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苑,巍巍筑着一座皇家规制的赞礼台,环绕平台搭建了一圈琉璃瓦棚,以供文武百官观看活动以及休息之处。一般每年端午皇家都会在这里举行射柳与马球比赛,参加的也都是朝中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射柳比赛每场获胜或者表现出众者,皇上会当场赏赐宝贝,更有被当场加官进爵的。
正月刚过就举行如此大的射柳比赛尚属首次,一是朱祁镇苦苦央求皇祖母,二是太皇太后自己感觉年迈精力不济,且皇上已经长大成人,也应该还政给皇上了,她也很想替自己的孙儿选一位贤良端淑的好皇后。
太皇太后此举,朝中大臣也猜出个端倪,定是为皇上物色皇后人选。若是女儿有幸被选中皇后,那自己就是国丈,加官进爵荣华富贵自不在话下,各个都不敢怠慢,将女儿粉妆艳抹,华衣裹身带在身边。
刚出正月,虽是斜阳高照,旌旗不动,但还是颇有寒意,太皇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赞礼台正中,朱祁镇亲自从随行宫女手上拿过狐裘披风披在太皇太后身上,随后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了,赞礼台下面朝中显贵文武百官等一干参加人员分裂两旁,齐齐的跪下,山呼万岁。礼毕后,比赛正式开始,接着司礼监太监王振站出大声公布皇上以及太皇太后准备的赏赐宝物:“七彩珊瑚一件、东海明珠一个、玉如意一件......”
射柳的规则则是葫芦里放着鸽子,参与射柳比赛的人射中葫芦后鸽子飞出,谁的鸽子飞的高谁就是获胜者。一声锣响射柳比赛开始,
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邠国公吴克忠、兵部尚书邝埜,吏部尚书王直、兵部侍郎于谦、指挥使钱贵等朝中老人率先上前组队比赛,纷纷拉弓射向挂在柳树上的葫芦。第一轮英国公张辅获胜......第二轮钱贵获胜......第三轮成国公朱勇胜......,众人纷纷喝彩,太皇太后也纷纷赏赐。
赞礼台上观看比赛的女子们也是各有表现,尽显妩媚,各种端庄妖娆动作层出不穷,都时不时的看向赞礼台正中,希望能博得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关注。
钱锦鸾与于欣坐在赞礼台西侧,她仍与平日一样,身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长棉衣,用桃红丝线绣织的一朵朵绽放的梅花在衣襟两旁,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淡粉色腰带紧勒细腰,显出窈窕的身段,反而给人清雅素朴却也不失华贵的感觉。
于欣则是一身蓝色长衫,腰间系着白色腰带,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一缕青丝垂于胸前,长长的睫毛下面一双黑水晶一样的双眸,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嘴唇,她的一颦一笑好像是各种优点集于一身,虽是一身男儿装打扮的她却透着精灵一般的美丽。坐在钱锦鸾一旁的李贤目不转睛的看着于欣,于欣也时不时的去看李贤,当四目相对时于欣就会抿上小嘴羞涩的把目光转移到别处。
钱锦鸾见状拉着于欣的手微笑着道:“原来我们欣儿也有害羞的时候呀?”
于欣被钱锦鸾这么一说更加的害羞了,小拳头虚锤了钱锦鸾一下说道:“哎呀,鸾姐姐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钱锦鸾伸手拉过李贤的手,看看李贤再转向于欣轻声的说道:“我早就看出你与三弟你们俩有情有义了,等有好的时机,我让父亲带着三弟去找于伯伯提亲。”
李贤高兴的看着钱锦鸾:“姐姐此话可当真?”
于欣小嘴一噘看着李贤:“哼!你想的美,我还没答应呢!”
还没等钱锦鸾回话,于欣接着说道:“鸾姐姐你就先别担心我们俩了,听说这次射柳比赛,太皇太后让王公大臣们都带着自家的小姐过来观看,可是太皇太后为皇上物色皇后人选的呢?皇上有给你说了没?”
