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少夫人不见了!
整个悠云山庄因庄主夫人的失踪而陷入混乱局面。
“风哥,若姐姐不见了?”双眼红肿的莫瑶闻风而来。
一路上走来,含怨气恨的目光将她的心伤得更加千疮百孔。整个悠云山庄的人何其爱戴他们的庄主夫人,他们把一切的过错全认定是她造成的,他们认为她是罪魁祸首。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家小姐就不会连我也带就走!”未及晨风回答,泪流满面的鹊儿气愤的责备声便落下。
“不是……我没有!风哥,你相信我,我没有逼若姐姐走。”她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她真的没有叫她走,只不过……
晨风没有看刀,只是拉住了激动的鹊儿,“鹊儿,你别乱说。”
风哥相信我是无辜的!莫瑶欣慰地闪亮着眼凝望他。
“姑爷,我没胡说!莫姑娘,你敢说昨儿个小姐劫你回庄里时你没对她说让她成全你和姑爷?虽然你说愿为妾,可依我家小姐的性子,她是宁愿放弃也不会与别人共侍一夫的。
还有,你说你与姑爷是两情相悦,那我们小姐算什么?除了走还能怎样?留在这里看你们俪影成双,自己形单影只吗?你好自私,为了你自己的幸福就百得牺牲我家小姐的幸福吗?你苦我家小姐就不苦吗?小姐爱了姑爷六年,现下终于嫁给姑爷了,可是你的出现让她流了多少眼泪你知不知道?姑爷,你倒是说说呀!是不是她害小姐走的?你要是还顾念和小姐的夫妻情份就该说句公道话。”
鹊儿气恨难当,语气更是咄咄逼人,莫瑶完全无法为自己辩上一句话,她没想到这个婢女竟然知道一切。
“你真的说了那些话?”晨风闭上眼深深地连续呼吸了几口气,努力平缓心被紧紧掐住的痛苦及怒气。
莫瑶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从不曾这样子看过她,她瑟缩了下,才颤颤地点头。
晨风气愤地将手紧握成拳打向门柱。
“该死的你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承诺?”他还来不及真正回应就已被双亲的死牵绊住,之后半年便封闭着自己的情感以至与若儿成婚,之后更不曾想过背弃若儿,何以让她如此肯定两人是两情相悦的?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风哥,这是你亲口在杏花林念的。”就是因为他念了这首诗,她才认定他也是有心于她的。
“这首诗只是我想到双亲的鹣蝶情深有感而发,并无具其他深意。”当时他也只是有些感慨自己的身不由己,无法自己觅真爱。
见到他如此坦荡荡的模样,莫瑶心下一寒,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若儿一路独行,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晨风此刻已无暇多想,只是担心地喃喃自语。
“不行!”闷喊一声,晨风已无了踪影。
屋里,仅存下两个女人的啜泣声在回响。
“万俟夫人,请留步。”
仰若诧异地转身,但见那熟悉的一蓝一紫身影。
“你们?”还是那熟悉的人,只是眼神却跟以往大不相同,变得清亮有神许多。
两人淡淡一笑,纤手一扯,之前那副平凡的面容竟被扯下,取之的是两张清秀的丽颜。
她们盈盈一笑对她福了个礼,“少夫人好!”。对这个温柔婉约又善良敦厚的女人,她们是真的心存感激,只是……有许多事却是身不由己的,就如同她们至小待奉的宫主一样。
仰若秀眉微蹙,按理不应有人发现她的存在,除非她们自她离庄之时起便一直跟踪。“蓝绫,紫衣,你们对我形影不离的跟踪有什么目的?”
“少夫人果然聪慧过人!”蓝绫巧笑着给予赞赏。
“你们有话不妨直说。”仰若在她们眼中看不到一丝恶意,于是态度又回复平淡。
蓝绫紫衣对视一眼,“请少夫人随我们走一趟。”
“去哪里?”
“无尚宫。”
“无尚宫?”她茫然地重复,脑中对这个名词陌生得紧。
昏黄的书房隅,男子颓然地坐着。
没消息!都已十天了,若儿仍是没消息!等待与煎熬无时无刻地凌迟着他。
该死!难道他就只养了一群饭桶吗?庄里那支密探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天网吗?为什么过了十天,连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呢?
“风哥,吃点东西吧。”莫瑶端着饭菜走到晨风身前。
晨风面无表情地抬眸望了她一眼,“搁着吧。”
“风哥,你这样子是不行的,多少不是吃点吧?要是若姐姐回来看到你为她废寝忘食心里会不好受的。”莫瑶心疼他的不吃不喝,同时那把嫉恨之火也在心里烧得更加炽烈。只是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不能!
