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就被带到这个世上来了。
推开冷透的育婴箱,大骨光着身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环视整个房间。房间里像是遭了贼,其实没什么可被偷的,只是这里的主人负债太多,又犯了什么法,跑掉了。大骨是知道的,躺在育婴箱里,朦朦胧胧听见他大声吼来着。虽然这个育婴箱是个破旧的二手货,但在几天前,它还是暖的,三十几度的温度,不是很稳定,但是是暖的。
这里的主人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除了大骨。那个违法的医师一开始以为大骨会很值钱,但后来又不那么认为了,所以大骨被扔在这里,冷冷的。
桌子上有一桶吃剩的泡面,包装上面写着‘大骨汤’,奶白色的骨汤,看起来很美味,热乎乎的,所以大骨从一出生就决定,自己以后就叫大骨。
在育婴箱里生活了近十个月,大骨现在能够自己爬出来,可肚子饿的又爬不动,他看着那碗变质的泡面,不知道吃了会怎么样,味道可不可以接受?大骨想象着包装图案上的骨汤面,终于爬出育婴箱,开始吃那桶变质的泡面,可即使想着热乎乎,肚子里却还是凉凉的。不过大骨没空感受太多,就连凝在面坨上的油脂是怎样在嘴里化开的,他都没有顾及,就吞光了剩面。
大骨此时身上没有一件衣服,裸着在房间里爬来爬去,找到一个破旧的背心,把自己塞了进去,像一条肥大的宽肩吊带裙。然后安静的坐着,透过满屋的灰尘,望着窗外,然后想,自己为什么是个人呢?如果是个别的什么东西,会不会更好一点?人应该有父亲和母亲,这点大骨也知道,只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因为医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对受精卵,放进人造子宫里,用智能育婴箱,培养出了一个大骨,所以大骨知道很多,但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他想,他的父母恐怕也不会在乎有没有这样一个儿子,或许,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呢。那么,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一个人呢?没有父母的人,不可能有父母的人,大骨有些悲哀的垂下头。其实,医师应该算是父母,是他把自己养大的,从一个没有意识的小卵,到现在不管怎样总算长成一个人的样子了。大骨摇摇头,还是不要认医师做父母了,父母是会这样抛弃孩子的存在吗?如果是,那自己有父母和没有父母也没什么不同。
大骨闭上眼睛,在这些没用的问题上纠结太久,肚子又饿了,还是好好想想,到哪里能找到吃的东西吧。
大骨撞开微掩的房门,爬了出去。街上的路是高低不平的石块,硌得膝盖生生的疼,大骨不打算停下来,因为肚子咕咕叫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大骨爬着,想要找到一点吃的东西。
等到大骨终于找到一个垃圾箱,他却有些绝望,大人们的素质还真好,一个扔在外面的都没有。然后大骨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在这里等,还是继续寻找?大骨想了一下,还是继续吧。终于,终于把膝盖磨破皮了,红色的温热血液,伴随着滋滋的疼痛,渗了出来。
大骨爬了多远?他不知道,多远都没关系,此时终于有一个在地上堆着垃圾的地方了,大骨扯了扯裹在腿上,磨破的背心,想要爬到上面,他感觉上面的新鲜一点。这一点可悲的喜悦刚刚来了几分钟,大骨又面对一个大难题,不知如何是好。一只,动物,大骨仔细辨认,觉得是只猫,它的皮毛有大片大片的脱落,没有脱落的地方纠结着,挂着各种垃圾,瘦骨嶙峋的身子弓得老高,肋骨清晰的一条一条,呲牙咧嘴的发出警告的声音。
“这是你的地盘?”大骨听着自己弱小的声音,退了下来。
等到野猫翻出某种发霉的食物,得意洋洋的像个得胜的将军,耀武扬威的从一边保护着胜果走了,大骨才明目张胆的翻了起来。发霉腐烂,这个垃圾堆里的食物,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浪费的。大骨终于找到一块看起来不错的馒头,硬的像砖头,上面沾着隔壁发霉面包的绿毛。大骨把它含在嘴里嘬着,等唾液慢慢润湿它,一点一点的吃了进去,这才让嘶吼不断的肚子安宁了一刻。
“去哪呢?”
大骨问自己,没有回答。
去找垃圾吧。
肚子催的不急,大骨慢慢的爬,尽量小心,不要刮到锋利的东西。还没看到垃圾箱,大骨看到一条狗,跛着腿,或者说拖着腿更为恰当,两条后腿长长的拖在身后,和大骨差不多的在爬。
“你和我一样?”大骨停下来看它。
它却没有停下来看,一心一意奔向自己的目标。
“哎…”大骨想说小心一点,你在横穿马路,它听不听得懂还不知道,大骨的话还没说出来,它就已经被撞飞了,砰的一声。
车里还飘出一句:“操,晦气!”
大骨看着车子开远,几只藏在一边的小奶狗冲了过来,围住死透了的那只瘸狗,舔来舔去,呜呜地叫着。
“我能做点什么吗?”大骨一瞬间闪出这么个念头,不过很短暂,他又想了想,“小狗,能吃吗?怎么吃呢?”
大骨还没想明白,就冲出一头不需要想的动物,一口利牙,热乎乎的咬破一只小狗的脖子,一阵血腥气冲到街对面来,刺激着大骨的鼻腔。剩下的几只吓得趴在地上,不住悲鸣,那一头舔着牙,一口一个的咬着。
“救!”大骨动了一下,对面满嘴血红,滴下热血,哼着看了他一眼,大骨停住,有些庆幸,幸亏有它们,不然被一口咬断脖子的,就是自己了。他默默的退远,“多谢你们,救了我,可惜,我却没什么可以回报。”
大骨慢慢爬远了。
夜晚自然而然的来了,大骨缩在一个垃圾桶后面,小心的听着任何动静,垃圾从高处散落的声音,都让他心里一跳,随时都能被吃掉,自己也不过是食物链上的一环。大骨有些抱怨,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被吃了,也就怕那么一下,然后就被吃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自己知道,知道就很可怕,一直可怕,怕就要躲,躲起来还是怕,真是讨厌。之前找到的两块发霉面包,也全都塞进肚子里了,带着越多的食物,越容易成为食物,人总还是希望吃东西,而不是被吃吧,大骨自嘲着,自己还算是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