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他皆带着笑，而那笑，眸中带着泪。
云溪哑然，那匕首却是突然掉落于地上。
颜冥唇角扯了抹笑：“因为要救你，楚临安便要跟你一样大公无私吗？便要去死吗？因为救你，我便不能杀一人吗？若我不杀这些人，那么你便要遭受多少危险？多少难的事情，我都替你去做了，你却觉得我脏吗？还是觉得……画凉脏吗？”
颜冥看着画凉手中的血，又看着院落之中残留的血色，晃晃而笑。
画凉收剑入鞘，轻看云溪：“我要的是救你，其他的事情到底要如何做，如何想，我皆不会在意。大道如何走，你还看不清局势吗？”
所有人皆说她不明白，而她又要如何明白？又要如何懂！
看着如今的画凉，云溪却是突然失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因她让所有人沾了血吗？画蓝凤陷害她，所以画府陪葬了性命；楚临安救她，所以颜冥便用虫蛊让那百人侍卫赔了性命，那么流烟呢？没了张良的流烟又该如何做？为了救她，画凉竟然要与东蜀人联手吗？所有的一切，皆能以此来做决断吗？
画溪与红棺皆在雨中，也皆在她的身后。
云溪看着颜冥与画凉，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画凉眉间急色已显露无疑，他沉声道：“尸体皆处理的干干净净，北渊皇帝怪罪不到你的头上！你想留在北渊可以，我都会陪你，可我不愿你嫁给龙子卿！”
云溪抬头凝看画凉，只道：“你走吧。”
画凉愕然，那凉薄的眸已然是不可置信之色：“北渊留不得你，你竟不愿走？”
云溪失笑：“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这东宫我入定了！”
她眸色坚韧，已然不想再看颜冥一眼，而这东宫寂静，所有人皆不再言语一声。云溪背过身，轻轻触碰这红棺：“她是你的姐姐，她的仇，你不愿我替你报了吗？”
这一声很轻，画凉却是缄默了。
云溪只是苦笑，画凉忘了画府的一切，能有多少情感于其中？或许于现在的画凉来说，救她便是画凉心中唯一的抉择。
但是，救她出东宫当真是对的吗？
画凉的手轻触于云溪肩膀之刻，远处却传来了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他只是轻声道：“我会等你反悔的那一天，还有七日，我会等你。”
掠风于耳。
画凉与那一抹烈焰之红的影子于此刻消失，于黑幕之中无影无踪。
而云溪，最终是倚在这红棺上，逐渐跌坐于地上。
……
不知何时，那宫中侍卫朝着这边而来。
龙撵之上，那老皇帝苍白的脸于黑夜之下明显至极。
云溪跪于地上，瞥看龙撵之侧的龙子卿，叩首而下。
“大皇子拿了朕的旨意朝着东宫而来，却死于路上，所有亲兵皆死。朕想知道，你如何看？”前方，那声音冷冷，却又苍白而无力。
云溪却是叩首，轻声道：“大皇子……薨逝了吗？”
她苦笑，却也演着不知之色，抬眸间泪水便落了下去，与那桃花眼眸对视着。龙子卿眸色对着云溪之后，却是不解地看着那红棺。
于此刻，所有人的眸色皆引至那红棺之内的人儿——战神画溪！
云溪弓着身体，只道：“有人将战神偷藏于东宫之内，大皇子之事云溪不知，也未曾出东宫去查。只因为发现了这红棺，一直在这里等待着太子……”
她声音轻轻，垂着眸色。
大雨而落，那长身玉立的白色身影于她身前越来越近。
龙子卿俯视着云溪，那桃花眸凝看那红棺，温和道：“红色暖玉做成的棺，世间并不多……”
那老皇帝眉头紧皱着，一侧的内监搀扶着他下了龙撵。
宫婢于一侧轻举着伞，老皇帝走的极慢。离红棺虽只有几步距离，老皇帝却已然不愿前进，只是颤着声音道：“封棺！将她送回西州！”
大雨滂沱，老皇帝的脸却是格外苍白啊。
一夜之间，失了两位皇子，却又在东宫发现了西州战神的身体，又何曾心中安稳？若要战起，刚刚经战的北渊又是否能能继续下去？
龙子卿回过身，对着那老皇帝微微俯身：“她——还未死。”
一众侍卫皆围着那红棺，依旧无人敢上前一步，红棺之内的人儿脸色红润，极美之容却未曾因为这大雨苍白一瞬。
“距离战神跳下护城河不足两载时光，如今身体却完好的出现于北渊，无非只有两种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龙子卿抬眸，温润之色对准了云溪，又凝向了那红棺，“北渊对战五小国与姜国之后，已然兵力微弱，若是此时开战，北渊是吃力的。其一，若是与西州开战，得力的则是东蜀与南岳。其二，无人能证明这战神之身被藏于东宫不是西州所为，儿臣认为也可能是西州想要开战，以此当做借口。”
龙子卿唇角噙笑，却是声音淡淡。
若是他人，定会将这战神这一事的罪责放于东宫身上。如今，龙子卿仅仅两句话便将这罪责抹开了去。今夜，二皇子龙泉修之死被烈阳府陷害于东宫，却无从查证，即便老皇帝再查也是无济于事的。而大皇子龙子烈的死也被巧妙的隐藏了过去。
所有的罪责，皆一一躲过，有惊无险。
云溪眉梢微皱，只是跪着，沉思着。
她听到前方那老皇帝轻轻地颤了声，却是不再答话。那龙靴于云溪身前驻足，云溪依旧垂着身子，任凭风雨的侵蚀。
“朕亲来见你，你可知为什么？”
“因武状元一事？”
“朕以为东宫选择的人，会很聪明。”
“皇上是来问罪的？”
“何罪？”
云溪抬眸，对上了那老皇帝混浊的眼睛，世人皆说皇家无情，于这老皇帝的眼中却是真正见识到了这份无情。一夜丧失两子，若是换做常人或许早已无法承受。而老皇帝却迎着雨，面露嘲讽地凝着云溪。
云溪声音淡淡：“云溪无罪。”
天色降晚，雨水也于渐渐停了去。
老皇帝俯视着云溪，问道：“若是两国开战，你会如何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