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孩走到两人身旁，也停了下来，大骨看他，一条腿烂了半条，脓水渗出裹着的破布，淌到地上，浓浓的臭味冲破地下的污水味，刺激着鼻腔。
大骨解开腰间的破布，扯成布条，递给他。
“不用。”男孩推了一把，大骨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干嘛？”团子瞪着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男孩怯懦的退了半步。
“没事。”大骨坐在地上，挪了挪屁股，把布条一道一道缠到男孩的腿上。
团子还在瞪着三人里最高的男孩，男孩窘迫，把大骨从地上拉了起来。
“好点了吗？”大骨问团子。
“嗯，好多了，咱们走吧。”团子凹陷的脸颊，一片红晕。
小野带着大家原地休息，过了几个小时，大骨才跟上来，和一路上人数越来越多的伤病们一起。
“怎么才跟上来？”小娜有些担忧的拉住大骨。
“怕是前两天把力气用光了吧？”金子笑。
大骨看金子，脸上一道鲜红刺眼的伤疤，在微弱的火光里扭来扭去。
“嗯。”大骨没有反驳，声音很轻的问，“你的伤？”
“这个？”金子轻轻用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呲牙咧嘴的笑，“没事，这是荣耀的伤疤。”
“伤疤有什么可荣耀的。”小娜掐了他一把，疼得金子直笑。
“都早点睡。”小野留下一句话，熄了火光，找了个角落，坐下，闭上眼睛。
小娜小声的说：“快吃点东西。”说着把一块面包塞进大骨嘴里。
大骨半张着嘴，努力咀嚼，靠着金子，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坐了一晚上。
“走了。”金子推了大骨一把。
大骨睁开眼睛，身上湿乎乎的有点发冷。
走在路上，小娜又偷偷塞了块饼给大骨，饼又干又硬，大骨含在嘴里，慢慢用唾液软化它，一点一点的吃进肚子里，吃完，肚子里咕噜咕噜一阵响。
“跟住了。”金子对大骨说到。
小娜看了大骨一眼，不论怎样没法放心，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金子看见，走到另一边，拉住他另一只手。暖暖的温热气息，在掌心之中游动，大骨第一次被两个人这样牵住手，他的心一瞬间安稳下来，这种感觉让他淡淡的讶异，他笑笑不多想。
“你小子偷笑什么？”金子手下稍稍用力，捏的大骨掌心疼。
“很暖。”大骨说。
“天还没冷，当然就热了。”金子心虚，以为大骨在笑自己。
大骨不知道金子心里想什么，小娜却知道，她偷偷笑笑。
又走了一天，孩子们都疲惫的瘫倒在地上。小野皱眉，行程比预计的速度慢多了，而随身带的食物和水却比预计消耗的快。
葛平找到小野，“这么走，太慢了。”
“嗯，咱们先行，不等了。”小野看着跟在身边的大饼和李子，问他们：“团子好点没？”
李子摇摇头，不知道团子怎么样了。
“没有。”大饼低垂着头，回答到。
小野微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体力好的，组织一批，跟我先走。”
很快，有半数人走了，剩下的，满眼绝望。
小野走之前，对他们说：“你们慢慢走，不用着急，等我们到那边安置下，一定会带着食物来接应你们。”
团子坐在角落里，瘦的不成样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小野可爱的脸庞，微微笑着。
大骨坐在地上说：“我和他们一起慢慢走吧。”
“不行。”小娜声音尖锐刺耳。
金子拎着他脖领子，一把把他拽起来，“偷什么懒？”
大骨咳嗽起来，勒得眼泪都出来了，揉揉脖子，怨念的看着金子。
“你也没带吃的，留下来害死大家啊？”金子捏着大骨的后脖颈，压低声音问。
“哦。”大骨扯着金子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拉住他的手。
“你是小姑娘吗？天天……”金子抱怨一半。
大骨说：“拉着娜姐，别走散了。”
“哦哦。”金子脸红红的，点头哈腰的冲着大骨眨眼睛，“别，别走散了。”金子十分不自然的伸手去拉小娜。
小娜看他的样子，像是触电了在抽搐的手指，捂着嘴笑。
“别笑，快走吧。”金子脸红的透透的，滚烫发热。
三个人，牵着手，跟在后面，一直走得脚底疼得没有知觉，才停下来。小野灵巧的攀到梯子上，推开盖子，朝外看着。
小野回来，平静的说：“休息一下，还得再走一段路，不过快到了。”
大骨一屁股坐下，这回真的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第二天，到了目的地，也还是在地下驻扎，孩子们熟门熟路，各自收拾。
又过了几天，小野和葛平真的去接没跟上来的，又回来几个。
大骨看着，团子也不在。
“大哥，团子姐呢？”大骨问葛平。
“死了。”葛平淡定回答。
“死了？”大骨听到自己脑袋里卡住了，卡卡的响着，没法转动下去。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之前还好好的，忽然就病了，然后竟然就死了。死亡有时候就是这么突然突兀，不给人心理准备。
“其他人呢？”大骨又问。
“别问那么多了。”葛平没有回答他，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大骨不再问葛平，他去找大饼，问他：“团子姐怎么忽然病了？”
“不知道。”大饼摇摇头，“可能吃错了东西。”
吃错了东西？糖果？玉米？大骨想着自己给她的东西。大骨茫茫然的走回去，肚子咕咕的哄响着，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在在肚子里，心里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一路上遇到的人，只有几个女孩子，眼眶湿润发红，更多的是平静的悲伤，是的，看过越多，越平静。
等夜晚降临，巨大的痛苦这才彻底把大骨紧紧裹住。他大睁着眼睛，睁得眼眶发疼，眼泪哗哗的冒出来。他大张着嘴巴，想要喊出来，却一点声息也没有，只是嘴唇裂开，鲜血咸咸的流进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