“我说搁着!”语气不禁加重。
莫瑶不禁瑟缩了下,顺着他的意欲将菜盘放在桌案上,却发现那上头搁着一盘做得十分精致的点心。纤指轻触,正想将点心撤走,不料却听到他激动的喝斥。
“你干什么?!不许碰那盘点心!”
“风哥?”有些傻眼,难以置信他会为了一盘点心而这样喝斥她。
“我说放下!”
“只是一盘点心,你竟然这样对我?为什么?你又不爱吃甜点。”她有些气红了眼。
盯望着点心的眸光带着某种复杂的意动,紧抿的唇有了些许弧度。“若儿最喜欢吃‘一品轩’这几种糕点了,每天晚上都要吃那么一点,所以,家里的每个角落都会摆上一盘,这样无论若儿走到哪里,想吃的时候都不会饿到。”他竟说的有些忘我。
言语间,眼前仿佛坐着小口小口嚼着甜点的若儿,还有她嘴角那种微微的、却是无比满足的笑。
“够了!”无法抑制的嫉妒令她忍无可忍。
现实的冰冷马上将他的热情浇熄,这房子陡是空荡荡。
晨风剑眉微蹙,大掌抚上发痛的额,甩甩头妄图让自己清醒些,但似乎于事无补。
“你很爱她吗?”这似乎已是不争的事实。他的每个举止都已答了她心中的疑惑。但她太不甘心了,她的几年竟比不上他与那女人几个月的相处。
爱?
晨风闻言一僵,愕然地望向莫瑶,他爱上若儿了吗?他不再爱眼前这个女人了吗?或者他从未真正爱上她,只是他以为自己爱她而已。
“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要真正理出自己的心,他的心连自己也不懂了。
“我想亲口听到你的答案。”
他有些恼怒地看向她,跨步走出书房。
仰若总算知道为何她出走多日,而这对始终跟随其后的姐妹会到现在才叫住她。因为她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她们的“无尚宫”的所在地“云缈峰”很近。
在蓝绫、紫衣的带领及护航下,仰若避过重重机关,走出五行迷宫林,总算是见到了那座气派又不失幽然的“无尚宫”。宫门的正面,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云缈之巅,无尚人间”,庄严而又不失洒脱,有些矛盾的神秘。
跨过宫门,走过一片雅致的园林,来到偏厅。透过层层纱帐,依稀可窥得一个曼妙的身影斜卧在贵妃椅上,正出神地望着窗外。
“宫主!”两姐妹齐福身请礼,声音中的急切透露了情绪的激动。
女子一震,激动地转过头,正好与仰若的视线对个正着,两人不觉有些愕然。
就某个方面来说,她们长得有些神似,但仰若的脸上总是挂着那抹恬淡的微笑,而她则是淡淡的哀愁。
女子怔然地伸起纤手抚脸,眼中的哀愁更甚,受伤与沉重同时涌上俏脸。
“宫主……”两姐妹担忧地望着她。
她神色一整,再度面向仰若,脸上已是平静无波。“你就是万俟夫人?”
“也许已经不是。”仰若自嘲一笑。“我叫张仰若。”
“我是云独舞。”她望着面前那张也在瞬间染愁的丽颜怔忡片刻,才道:“事实上要见你的人不是我,是我的男人要见你。”她试着说得淡然,然而仍是泄露了自己的受伤。她自嘲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的悲哀。
闻言,秀眉瞬间紧拢了起来,这一切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出神地盯着手中的玉鸳鸯,晨风几乎对于周遭都是听而不闻。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缓缓收起玉珮,猛然惊讶地发现,这里静得发慌,表得可怕,那以往呢?
若儿会催促他将药膳喝下去,同时又将甜点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关,还会弹奏着那首美妙的曲子让他静下心神。
琴呢?
倏然起身,心里着实空虚无比。
愕然四下回望。
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什么也不在了。忽然间,晨风意识到自己似乎已失去了一切。
猛地,他狂也似的冲向衣箱,想抓住那么一点回忆。
利眸倏地张大,映入眼帘的竟是她最珍爱的月牙白雪纺裙,他想也不想地捞起那一袭轻薄的衣裙,贴上脸颊细细感觉存在的真实感。
若儿!若儿!若儿!心中呼唤了千百遍,只是她依旧不在。为什么当他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早已深刻隽永、深入骨髓之时,代价竟是伊人芳踪杳茫?
