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窗户上凝结着冰花,一朵一朵地向上生长着,透过窗花,外面的风景更加朦胧有趣,雪遮掩起了每一个屋顶,形成了一副浪漫的画面,大概,自己屋顶的那一片也被遮住了,原来自己也成了画面中的组成部分。
小云穿了皮鞋,一只脚落在雪上,一只脚落在水泥路上,慢悠悠的走着。比起水泥路,她更喜欢雪路。因为皮鞋在水泥路上抓地太近,而且踩在雪里发出的咔咔声,让人心旷神怡。
刚刚到教室,振宇便跑来问:“小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问了吗。”
小云这才忽得想起昨天振宇让她问小健的话,由于交谈甚欢,早已抛之脑后了。
“哦,昨天,他没有打来。”小云这样说。
“真的吗?”振宇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等了很久,但是根本不见他打来,就独自睡了。”她又无意识的眨了两下眼睛,这个习惯从小就有了,到现在还改不了,成为了她暴露的唯一途径。
“你可不要骗我哦。”
“没有这回事。”小云回答,她诚然有几分心虚,但振宇却未察觉。
“那好吧,下次再说吧。”
她没有回答他,更没有跟他说过,小健的医院自己也问过了,但当时小健不肯说,自己也没有再追问,就像她不喜欢别人追问自己一样。他因为免疫力低,从十五岁起就开始频繁的进出医院了,他的病包括肌肉发炎化脓,肺炎,骨炎,流血均入脑,一次次他都在死亡的编辑徘徊,而这次的急性细菌感染,不知道他能否顺利挺过来。
周六的下午她去医院复查,并向医生咨询了旅行,医生是同意的,毕竟她的身体有所恢复,健康状况也好转,唯独,要多多休息,并尽量减少熬夜。熬夜,提起这件事来,最近的熬夜也已经不再似从前那般是因为睡不着而不睡,而是在等一个电话,对,就是凌晨一点零三分的那个电话。在白天打过去一次,但是没有人接通,只有在一点零三分的时候,小健往这里打来,他们才得以交谈,小健只说,自己在这个时候时候会很想和人交谈,别的时间里,都昏昏欲睡。于是小云就再没有打回去过,让他睡吧。
说来也不奇怪,毕竟是卧病在床的人,每天守在床上,只凭一扇小窗望向世界,太阳和月亮的交替出现已然不存在了,黑白颠倒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对于自己,生活中的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来,毕竟是存在于世俗的人,毕竟还要看每天的日出日落,作息上也该照例才是。但因为是小健,所以一直坚持着跟他在那个时间打电话。
小云和往常一样,一边看着书,一边等待着小健的电话。窗外的风此时到还温和,还有几个晚归的人在楼下的脚步声,不时有汽车的声音,没有什么太多的噪音。小云在静静的等待中逐渐有了困意,暗淡的暖光照在书页上,她的手指划过正在读的一行字,最终落到了温暖的被子上,她在不知不觉中睡去了。
在梦中,似有手机响铃声,梦中的自己懒懒的伸出手去拿,明明是接起了电话,但它还在响。铃......铃......铃......铃......不停的响。可在印象里明明已经接过了。
铃......铃......
刺耳的铃声终于使她睁开了眼睛,原来那都是梦,自己根本没有去接,电话已经打来了两次,显然是小健的,因为现在是凌晨一点零三分。
就这样在深夜中忽然被从沉睡中吵醒,她感到郁闷和恐怖。大风此时在窗外呼啸,窗户时不时发出咚咚咚的敲打声,紧接着一阵猛烈的晃动,门也跟着晃起来,好像有人站在窗外门外要进来一般。但隔着白色的窗帘,小云清楚的看到窗外唯有树影斑驳,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
“小云,今天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呢,有什么事吗。”
“刚才睡着了。”
“这样啊。”小健说,“把你吵醒了,真抱歉。”
“诶,算了。只是,以后咱们可以另外定一个时间打电话吗,稍微早一点可以吗。”
“你有什么事吗。”小健犹豫道。
“也没什么,最近快要学期末了,忙着交作品什么的有点累,再加上病情有好转,医生让我多睡点觉。”
“这样啊。”小健沉默了片刻道,“好的,那等你忙完了,我再打来吧。”
“不是的,不是让你不打来,而是换一个时间比如晚上十一点。”
“可是,”小健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只有……”
“什么?”小云说,“刚才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的,我是说,既然你要忙,这段时间,就先不耽误你了。”
“哦,那,好吧。抱歉。”
“没什么的。”小健温柔中带着几分悲伤,“不妨碍到你就好。”他说着,并连忙挂断了电话,不给小云说一句话的机会。
小云还将手机举在耳边,似乎小健还会再说话一样,但他不会了。她感到很失落,自己是不是哪句话伤害到他了,没有了抵抗力的小健又怎能经的住别人的伤害。但又转念一想,也并没有做错,不过是请他换个时间,又不是拒绝与他来往,语气上也平和。难道是因为昨天吼他,不,不会,若是还剩昨天的气,今天大概就不会打来了。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她想不明白。
果然,小健的电话再没打来。一开始她觉得还适应,毕竟每天晚上有多出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来休息,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
但渐渐的,她感到没有了小健的陪伴,自己的许多事情没有人分享,也要因听不到小健新颖可爱的回应,寂寞无聊。她又开始回拨电话,但另一遍显示,是空号。
难道他换了号码?但为何不通知自己呢。难道是打了电话,但因为换了号码小云又不认识所以没有接到吗。想到这里,她迅速翻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未接来电讯息。
没有陌生的电话。
也没有任何跟小健有关的消息。
她只能再等,并在心中对他有了无限的猜测。
会不会是出院了,身体好了。
难道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住院期间一个可与其互相交谈的无聊的人,他还漫长的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而已,就像组成茫茫大雪里的一片不足为奇的雪,飘过了身边就让它飘过吧,哪里用得上回头去看。或者,是他觉得,他在自己的心中就是这样的人。这倒也合情合理,但是未免让她失望。
又或者,他没有出院,而是去世了。没了消息,电话也被注销了。那倒也罢了,也算他有情,也算自己存在过,也算是一个红尘知己了……
一个电话,便是两人唯一的交流了,一旦断了线,及是永别,再要寻找便似大海捞针,哪里还寻得到。看似如此脆弱的友谊,哪里晓得它的背后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