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是乡村的命脉。
因为水，江南有了水乡的美誉和柔婉。而在乡村，那一口口的水井增添了许多乡村的灵气，再也没有影视作品中那些缺水乡村的干燥、焦渴、艰辛，甚至木讷和麻木的疲惫。乡村的水井大多在村口或者村庄中间，供应清凉井水的同时承担着乡村信息集散的功能，是乡村的热点地带之一。老家的水井却是在河边几块良田之间，有弯曲的田埂小道把水井和农家联系起来，因为经常行走，那条小道显得光溜平坦。井水是当年乡村众多泉眼出水最多的一处，距离也适宜。就有村民把泉眼周围的杂物清理干净，挖一小池，池壁用河里的鹅卵石砌就，简朴实用。后来，也许是鸭子什么的经常侵占水池，容易弄脏池水，就正儿八经用鹅卵石砌就水井，水井也就如此长大了。
长大的水井天天有人去挑水，晨曦微露的时刻大多是挑水的高峰，人们在打水的时刻也交流几句，谁先打满了就顺手帮旁边的人打几桶水，好像是把水倒进自家的水桶一样，彼此是不用客套和推辞的，然后一前一后行走在小道上，继续聊天，自然、亲切、温馨。傍晚是另一个挑水高峰，水井旁再次热闹，但因为暮色的逼近，打水的节奏有了点匆忙，缺少了早晨的舒缓，连说话的频率都有点儿快了，或许还有了劳累之后的疲惫。农忙时节，挑水的事情往往落到半大孩子身上，因为体力不够，有的只挑半桶，有的是两个人抬水，这过程多少成了玩乐的过程，嘻嘻哈哈的笑声就在起伏的水稻上飘荡。
逢年过节，水井就成了女人的天下。洗涤或者杀鸡鸭，忙得不亦乐乎。手忙着，嘴也不闲。各种各样的话语内容错综交织，搅在一起，似乎颇为增添了节日的喜庆，少了平时的小肚鸡肠，变得豁达大度。小孩子也跟着凑热闹，简单单调的乡村生活，人多热闹的场所就是孩子最好的游乐场。帮着打水或者嬉戏追逐，有哪个小孩子不注意把水桶弄到水井里了，只好找根竹竿来，三搅两搅，让水桶的绳子缠绕在竹竿上，捞起水桶。小孩子吊到半空中的心才落下来，躲着大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玩开，不一会儿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疯闹开了。也有玩出危险的时刻，曾经有邻家小姐姐在探头观看水井中游动的鱼儿时，幅度过猛倒栽进水井，扑通一声惊醒了在旁边忙碌的母亲，母亲第一个反应就是探手一抄，幸亏水面离井沿很近，母亲刚好抓到那小孩还在水面上的一只脚，赶快把她倒提上来。小孩子哇地哭出来时，她的母亲还颤抖着说不出话。多年过去了，邻家小姐姐还不时提起母亲的救命之恩，而母亲总是淡淡地说，谁遇到都会这样做的。话语质朴得如同乡村的水井，简单而不事雕琢。
到了春节前，淘井往往是固定的节目。不用强制，只要吆喝一声，许多人就都来了，打水，下井淘洗，清理水井旁边环境，各人自发忙碌着，很热闹。不一会儿水井就清清爽爽，增添了许多生机。如今多年过去了，因为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水井自然就不用了，水井掩藏在了疯长的野草之中。走近了，发现井台已经长满了青苔，井台上有些鹅卵石已经掉落了，有点儿残缺的沧桑，而井水也不再是清凉的了，水井中多了许多杂物。就是通往水井的小道，因为乏人行走，也是杂草满径。
我知道，我只能在记忆中回味当年水井作为乡村命脉的风光和清凉，但我并没有太多伤感。有些东西只能注定停留在时光哪一段，注定将成为历史。岁月，无法携裹一切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