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在四大凶兽离开后几息之间,演天殿就倒塌了,不少没出来的人被埋在了里面,而在外面的人则一脸怔愣地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演天殿,似乎是想不到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了白骨殿,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里他们曾经的无比坚信的信仰就轰然倒塌了……
大多数人都不想相信眼前这一切,直直地朝那白骨废墟跪下去,不断磕着头:“光华神!光华神!光华神!”
一下子跪倒了一大片。
而有一些已经反应过来的人只是默默地离开,还有少数人则是狠狠地唾骂:“去他娘的光华神!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枉老子还跪拜过你!我呸!”
众人反应不一,没有人想着把白骨搬开,看看底下的人是否还活着……
无栖倚靠在马车旁,看到这一幕竟然还有点想笑,人哪,似乎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总是看不清事情的本质,而当事情的真相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会有人固执而愚昧地相信着……那些不再相信的人也都变得麻木不堪……
喻策刚想喊无栖离开,但是那天在大理寺和他一起出现的一个男子骑着马来找他了,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喻策原本喊无栖一起离开的话语就变了:“你不要再掺和这件事,回金陵去。”
无栖猜测是金陵城的那个案件有进展了,也没说回不回去,就是朝他摆摆手:“把马留给我。”
而后他们三个人就驾着马车离开了,随即而来的是几十个整齐划一穿着深绿色戎装的士兵,领头的是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中年人,他一出现就首先指挥着士兵把人群疏散了,然后开始让人搬走那十二具女尸,再搬走累累白骨。
无栖最后看了一眼那白骨堆和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杨树,策马离开。
然而,没一会他就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那人穿着如火的红衣,身姿窈窕,面容惊艳,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充满柔情,一颦一笑之间皆是风情,刹那之间世间颜色尽失,眼中只有那一抹红,只有那人张扬而惊艳的面容。
那人就站在路中间,烈焰红唇微扬,桃花眼打量着着马背上的无栖,微微挑眉,使原本就肆意张扬的面容充满攻击性,语调傲慢,声音却娇媚可人:“你便是无栖?”
无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自己自变成凡人以来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除了呆瓜和前几天才知道的闫曦,应该没有人知道的才对,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虽然不好,但是并没有很深的恶意。
“你是谁?”
女子避而不答:“我主子邀请你去一叙。”
“你主子又是谁?”
“他说,桃花酿和桃花酥已经给你备好了,就是不知道你最喜欢的是否还是这两样。”女子再次避而不答。
而无栖听到这话脸色微变,只轻轻颔首:“走。”
下一瞬,女子和无栖就直接凭空消失了。
不过眨眼之间,无栖就已经到了一个木屋的围栏的外面。
木屋前不远处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小溪底下是圆润的鹅卵石,里面有不少大小不一的鱼在游动。一座木桥横跨在小溪之上,通向一条芳草茵茵的小路,小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枫树,风一吹过,枫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片片枫叶在空中起舞。
木屋右边则是一棵开着蓝紫色花朵的树,比一旁的木屋还要高一点,树的枝干有一些伸展到了木屋上方,朵朵花瓣落在屋顶上,看上去颇有一番韵味。而木屋左边是成片成片不知名的野花,淡红的、白的、黄的,争奇斗艳。花海的中间有一座坟,坟前立着一块墓碑,最中间是:爱妻夕阳之墓,而旁边还有一个落款:柯城。
无栖看到这一番景色后有点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一万多年前他、柯城和夕阳在一起畅想未来的情形,当时夕阳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她未来要定居的地方的样子,他虽不至于手舞足蹈,但是也很兴奋,而柯城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笑笑,然后在夕阳太激动的时候帮她擦擦额头上的汗,在她说累的时候第一杯水过去,在夕阳累了睡过去的时候,柯城就把夕阳抱在怀里,眉眼温柔,他说:“无栖,我想尽快给夕阳一个家。”——而只有在面对夕阳的时候,柯城才是温柔的。
