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的密室里,黑暗的房间因为悬着的吊灯陷入了更加深邃的黑暗。
那盏吊灯悬在房间的正中,笔直的打下光束,形成一个扇形,将其下的桌子,还有桌子上的少年照的一清二楚。
“这还真是。”
放下手中根本没用到的手术刀,神父观察着少年的身体,嘴角依旧是那副笑容。
他的微笑从未改变过,只是嘴角勾的更深了。
那是具苍白的身体,没有一点血色,陈旧的伤痕一道道深陷在上面,都是些过去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物的爪子。
相比之下,新添上去的伤口,简直就是擦伤。
少年……何子儒太过健康了。
并不是说他平安无事,只是作为和英灵战斗的结果,他的伤势实在是太轻了。
彻底断掉的骨头有三根,其余的也均有开裂的情况,就像从山顶上滚落,全身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
但是那些骨头,无论是开裂的,还是彻底断开的,都已经被强化魔术固定,只要片刻就能痊愈。
那不是夏普设下的,就时间来看,应该是受伤之后,立刻展开的术式。
此刻,少年闭着双眼,失去了意识,看起来就像已经死了。
拜此所赐,站在他面前的黑袍神父也根本不像是个医生,只像是个玩弄尸体的疯子科学家。
“虽说是场假戏。”
“但【Lancer】也打的挺认真的。”
“应该说不愧是魔术师杀手吗?”
他围绕着少年,缓缓的走着。
“为了保密,我可是好好设下结界了。”
“还是说,你想让门口的小姑娘好好听听我们的谈话?”
“她可还以为我们要做一个大手术。”
“好好的拖延一下时间吧。”
他环绕一周,停止在刚刚站着的位置。像是厌倦了,皮鞋磕碰地板的声音格外响亮。
夏普神父注视着少年,然后他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年坐直的身子。
“果然还是骗不了你。”
毫无感情的,没有情绪波动,何子儒像是没有受伤般说着。
他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虽然设下了隐蔽用的术式,但那个术式本身太明显了。”
“……能骗过门外汉就行。”
是毫无愧疚的口气,对骗人一事毫无负担的样子。
“哎呀,你可真是……”
“那个小姑娘是真的担心你哦。”
夏普向后靠去,坐在黑暗中的沙发里,除了身体的轮廓,再看不清其他了。
他悠闲的观察了片刻,而那少年的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被冰冻住了,冷漠的,坚毅的,如此立下着决心。
“这样啊……你已经……。”
“没救了。”
神父收敛了笑容,他的脸藏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楚,但笑容确实消失了。
面对这样的人,他失去了调侃的兴致。
“……”
“你们其实是一样的吧?都是为了某人去战斗的。”
“利用这样一个女孩真的好吗?”
“……与你无关吧?”
“呵呵。”
神父冷冷的笑着,那是从嗓子里挤出的干涩声音。
“也是呢……”
像是放开什么一样洒脱。
“那姑且给你提个建议吧。”
隐约的,他的瞳孔中泛着些许寒意。
“你还是别太小看她的好。”
***
暗红色的门就在面前,藏在教堂的左手边,正数第二排和第三排的座位之间。
周围还是一样黑,就行第一次来时那样,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正因如此,原本在面前的房门也看不见了。
当然了,从天窗上照耀下来的银色月光依旧是那么圣洁的样子,只是现在这位少女,根本无心欣赏。
她就这么跪着,在房门前,一直跪着,好像那是什么神袛。
方文并不信神,也从未寻求过神明的祝福,理所当然的,她连一段像样的祷词都念不出来。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始终跪在那里,在口中念叨着一句话:
“保佑会长平安无事。”
究竟在向哪里的神明祈祷?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所寄望的,只是屋内的少年平安无事。
所以她祈祷着。
将双手死死地扣着,捂在胸前;眼睛紧闭到连眼球都会疼痛,而双腿早已没了直觉。
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
能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跪下,然后祈祷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Rider】的身影也消失了。
她化作灵体,守卫在旁边,判断着自己已经无法插手,所以将少女独自留在这个空间里,任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然后……大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了。
那声音打破了房间的沉寂,金色的灯光从那间屋子里蔓延出来,随后被黑色的人影遮住。
眼睛还没适应,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开口,最早说话的便成了夏普神父。
“虽然很想说‘我尽力了’,但现在就不开玩笑了。”
背着光,隐约能看见他的笑意。
“他没事了。”
最开始是无法理解的,究竟是什么没事了?
