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警察局居然没关门。
说不上是警察局吧，这里几乎已经彻底被伦敦市政府遗忘，等老韦恩和老泰勒死了这里就荒废了。
小贝斯昨天还告诉苏小白，他过段时间会乘坐游轮去美国，他们姑妈在那边为他找了一份工作。
雨还在下。
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喵~”
“你想养它吗？”
苏小白低头瞥了一眼被安东抱在怀里的黑猫，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舒展开自己的四肢。
有一说一，它更像一只大橘。
大橘为重。
这猫肥得简直像是只猪。
“是的，先生，我以前在柏林郊区也养过一只猫，不过是白色的。”
安东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挠了挠后脑勺，乖乖跟在苏小白身后沿着屋檐向警察局走去。多亏了那些挂灯，让他们不至于迷失方向。
到了现在，还有部队在赶往码头。
“钟表匠你不安安心心帮人家调时间，为什么随了威廉二世的愿来伦敦当间谍？”
苏小白摇了摇头。
安东不像是个间谍。
但这其实也正是一个间谍所最欠缺的东西。
“我的儿子才七岁，我总不能让他去服兵役吧。”
安东嘟囔着说。
他打了个冷颤。
今天白天，他把里面的保暖衣晾起来了。
地上已经积成细流的雨水沿着石板路的缝隙向街区的下方滑去，两边的挂灯和风铃碰撞的时候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我回来了，韦恩大叔！”
苏小白把帽子脱下来夹在腋下，推门走进了警局，安东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冲了进来。
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
地毯上放着一张有些破旧的沙发，曹小然坐在那里面，手中捧着一本有些泛黄的书。
“他们已经睡了，小白哥哥。”
曹小然站起来，恍惚间，苏小白似乎回到了初中时候，毕业之前小然穿着校服脆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前。
一样的美好。
一样的纤细。
“我给你们留了包子……哥哥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在亨利家里弄到的面粉。”
曹小然把那本书抱在怀里，从壁炉前走过来。
她穿着快要垂落到地面的裙子，带着蕾丝的褶皱，能看出来，这条裙子很厚。
应该是从美国带过来的。
苏小白看到她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纤细的脚腕，还看到她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锁骨。
相比美丽高贵的戴安娜，曹小然更像是一个邻家女孩。
平易近人，我见犹怜。
“我先进去吃晚餐了，先生。”
安东觉得自己有必要回避一下，但黑猫显然不这么觉得。
它跳下来，在壁炉前松软的地毯上伸了个懒腰，就像一滩液体一样定居下来。
脖子上的红绳已经不那么鲜艳了。
“《简.爱》，作为一个现实主义作家，这是夏洛蒂.勃朗特所写的最浪漫的故事了。”
苏小白注意到了曹小然怀抱中那本用金丝封边的小说。
当然，女孩子就该看爱情小说。
至少在这个时代，正是这样。
“这是我的母亲最喜欢的一本书，在她生前，一直把这本书放在书柜上最显眼的位置。”
曹小然坐下来，让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沐浴在温暖的火光中，温婉的眉眼有了一丝好看的弧度。
在女孩身边坐下。
苏小白两只手的关节撑着膝盖，那支鲁格P08在他的口袋中若隐若现。
“你不是波尔多的技术工人吧，小白哥哥，或者说，你应该……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
瞬间，青筋暴起。
下一秒，恢复平静。
苏小白紧握的拳头又松开。
“我的确不能算是你们这儿的人，或者说，我们本该永远不会有交集。”
他似乎浑身都松懈下来了。
这个秘密，他憋在心里很难受，来到这个世界压抑许久的情绪再次爆发出来。
把自己的身子整个埋进沙发里。
“好暖和。”
肌肉有些过于发达，不经意间居然把曹小然挤到一边了。
食指指尖微微颤抖，曹小然纤细的手腕放到苏小白的大腿上，很随意的动作。
“很奇怪的感觉，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抱得那么紧……我和她应该很像吧。”
她看向身边这个男人。
那张脸上还有着未褪去的稚气，眸子里的火光似乎还倒映着别的情绪。
“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也好，她不记得我，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苏小白把脚从皮鞋里伸出来，在黑猫的背上秃噜。
然后似乎两个人都没话了。
苏小白完全不知道曹小然是什么意思，示爱？试探？还是什么？
他脑子一根筋。
宅男能有女朋友那绝对是上辈子救了银河系，他上辈子就拯救了银河系。
“跟我讲讲你那个世界，好吗？讲讲我们的中国，她还好吗？”
绯红蔓延上曹小然的耳垂，苏小白愣了一下，这一幕，似曾相识。
过去，他和小然也是这样，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在阆中大山沟里的乡下，眼前是火炉子。
他给她讲那些美丽的风景。
和过往的旅客。
看样子曹小然只是以为苏小白是一个来自中国的贵公子，而不是猜到了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过客。
这很正常。
谁会猜到这？
“我……”
苏小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相比这个世界，他以前那个世界，真的很好。
战争结束了。
没有超级反派。
世界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他没有看过。
“小然，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也许你不是很能接受，但那的确是真的。”
苏小白摸了摸曹小然的头发，就像在摸一只猫，他的耳边突然响起老头的声音——
“小白，你可得想清楚，这可是你最大的秘密。”
——但苏小白没有理会。
他注视曹小然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美了。
“你和她，真的太像了……”
他想到自己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就感到一阵心烦，但那也没办法，老头也没想过要把他送回去。
“小白哥哥，你想说什么？就刚刚。”
但曹小然揪住了那一个话题。
苏小白没有回答。
他知道老头就在看着他。
某个角落。
张开双臂，让曹小然躺在他的手臂上，苏小白看向满是污渍的天花板。
他又一次犹豫了。
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和小然一模一样的女孩，能够在伦敦有一份安稳的工作。
那么，成为一个传奇，还有意义吗？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就要去比利时了，参加正在发生的那场战争，”
苏小白一字一句地说，他把曹小然的掰过来，面向自己，让那只因为紧张而颤抖的白皙右手贴在他的胸膛，
“我向你承诺，小然，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告诉你的……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告诉你我所看到的风景，告诉你，我们的国家会在未来成为什么样子。”
——“我都听见了，先生，看样子你很受欢迎。”
一走进房间，黑猫就窜到安东身上，他面朝上躺在另一张床上，眼睛瞪得老大盯着苏小白。
“咚！”
一块茶饼向他砸过去。
“嘿！你想杀了我吗？！这东西比板砖还硬！”
“我帮韦恩大叔重新买了一块，但没想到还是这么硬……安东，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不要乱说！”
“我今年四十岁了，曾经的我，也和你一样风流倜傥潇洒英俊……”
“这一点值得考究。”
“你看，先生，不管戴安娜还是下面那位来自美国的华裔小姐，她们好像都很喜欢你。”
安东坐起来，他有点眉飞色舞，脑袋上那个白色的光圈显得略有点拥挤。
不知怎么的，苏小白就想笑。
“睡觉睡觉，也许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要是让我知道你骗了我，安东，你就等着变成猫粮吧！”
“我觉得这只猫的肚子可装不下我……”
“但孟加拉虎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