两具交缠的躯体激狂地舞动着,诉说着两人久违的相聚。
云雨方歇,男子便似毫不留恋地起身着衣。
“要去见她?”女子坐起身。
“是。”冰冷的音调无情至极。
穿着完毕的他回身,看着床上的她垂眸不语,似是掉进某种迷离的世界与他隔绝。
剑眉不觉微蹙,修长的指轻执起她尖细的下巴,执意与她四目相对,让彼此的眸中看见彼此。“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在我心里所占的分量。”
是啊,她比谁都清楚“璐竹仙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否则怎会有她这个替身的存在呢?倘若不是这张相似的脸,只怕他连一眼也不屑看她。
“我知道自己的角色。”
将她自嘲的愁苦一笑落入眼中,黑眸渗入一丝复杂。定定地注视着她片刻,无情的薄唇终于吐出两字:“很好。”
语毕,高大的身躯微倾,在女子柔美的菱唇上落下一吻,便踩着坚定的步伐离去。徒留下女子怔怔地抚唇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美目不移。
美妙的琴音在这夜里低低泛起,厢房内是一名绝美的女子用她尖细的纤指在轻轻拨弄着琴弦。
“很寂寞的琴声。”
琴声骤止,仰若抬眸,望进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子。
那是一个长相极其俊美的男子,男子一身蓝衫,周身泛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令人一眼不难想象,这是一个极其冰冷无情的男子,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
他颀长的身躯半倚着敞开的房门,仰若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多久了。
“夜闯女客厢房似乎不是君子所为。”仰若望进那又无情至极的眸子淡淡说道。
男子轻轻一笑,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我从来不是君子。”
仰若美眸陡升起一抹防备,“阁下到此有事吗?”
男子缓缓走进厢房,到中央的八仙桌便停住脚步,别有深意地望着对面琴台的仰若,“只是与故人一见罢了。”
故人?仰若秀眉轻拧,他说的故人是谁?是指她吗?可是她不认为自己认识他。
“你便是我的故人。”他似是明白她心中的疑惑。
“我不认为我们相识。”
“或许你对曲怀生全无一丝印象,可是你却是曲怀生多年来心中的那个人。”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令仰若微愕处刻。而后,她又是恬淡一笑,眸中却闪着无比的坚定,“那又如何?这似乎不关我的事。”
曲怀生定定地盯着那张超凡脱俗的绝美丽颜许久,倏然放声一笑,“不错,这确实不关你的事。我爱你是我的事,你回不回应我的爱这都不在我的关心范围内。”
直到那道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仰若才幽然一叹,“世上又多了一个爱情无望的人!”
“少汝,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庄里的事就交给你打理了。”
十几日过去,依旧没有若儿的消息,晨风无法再等下去,他,要亲自去寻她。
“庄主请放心,少汝定当不负所托。”江少汝温和一笑,眼中闪着坚定的保证。
晨风轻轻颌首,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转身走向早在一旁等候的护卫队,正欲翻身上马,忽闻鹊儿急促的叫唤声。
“姑爷,让我跟你一道去!”包袱款款的鹊儿急急追上晨风。
“这……”晨风抬眸望向江少汝,只见他一派轻松地耸耸肩,无言支持未婚妻的决定。“你和少汝婚期将近……”他想这也是若儿没有和鹊儿一起走的原因。
“倘若你和小姐都不在,我哪还有心思成婚呢。我要跟你一道走,我要看到小姐平平安安的回来,为我主持大婚。”小丫头坚持无比。
见自家姑爷终于点头同意,鹊儿马上高兴地朝着领头的莫恽教头和石鹰跑去。
这时,由两名护卫尾随的莫瑶也走到这前庭。
晨风作了个手势,护卫队有序地行至大门外等候,而江少汝也退下去处理公务。
两人四目相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晨风只是静静地在原地等候,而双眸愤闪着不甘的莫瑶却是大步地朝他迈进。
“为什么这么对我?”再一次强制地送她出庄。
“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你早就应该回去。”晨风平静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道。
“我不要!我要留在你身边!”
“瑶儿,你的任性该适可而止了,别忘了你的婚约和你的父母。”言语间,他眸中多了抹严厉。
莫瑶倏然激动地抱住他,“我不管!我爱你!我只爱你!你不可以这么对我,我爱了你这么年,你怎么就这样不要我?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一直是我,你们相处才短短的半年。是的!我感觉得到的,你以前对我不是没有情的!你也是爱我的!没道理放弃的是我!何况,她都已经有自知知明先退出了!我们更没道理不能在一起呀。”
用力地挣开她,力道之大,竟令她跌落在地,晨风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她实在不可理喻!
“我爱若儿!” 望进她闪着愤恨的眼,“我承认我曾经对你动过情,也曾想过赌气毁婚与你相守,但我对若儿却是真正地动了心,情是虚无飘缈的,可是心却只有一颗,所以我对若儿的爱是深刻而隽永的。而我对你的情,却是随着时间而轻易淡化,而那远远还称不上爱。”这便是他所领悟出来的事实。
对父母的赌气?对她称不上爱?
“你会后悔的!”她阴沉地抬眸。
“我永远不会!”低眸淡扫了她最后一眼,他便毫无眷恋地绝尘而去。
“你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