傻傻的发着呆,然后身体像被抽掉了脊椎一样瘫软下来,眼角止不住的淌着泪水。
“呜……”
像个孩子似的哭泣着。
看着这一幕,神父忍不住挠了挠侧脸。
他让开了通路,让坐在那里的少年露出脸来。
接下来就等女孩冷静下来了。
事情就由他们自己解决吧。
这样想着,夏普忍不住小声喃喃着。
“怎么搞的我像坏人一样。”
***
究竟隔了多久没见到她?
何子儒脑海里跳出这样的问题。
他的骨骼已经恢复了,虽然仍会痛,但至少不妨碍行动,简单来说就像是正常人一样。
在开门的空挡里,他甚至穿好了自己的衣服,那件已经破破烂烂,但勉强足以蔽体的衣服。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现在只要回去便能像往常一样结束一天,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哭的那么伤心呢?
面前的女孩站在门口,小步的靠近着,然后在一段距离外小声的抽泣起来。
“……我不是没事嘛。”
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心底里渐渐升起了早该抛弃的犹豫。
“……别哭啊。”
在心里,她和她的身影重叠起来,原本应该坚定的内心动摇了。
……怎么会这样。
这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像是放弃了克制,女孩扑了过来。
她的动作很慢,要想阻止她,只要瞬间便足够,但自己却偏偏追不上她,只能任由她这样。
那是柔软的触感,少女的身体轻轻贴在的身上。
明明准备好迎接疼痛,但肉体上竟没有一点压力。
那身躯就像是风一样拂过,轻的很,很小心的不弄疼面前的伤员。
也许在她看来,她的会长真的会死吧。
“……不是都说了……”
剩下的话被堵在口中,能做的只有轻轻拍着少女的后背。
肩头传来些许温热,心里像破开了一个洞,像有什么塌陷下去一样,越来越大。
***
日记.9月27日
距离上次写日记过去多久了?
以前是养成了经常写日记的习惯,但自从经手圣杯战争之后,这种事情就不常做了。
是因为忙碌吗?
不是,只是因为不需要写了。
从记录那些无聊的琐事,以此为乐趣,将无聊到极点的日子聚拢起来,由此变成略有些趣味的日子,这种事已经不需要了。
说到底这是不行的吧?
无聊还是无聊,不管怎么说,再多的无聊,加起来也不过会让人更加绝望罢了。
绝对不会变得有趣吧?
但若不这样做,不这样欺骗自己,我可能会在无聊中自杀……
所以原谅自己吧。
然而,经手圣杯战争之后,这种事情就不会在做了。
理由显而易见吧?
因为真正有趣的事情就在面前啊!
怎么会无聊!怎么会有时间做无聊的事情!
不过,像这样偶尔做一下也是必要的。
要是往前面翻的话,也还是写了几篇的呢。
这是为什么?
也很简单哦。
为了将绝对不无聊,永远值得体味的重要事件记录下来啊!
这样的话,就肯定能一直快乐下去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就来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趣事吧。
……
仔细想来也并没有什么趣味呢。
但那对少男少女们而言,一定是相当重要的吧?
嗯嗯,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呢。
是个非常重要的开始!
是非常堕落的第一步呢。
在我看来呢,他大体上算是可怜人。
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吧。
但是,明知自己的可悲,却还是将同样可悲的人牵连进来,甚至毫无愧疚的利用同类……
这种事真是……
很过分呢。
啊啊,算了,说到底第一个把她卷进来的,明明是我才对,现在说这种话,显然是伪善呢。
那就这样吧……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呐,不过比起真正恶劣的家伙……
到底谁更过分呢?
是利用纯真恋情的他,还是明知一切却愉快旁观的我?
呵呵。
都差不多吧。
可能我还要更加恶劣一些。
毕竟我是彻底的置身事外呢。
不过啊。
少年哟……
虽然按照你的意愿,欺骗了她,但是代价注定由你自己承担哦?
欺骗女孩子的代价是很严重的!
……
在这里说你也看不到吧……
何子儒先生。
(夏普于9月27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