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球，杀球。”
“发扦球啊发扦球，不要让他接到。”
这是我们学校一年一度的乒乓球比赛，是红五月艺术联欢节的开幕项目，为什么体育项目也被列入了艺术节，是因为我们的校长说，运动是技术更是艺术。
实际情况则是期中考试之后，同学们需要一个放松的点。艺术节担纲的大多数是女生，为了安抚躁动的男生，所以加入了两项没有身体接触的男子乒乓球比赛和五子棋大赛。
那时的乒乓球比赛还是21分制，三局两胜。
我此刻正在全年级8进4的比赛现场，输了第一局，目前第二局9:17落后八分。
四年级前的我运动能力并不突出，除了跳远外没参加过其他项目，而五年级上学期运动会的突出表现，让我有了自信心更加喜欢运动。
学校选择乒乓球作为艺术节开幕项目，与我们小镇是全市有名的乒乓球之乡分不开。
小镇上，打乒乓的从3、4岁的小娃娃到7、80岁的老爷爷，男女老少齐上阵，搁块门板我们就能开打，我从小就受乒乓球的熏陶。
我的乒乓球是爷爷教的。我爷爷是个典型的读书人，在他展露乒乓球技艺之前，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我整日伏案读书的爷爷。
我爸的乒乓球也是我爷爷教的，他的八字胡微微一翘，凌厉的扣球就到了别人跟前。
我5岁时开始接触乒乓，从最简单的颠球开始，到对着墙壁弹打，到学习发球，拉球、扣球。
我妈妈的乒乓球也很厉害，一般男的打不过她。晚上吃过饭，她总是和爸爸出门找同事切磋。
那个年代的乒乓桌是一个很稀缺的资源，只有厂区的健身房里有几张，大人们早早占了，轮不到小朋友玩，所以我更多的是在学校打球。
我们黄金三角都喜欢乒乓，我擅长摁球，NN擅长拉球，GG擅长扣球。我们三人的球技仿佛，所以摆起大王来总是很带劲。
那种你随便打打都能赢的对手，你打几局就会觉得没意思，那些你连球都接不到的对手，你也不会自讨没趣。只有在输输赢赢中，各有胜负的对手，才能让你一直保持战斗的激情。
我们最开始用的乒乓板很普通，只有一层胶皮包着木板，没有海绵，分量很轻，打起来声音劈啪作响。用的球也不是红双喜，而是五毛钱的杂牌货。
到了三四年级，我们才陆续有了自己的球拍。
我们很爱惜球拍，爱惜到几乎不会外借，我们还会按着听说的某个保养方法，给球拍上油。他们说了，上过油，发出的球就更转，对手接不到。
很傻帽的做法，就算后来被人指出无用，我们也不后悔尝试。
所以在那些不烤地瓜的周末时光，我们三人会爬上楼顶，小心地从健身房透气的窗户里爬进去，提心吊胆地打上一场乒乓球。
学校的乒乓球桌是水泥做的，弹性不够好，而且处于室外，受风雨影响，但一点也不影响它的火热程度。每次下课铃响，总有男生憋着尿不去上厕所，也要先去占位子。
我们每次比赛只打一两个球，所以课间十分钟也能让很多同学都过把瘾。
我们黄金三角的球技都不错，所以在组团“摆大王”的时候，同学们会希望跟我们分到一组，就算输了，也能被我们救活。
“摆大王”通常是以两队PK的方式进行的，哪队全员都输了，就输了整场比赛。有时候运气好的同学，还能实现一个人干掉对方所有人的壮举。或者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完成翻盘。
“摆大王”中的大王，即守擂者，只要赢攻擂者一球，攻擂者就输，而攻擂者则要赢大王两球，才能干掉大王，自己晋升大王，所以比分一般分为0:1、2:1、2:0三种。如果攻擂者以2:0的比分赢了大王，除了自己晋升大王外，还可以复活队中输掉比赛的某个人。
有时候一个课间就能完成从点人、分队、决战的所有过程，有时候却很胶着，一场比赛需要一天的课间才能结束。
这是我们五年级前除了足球外最普遍的体育运动，不管高矮胖瘦，都能参加，是一个不太需要依靠身体，更多需要技术的球类运动，特别受小个子同学的喜爱。
这是一年一次的全校男子乒乓球赛，为了保证公平，比赛先在各自的班级进行初选。
我一路披荆斩棘，当然也有运气的成分，最后终于成功地获得了一个代表班级参赛的名额。
另一个名额在NN和GG中艰难产生，他们打满了三局，第三局的时候还一度打到了22平，最后GG凭借两个巧球跟我一起出战。
第一次从班级里脱颖而出，对我的鼓励很大，所以我对比赛的期许也很高。
我用省下的零花钱买了很多乒乓球，每天下学后，NN和GG会陪我一起练习，小E也常常在一边帮我们捡球。
“你觉得我打得怎么样？”我问小E。
小E笑着说：“很好，但是没有我妈妈厉害。”
我顿时有点不服气了，我还是小孩，你妈妈是大人，当然不好比的。后来我才明白小E为什么说她妈妈厉害。