钱锦鸾低下头柔声说道:“说了......”
于欣追问道:“那皇上怎么说?今天太皇太后就会选你吗?”
钱锦鸾正不知如何回答于欣,朱骥走了过来柔意绵绵的看着于欣,从怀中掏出一颗南海明珠道:“欣妹妹,这是刚才马球比赛我赢得的彩头,送与你。”
不等于欣回话,李贤忙一把将明珠抢在手里:“哎,朱骥,刚才只顾着跟欣妹妹说话了,都没在意看你赢球,这珠子真好,你就送给我了吧!”
朱骥忙要伸手去夺:“哎......哎......李贤,这是我送给欣妹妹的!”
李贤忙把珠子揣到怀中说道:“不要这么小气嘛!欣妹妹不会介意的对吧?”
于欣看着李贤这调皮的模样真是不禁想笑,却又感觉对不住朱骥,正在犹豫之间,听赞礼台正中王振用他那尖锐的嗓子喊道:“太皇太后说了,你们这群老臣耍完了,该轮到孩子们了,就请各位青年才俊上来射柳吧!”
李贤忙道:“我去叫大哥二哥一起去射柳,朱骥你也一起啊!”说着揣着东海明珠便起身去叫钱钦钱钟,着实是躲开了这一尴尬的局面。
朱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哎,射箭我可比不过你们。”
于欣又俏皮的道:“骥哥哥也上去跟贤哥哥他们比试比试吧!”
朱骥苦着脸说道:“欣妹妹就不要取笑我了,论武功,我可比李贤差的远呢。我可不想上去出丑。”
这也是于欣特别欣赏李贤的地方,李贤从一进学堂就勤奋好学,不仅读书用功,功课做的好,也跟他义父与两位哥哥学得一身武艺。刚刚成年的李贤便与其他几位哥哥同时高中举人,武艺也似青出于蓝。不仅如此,李贤安静时像一位谦谦君子,活泼起来又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每次朱骥向她献殷勤时总是会被李贤想办法让调戏一番,于欣那有点调皮的性格完全是受李贤影响,她就是喜欢李贤带着一点点坏的样子。但是每次看到李贤调戏朱骥,她心里又有一丝不忍,她知道朱骥也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于欣道:“其实我也还很想去呢,只是我是个女子又去不了,就算是骥哥哥代我去了,好不好?”
朱骥听于欣这么一说,忽然笑逐颜开,满口答应的去了。
赞礼台正中,太皇太后一脸慈祥的看看朱祁镇轻声说道:“让他们带着孩子过来,让哀家都看看。”
朱祁镇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王振,示意去办。王振躬身应了一声,吩咐左右值守太监去一一传话。
王公大臣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儿一个一个的去拜见太皇太后。朱祁镇视乎谁也没看,只是一直盯着西侧坐着的钱锦鸾。
传讯太监走到钱贵身旁躬身说了几句,钱贵便起身带着钱锦鸾缓步来到太皇太后身旁跪拜行礼,朱祁镇双眼不离钱锦鸾,目光里透着绵绵的爱意。太皇太后摄政这么多年,内心也早对钱贵甚为满意,他为官克己奉公,廉洁自律,为人也是坦坦荡荡,从不盘附权贵,他与于谦二人一文一武也足可以成为京中百官的楷模,太皇太后也不止一次在朝堂上对此二人大加褒扬。且钱贵膝下三子,皆是文武双全,这女儿定不会差。
朱祁镇时常去于谦府中受讲,前些年太皇太后也是随朱祁镇去过很多次,只是近几年年迈便很少去了,是以对钱锦鸾的知书达理,端庄淑雅也是早看在眼里,如今朱祁镇向她提出要接钱锦鸾进宫封为皇后,又何尝不是太皇太后心里所想。
太皇太后见朱祁镇目不转睛的看着钱锦鸾,再看看钱锦鸾也在偷偷的看着朱祁镇,太皇太后见二人情投意合,内心也是十分欢喜,她相信钱锦鸾必定会是一位端庄贤德的皇后。这时朱祁镇扯了扯皇祖母的衣袖轻轻叫道:“皇祖母,皇祖母......”
