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之后,风由冥吩咐店小二撤走碗筷,又轻声询问着上官柔,“一会儿我要去后街的堵坊,你去吗?”
“不去,”上官柔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我想出去多看看北宁,还有,后街的堵坊旁边应该是有个花楼的,冥宗主,要不要顺道去看看?”上官柔对着风由冥狡黠一笑,打量着风由冥,“像冥宗主这般,嘿嘿,一定很受花楼的姑娘们欢迎……逛花楼、喝花酒,多快活的事情,我就不打扰冥宗主了,我先走了,哈哈,我玩一会儿就回来等冥宗主,冥宗主也不必着急,多玩一会儿……”
风由冥无奈的摇了摇头,捏着茶杯的手在桌上轻叩,“叫冥宗主有些生分,不如,你还是叫我夫君吧,好歹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冥宗主想听我叫夫君啊?”
“并不想,”
“既然不想听,那我也就不叫了,告辞!”上官柔说完,还没等风由冥回话,一骨碌的就跑了。
——
“我是冥宗的人,璇玥公主让我来接货。”
“敢问您是?”
“风由冥。”
“失敬,冥宗主稍等!”
风由冥处理完蛊虫的事情,刚走出堵坊,就看到了上官柔所说的那家花楼。
“慕容涟漪?”风由冥诧异了一下,便跟着走进了花楼。
“这位公子,里面请——”
“刚刚走来的那位姑娘呢?”
“你是说慕容姑娘吗?”
风由冥点头,又朝里看了看,“她在哪?”
“这个……”
风由冥朝着楼上看了一眼,急忙跑了过去。
“公子……公子……”
“你们都下去吧。”慕容涟漪轻启朱唇,看着追风由冥而来的几个下人,“这是我一位朋友。”
“是。”
风由冥瞥了一眼慕容涟漪,“慕容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多谢!”
“嗯?”风由冥不解,看向慕容涟漪。
“多谢你救了二公主!”慕容涟漪说着,向风由冥行了一个礼,“江雨幽是我杀的。”
“我早就知道是你了。”风由冥坐在了茶桌一旁,看了一眼慕容涟漪,“你想见的人现在就在这北宁国都。”
“你把二公主带来了?”
“嗯,她想家了。”风由冥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出声,“你与江宗有仇?”
“江则渊杀了我慕容族上上下下二百余人,难得不算是仇?”
“只你一人活了下来?”
“只我一人!是元贞皇后救了我,自那时起,我便在宫里与二公主为伴,后来,一同去了南楚和亲,他们都说二公主死了,可我不信,我亲眼看到一个男人把二公主救走的。”
“没有救你?”
“没有,那个男人以为我死了,我一直躺在死人堆……”慕容涟漪说着,眼里泛起了泪珠,“后来,我不敢回宫里,不敢面对元贞皇后……和亲之前,我信誓旦旦的向皇后承诺了那么多,却把公主丢了,甚至,没有护住公主……”
“后来呢?刺客你认识吗?南楚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后来我来了这家花楼卖艺,直到两年前,老板去世,我买下了花楼,我不知道刺客是谁,也不认识,他们都蒙着面,至于为什么要刺杀二公主,我也不知道。南楚没有善罢甘休,是一位姓秦的姑娘冒充二公主,代替二公主去南楚和了亲嫁给了南楚的老皇帝。”慕容涟漪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又询问着风由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旁边的堵坊,我来收货,正好碰见了你,就追了进来。”
“风由冥,六年了,你一点也没变。”慕容涟漪边说着,给风由冥倒了一杯茶。
“为什么不来冥宗找我?”风由冥冷冷开口,不忍去看慕容涟漪憔悴的模样。
“我娘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让我去冥宗。”
“当年你都快死了好不好?还不到万不得已?还有慕容家被灭门的时候,你以为你自己还没到万不得已吗?”风由冥猛的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掷,茶水四漫。
“两年前我不还去冥宗找你去借钱了嘛!”慕容涟漪笑了笑,拉上风由冥的手,“哥,你答应我好好待二公主,你答应我,好吗?”
风由冥顿了顿,犹豫的看向慕容涟漪,“我非良人,不值托付,情之一字,与冥宗之人、与我,皆是无缘,若她日后想走,我便放她离去,可若她不愿离开,我便护她一世无渝。今日答应你,不只是对你的承诺,还是因为,我娶了她,她是我的夫人。至今日,我才明白,对她,我早已不只是利用了……”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我的心……
——
“风由冥,你去那么久,是不是去逛花楼了?”
“嗯。”
“你真的去了啊?”上官柔被吓了一跳,不可思议的看着风由冥,“怎么样?花楼好不好玩?”
“再多嘴就留在北宁,别跟我回冥宗了。”
上官柔愣了一下,伸手捂嘴。
“愣着干嘛?真准备留在北宁不回去了?”