现在,柯城已经将她所描述的都实现了,但是夕阳却不在了……
无栖沉默片刻,然后推开门走进院子,一步步靠近木屋,缓慢而沉重。
打开木屋的门,无栖就看到了木桌上放着气味香醇的桃花酿和香甜的桃花酥,满头白发皆盘在头上的柯城就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榻上雕刻着手中的木雕,一双半垂的蓝色的双眸如平静却不见底的湖水,深邃、迷人而危险。
他的面容与无栖的足有九成相似,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五官极为精致,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这应是画中人。但是他的气质却和无栖的大相庭径,如果是无栖是孤山峭壁上一匹孤独、危险的狼,但他在山顶上俯视着世人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的时候,也会有温柔的那一刻。而柯城就像是潜伏在黑暗的强大的、不知名的猛兽,他掌握着一切,蔑视着一切,并且随时准备毁灭一切,他周身都萦绕着让人看不透而又觉得危险的气息。
柯城看到无栖后只是轻轻抬眸,面容冷淡,声音如雪上之上流下的泉水撞击到岩石之上,清冷而悦耳:“坐。”
然后便继续雕刻木雕。无栖也不催他,只是坐在桌旁的凳子上,看着桌上的桃花酿和桃花酥,微微出神。
一炷香之后,柯城也坐到桌子旁,眸色淡淡的瞥了眼没有动过的桃花酿和桃花酥:“我没下毒。”
无栖轻笑:“我知道,只是我己经许久没有吃过桃花酥了,桃花酿也基本没碰过,现在看到这些东西,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也几乎以为我是在做梦,如今你竟然还有那么惨的时候。”柯城一挥手便把无栖身上的伤治好了,顺带把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清洁了一遍。
无栖一杯桃花酿下肚,桃花酿的香醇溢满口腔,还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一滴清泪滴入已经空了的酒杯,无栖不说,柯城也当没看到。
“你这一万多年来都是住在这里吗?”无栖声音有点沙哑。
“嗯,一万四千六百五十二年。”柯城只轻轻抿了一口桃花酿便放下了。
“既然不喜欢,又何必酿这酒?”
“顺手罢了,而且夕阳说过,以后若是待客,自然是要照顾客人的想法。”
原本的情形是无栖求着夕阳多酿一点桃花酿桂花酿玫瑰酿杏子酒梅子酒桃子酒之类的酒酿,以后若是有客人来了可以拿出来招待客人,但是夕阳当时就拒绝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无栖你别想了!招待客人当然是要照顾客人的想法的,你喜欢花类果类的酒酿不代表别人也喜欢啊!”
然而事实却是,他们三个除了彼此,都不曾有过朋友,枉论客人。
“那为何只有桃花酿和桃花酥?”无栖笑问。
“她只教了我这两样。”柯城面容平静,倒是无栖听到这话后沉默了片刻。
“你,放下了吗?”无栖捻起一块桃花酥,轻声问道。
“并未。”柯城变出一杯茶,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天界弃她,有罪;人界辱她。有罪;魔界欺她,有罪;西天苦她,有罪;我护不住她,有罪;你杀她,亦有罪。罪未清,便不可能放下。”
无栖听着柯城毫无波澜的话只觉得心痛,嘲讽一笑:“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我现在就是凡人之躯,你应当有办法让我灰飞烟灭,毕竟生死簿你都可以随意修改,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把任何生灵的命放在心上。”
“不。”柯城轻轻摇头,“我不会动你,因为我答应过她,这一生,我都不会伤你,她最后留给我的,只是这个叮嘱而已,我怎会不遵守?而生死簿上的内容的确是我修改的,但是演天殿的幕后真凶却不是我。”
无栖沉默片刻:“我信你。”
柯城嗤笑一声,蓝色的水眸光辉流转:“但是我没有说我完全与这件事情无关啊,或许我是比幕后真凶更加狠心、更加残暴的存在呢?不不不,这本来就是一个事实,你早该知道的事实,而且,其实我们都一样。即使我们是站在对立面的,但不可否认,你骨子里是和我一样的残暴,我们都想做同一件事,只是你的天性被压抑住了。”
“所以你要做什么?”无栖不反驳也不承认。
柯城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不远处的孤坟,忽而回头展颜一笑:“我要,开始我的报复了,无栖,你准备好了吗?”
无栖刚想回答,但是下一瞬他就出现在了客栈门口,仿佛刚刚和柯城的会面只是一场梦……
无栖还没有踏进客栈,小书就匆匆忙忙跑了出来,神色急切:“公子不好了!余温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