太皇太后这才缓过神来,冲着朱祁镇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钱贵:“钱贵,你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王公大臣带着女儿拜见太皇太后期间,场内射柳比赛也已经开始,钱钦拉着于冕说道:“于兄,我看仅仅射这葫芦也是太没趣,不如我们改一改,射中葫芦后待鸽子高飞,谁在最高处射下鸽子谁便赢得头筹。”
众人都觉得好。一旁太监将比赛规则报奏给皇上与太皇太后,恩准后比赛开始,钱钦、钱钟、于冕一组,只见三箭同时射出,三人再搭一箭纷纷射出,于冕在鸽子刚刚飞出便一箭射下,钱钦、钱钟则是待鸽子飞出几丈高才射出一箭,瞬间射中,不分高下,于冕感叹,还是两位钱兄沉稳,自己着急了。
第二局,李贤、吴瑾、朱骥,箭羽亦是同时射出,同时射中葫芦,鸽子飞出,朱骥忙射第二箭,脱靶没射中鸽子,李贤、吴瑾二人见鸽子高飞并未立刻出箭,而是等鸽子飞出几丈高,二人同时出箭,眼看鸽子在同一高度被双双射中,李贤瞬间又抽出两支箭,一弓两箭一前一后射出,在鸽子下落的瞬间,两箭全中,鸽子硬是被两箭的冲击之下又冲高了一丈有余。顿时场上掌声雷动,连连叫好。场下钱钦、钱钟、于冕等人也连连拍手叫好。
吴瑾摇了摇头,拍着李贤的肩膀无奈的说道:“唉......,你小子,这次输给你了,咱们改日再比。”
李贤看着吴瑾笑呵呵的道:“侥幸,侥幸获胜!”
太皇太后与钱贵的谈话被方才这雷鸣般的叫好声打断,这时台下太监捧着被李贤射下的鸽子到台前跪下,双手高举:“皇上,太皇太后,李贤三箭全中,拔得头筹。”
太皇太后抬起一只手用力的拍在扶手上大声道:“好!如今我大明文昌武盛,国富民强,更有众多忠臣良将辅佐皇上,大明必定社稷安稳,江山永固。”
台下忠臣齐齐的跪下,山呼万岁。
太皇太后随即便起身站了起来,朗声说到:“擢升指挥使佥事钱贵为中府大都督,官至一品,长子钱钦为五城兵马指挥司,次子钱钟,三子李贤随钱贵军中任职,有功再赏。”
太皇太后如此大的恩泽赏赐尚属首次,众武文无不吃惊。钱贵一家忙跪地谢恩,钱贵也是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在文武百官面前给他这么大的封赏。而太皇太后心里明白,皇后人选历来都是公亲贵族,若是选其女钱锦鸾为皇后,必先将钱贵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升为朝中一品官衔,他们将来才不会看低了皇后的身份。
朱祁镇心里也明白,皇祖母这是同意将钱锦鸾接进宫封为皇后了,此刻心中自是万分的欣喜。李贤此时明白的很,姐姐这是要进宫做皇后了,心里也是替姐姐开心不已。
此时只有一个人心里暗暗不快,这人便是王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振似乎已经忘记钱贵救李铎之子的事情了,但平日里钱贵便是对自己不理不睬,也从不主动向其示好,他与于谦二人总是在朝中对他持反对意见,王振对钱贵于谦早是恨之入骨,无奈太皇太后对此二人信任有佳,一直以来王振也拿这二人毫无办法。王振心里明白的很,太皇太后这是要封钱锦鸾为皇后了,这对他极其不利,若钱锦鸾为后,今后他便是更动不得钱贵了。此时他已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钱锦鸾进不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