风由冥伸手,拉着上官柔坐到马背,“还要买百花糕吃吗?”
“要要要!你一会儿帮我去买一斤,不,两斤!”
“嗯,好。”
——
刚到冥宗,上官柔老远就看到了红鸳,“红鸳帮我接一下,这是在北宁买的百花糕,你跟银铃尝尝看好吃不。”
“是。”
“宗主,那批蛊虫已经送到了,总共是三千两我给的银票,跟上次差不多,只是……”
“什么?”
“留了一张字条,我放到你书房了。”
“好,我一会儿去看看。”风由冥吩咐了几句之后,就随冥风一起去了书房。
“祸不单行矣,情不可动矣。——呈上冥宗主”风由冥把字条扔到了书桌,询问冥风,“谁留的?”
“不知道,是我把蛊虫扔到毒窟的时候,看到只蝎子,它嘴里叼的就是这张字条。”冥风拿起字条看了又看,始终看不出来是谁的字迹。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情之一字,是冥宗的大忌……”风由冥眉头一皱,忽的,这句话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冥风,备马。”
“宗主要去哪?”
“我去一趟鬼门,你不必随行。”
“是。”
惊鸿轩的竹子随风摇荡了一会儿,风由冥的快马,也只剩扬起的尘土留下了踪迹……
鬼门——
“公子,冥宗主来了。”听完樊晟的禀告,鬼迁睁了睁眼朝着绝杀殿看了看,“冥宗主,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鬼迁边示意让樊晟退下,边下了躺椅,走向风由冥。
“你都看到了?”鬼迁似笑非笑的看着风由冥,眼神中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我认出来是樊晟的字了,说吧,留那么一张字条干嘛?”
“我意已经全都写到那张字条上了,冥宗主是看不懂来请教我,还是……”鬼迁在绝杀殿内走了走,拉开了殿内的帷幔,顿时,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绝杀殿明亮无比。
“我来,是想问问你,凭什么断定我动情了。”风由冥冷冷开口,不屑去看鬼迁。
鬼迁淡淡一笑,“风由冥,你的情绪你以为瞒的住谁?以前,不用我说,你自己应该也知道,自你继位冥宗起,你何时笑过?外人都传你是阎王降世,不会笑、不会哭,日日板着一张阎王脸,冷的像冰一样,就算是冰,冰还会化,你呢?你不会化,不对,现在化了,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你就已经化了,是不是?”
面对鬼迁的质问,风由冥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也不知为何,是因为她说他笑起来好看吗?
“我离开冥宗的时候好像跟你说过,情之一字,对任何人都可言,但是对你不行,为什么?因为你是冥宗宗主,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身上担着的,是天下的重担!这个重担不允许你被任何可以左右你的东西影响!你知道吗?”鬼迁一字一句仿佛戳在风由冥的心口,风由冥很淡然的朝着鬼迁笑了笑,
“冥宗如何,天下如何,都与你无关,你当初既已离开冥宗,便与我无关,与冥宗无关,与母亲无关!鬼迁,我谢谢你的好意,真的,兄弟一场,我谢谢你。但是!我冥宗的事,用不着外人过问,鬼迁,鬼公子,还请自重!”
鬼迁无聊的数了一会儿头发,抬头看向风由冥,“你跟我都知道,当年,那个老头是怎么死的,他临死前,差点害了母亲你不知道吗?呵呵,整个冥宗,差点因为他就此陨落,你来来来,跟我说说,是不是因为情之一字!”
“是又如何?你怎么敢断定我会重蹈他的覆辙?”风由冥没有夹杂一点感情的话,让鬼迁听到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觉得,你能控制的住吗?呵呵,风由冥,不是我小看你,只是你知道吗,你控制不住的!你以为它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物件吗?不不不,它是可以影响你的判断、左右你情绪的东西!风由冥,话不要说的太满,免得跟那个老头一样,尸首无存那种……”鬼迁走近,拿出一粒白色药丸递给风由冥,“绝情丹,我刚炼制出来的,吃与不吃,随你。”说着,塞到了风由冥手里,“樊晟,送客!”
“是。”
风由冥握着药丸的手微微颤抖着,走出绝杀殿后,他仰头看了看晚霞的余晖,“父亲,我会重蹈你的覆辙吗?”
随后,那粒药丸被他吞入口中,心口一阵滚烫……
如果,他风由冥只是一介草民,他又有何惧呢?可惜,他身上背负的……何止这些……
从救回上官柔那刻起,从上官柔一身喜服朝他款款而至时,从上官柔的一颦一笑都会让他心不在焉时,从上官柔唤他夫君时……
他心中平静的水面,早已掀起了数丈波澜……
他如鬼迁所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风由冥服下绝情丹,心口一阵如刀割般的疼痛,脑中不禁浮现出一张神似上官柔的脸,风由冥喃喃唤了一声:“凤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