全校的乒乓球比赛分为低中高三个年级组进行，每个班级有两人进入最后的决赛。所以在我们高年级组中，一共有16个选手。
我们抽签完成了分组，我运气不错，第一位选手是同年级的，而GG的运气就有点差，他的对手是六年级的学长。
因为力量上的差异，GG最终还是没能赢过学长，输了比赛，结束了自己今年的兵乓球赛。
我运气不错，交手的选手实力不如我，最终以2:1赢下了第一轮。
我的晋级和GG的失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班同学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他则躲在一处落寞。
他是我的玩伴、死党，我不想他难过，所以我决定放弃周末的训练，约上他一起去烤地瓜。
GG总算开心了一些，还要我代表黄金三角加油作战，所以周末我们是一边烤着地瓜，一边训练的。
第二场比赛，我遇到了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同学，我看过他的比赛，他不会杀球，也不会扦球，只是偶尔“拍个苍蝇”，打得很平淡。他的对手都是在他耐心地一板又一板下输掉的比赛。
我开始也极其不适应，第一局很快就输了。
那天小E也在场边观战，她身边有一位三十几岁的妇女，我因为自己打得不好，所以情绪不高，没有理会她递过来的矿泉水，更没有理会她的话：“要不要我妈妈教你一下。”
第二局开端，我铆足了劲，我的摁球很厉害，很多人都是被我摁死的。对手在我的摁球下，也占不到丝毫便宜，我以4:0赢得了一个好的开头。
摁球需要比较好的落点，也很耗体力，对手开始把我调动着前后跑，我跟不上，很快比分就来到了9:15，我落后了6分。
然后轮到我发球，腿有些打软的我居然连续两个发球失误，比分直接到了9:17。我实在太累了，申请了唯一的一次暂停，走到场边坐下喝水。
小E焦急地看着我，不说话，不像平时叽叽喳喳跟我斗嘴时的她。
“那是你妈妈吗？”
小E点点头。
“你上次说你妈妈打乒乓很厉害。”
“嗯。”
“能不能……”后面的话，我突然开不了口。
“可以。”小E还没有说完这个词，就回去拉着她妈妈走到我跟前。
她对着她妈妈撒娇：“妈妈，这是我们班级的班长，我的同桌小西同学，他听说你很厉害，一直很仰慕你，你能不能教教他打乒乓。”
妇人温柔地摸着小E的脑袋，然后看看我。
我终于起身开了口：“请阿姨教教我。”
“小西，你好，刚才的比赛我都看了，你的水平还是不错的，正常发挥的话，那个小朋友其实打不过你。”
“是吗？”我有些意外，第一局失利，现在还大比分落后，一度让我怀疑自己。
“他打球很稳，用的策略是自己不出错或少出错，引诱对手多出错。”
“嗯。”小E的妈妈分析地很到位，一下子就戳破了对方的凭恃。
“接下来你要放下包袱，放平心态，就像平时玩的时候去打球，不要害怕失误就不敢出手扣球，也不要急着一下子把对方打死，有时候也可以多一些来回，磨一下，找找手感，找找自信。”
小E妈妈的话很中肯，小E的鼓劲也让我暂时从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呀，都已经这个比分了，还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吗？我笑了笑，上了场。
接下来的比赛我按着小E妈妈的指导，一点点地追上了比分，20:20平。
一直不慌不忙地对手也着了急，“拍苍蝇”出线，送了我1分。换我发球，对方推挡后，我一个短吊，对方扔掉了球拍也没有接住。22:20，我艰难地赢下了第二局。
第三局的我完全打疯了，接连摁球，杀球，运气也好到爆，好几个巧球，5分钟不到就将比分锁定在了21：12，三局两胜，最终我获胜进入四强。
四进二的比赛，我输的心服口服，对手是一名六年级的学长，他发球很转，特别容易让人“吃球”，他还擅长扣球、拉球，技术特别全面，我用尽全力还是招架不住。
比赛结束后，我跟几位支持我的好朋友道了歉：“对不起大家了，我打不过他，只能到这里了。”
NN、GG都很包容我，他们拍着肩安慰我，然后又约着周末要去哪里玩。
小E也没有责怪我。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那天比赛你妈妈会来学校？”
“哦，是校长请她来看的。”
“嗯？”
“我妈妈想挑几个苗子培养。”
“你妈妈是？”
“我妈妈是乒乓球一级运动员。”
我的嘴巴变成了O型，难怪了。“谢谢你妈妈。”
小E笑着看我，又说：“那你以后不能欺负我了。”
“我哪有？”
“就有，就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