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象吗,当你路过百里滩海边滩涂上一个个水汪子时,也许会偶然遇到这样的情景:一条条鱼儿在浅水岸边冒出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你要是悄悄走到水边,伸手就能抓住这些呆傻的小鱼。这种抓鱼的经历,很多百里滩人都体验过。
沿着百里滩曲折的海岸,可以俯瞰到很多波光粼粼的水面。这些水面很多都是“盐田法”晒盐的盐池。通过扬水站,把海水汲取上来,再通过很多盐沟,海水流入一个个晒盐池,海水在盐池里慢慢蒸发,池水的盐度越来越高,直至盐水下面结晶出原盐。能结晶原盐的池水,往往是铁锈红的颜色,齁咸。
水的咸度,决定了鱼虾的肥瘦,水越是咸,鱼虾越是黑瘦,直至水咸得只能生长卤虫,鱼虾根本无法存活。
由于海水刚汲取上来,混合着污泥、鱼虾卵,一般海水要先在广阔浩渺的沉淀池沉淀一下,再把海水输送到盐池蒸发,于是,沉淀池就成了天然的养鱼池,入秋后,沉淀池的鱼虾膘肥体壮,极其肥美。这些沉淀池,是鱼虾生存的天堂,也是百姓取之不尽的菜肴仓储。
我小时候,在盐场一个工区居住,有一天,突然看到很多大人往东边跑去,大家拿着脸盆、破麻袋,乐不可支地打着招呼。我听到他们在说:“鱼都呛上来啦,快去抓吧!”
我们几个正在玩摔泥锅的小伙伴们愣住了,傻乎乎看着大人们,突然,有人招呼:“咱们也去抓鱼吧!”
于是大家鸟兽散去,回家拿了各种设备——有破脸盆、破铁桶、快散架的竹筐、满是老鼠咬出的窟窿的面口袋,喜气洋洋冲向居民区东面的大盐汪子。
这个盐汪子平日没人注意它,属于纯天然状态,偶尔海水里的鱼卵会随着雨水落入汪子里,带来生机;它也不理会大家,只是每年生长了很多叫扎扎毛的头发丝一样的绿色水草,汪子水面很大,而扎扎毛也生长得铺天盖地。——由于水不肥,小鱼都像难民一样,面黄肌瘦。它们自生自灭生长着,无人打搅。
可是那一天,这个汪子边可热闹了,好多人在水边,低着头捞着什么。
我们凑到大人们中间,才看清,黑瘦的海鲇鱼,纷纷从汪子中间游向岸边的浅水区域,这些鱼,很像后来读到的柳宗元《小石潭记》里写的“日光下彻,影布石上,佁然不动”。这些鱼游到浅水,就几乎一动不动地等着你去伸手,我们这些孩子兴奋了,你争我夺地抓起鱼来了。
很快,大家就发现自己的盛鱼设备带小了,带少了。鱼已经满满一盆,或者沉甸甸地半面口袋了,我们端不动也提不动了。于是大家就抓起鱼直接扔上岸,小鱼很快全身裹了一层厚厚的盐碱土。
这一天简直是少年时代的狂欢节,我们每个人都抓到了很多小鱼,多到大人们收拾这些鱼时,因为太麻烦,他们的心情由欣喜变为烦躁、恼怒。好在大人们也不是真恼火,我们还是得到了他们的难得的肯定。
那晚,整个聚落飘满了雷同的鱼香。后来的几天,又充斥着晒臭咸鱼的闷重气息,耳边挥之不去的,还有被咸鱼招来的大绿豆蝇的轰鸣。
后来,我才从大人嘴里得知,是长芦盐场工区的晒盐池不知何故,排放了卤水,卤水流进了这个汪子,水的咸度突然增加,鱼无法适应,都被呛晕了。
这次的抓鱼记忆,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家乡盐蒿碱蓬间,死寂沉沉的水面下,还水藏着一丝丝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