹道:“不是在下推搪,实在不才已百事缠身,无暇顾及他人。”

李恭儒叹了口气,半响后,轻道:“官人要追的流犯,应该是京畿随劫案钦差巡检霍难吧。”

赵崇景微微的点了点头,像是不敢承认。

李恭儒道:“官人追霍难,恐怕也不是替他松动,而是追问劫案内情吧?”

赵崇景连头也不点了,像个在挨训的大孩子。

李恭儒也沉默了,他在江湖中混迹这么久,已很清楚有些话不能说太满,只要恰到好处,然后等其发酵就好。

等了半响,李恭儒才轻轻的说了一句:“官人是大仁义之人,其中干系理会得了。”

赵崇景默然。

他对这李恭儒一点也不了解,但他的事这人却好像全都知道一样。

他除了沉默,还能怎么做?

李恭儒道:“既然如此,鄙人告退。”

赵崇景喊住他,道:“李先生止步,在下有一言相问。”

李恭儒道:“不敢,官人请问,鄙人知无不言。”

赵崇景一字一顿的问道:“瓦窑寨真的与劫饷案无关么?”

李恭儒是头老狐狸,一头老得牙齿利爪都掉光了的狐狸,他嗅到了眼前这千里马已快扛不住背上的稻草了,只差最后一根。

李恭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官人以为叶环去京兆是做什么的?”

赵崇景道:“在下不明白,请先生明示。”

李恭儒道:“官人见到王飞后或许就明白了。”

赵崇景继续问道:“若在下还是不明白呢?”

李恭儒笑了笑,道:“官人会明白的。”此话说完,李恭儒转身就走。

现在赵崇景已经上了路,不是去太原的路。

他已两天没合过眼,从京兆连夜赶到虢州,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

李恭儒或许只是在利用他,但他还是忍不住上当。

虽然他的当务之急是追回霍难,但瓦窑寨的事,还是得去看一看,或者说,去看一看也无妨。

毕竟黑山大王已一夜不停的跑了几百里,人可以不休息,但马却不行,哪怕是千里宝马黑山大王,而且毕竟只是看一眼,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他这样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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