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天空繁星万点,青石铺就而成的街道上,仿佛还流淌着月华,在天亮之前,都未曾消散。
朝阳镇镇尾,一棵大树底下。
“想我堂堂一个青山大好男儿,没想到竟沦落为被两名乳臭未干的小妞儿追杀至此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让我如何与师父他老人家交代啊。”一个年纪不大,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左右,说话语气却刻意装作成熟的少年愤愤说道。
只见他倚靠着大树,双手枕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一片树叶,一脸苦闷,而这个位置,正好是正午李奇鹿倚靠着等人的位置。
少年望着明月,哭丧着脸说道:“可怜我现在身无分文,只能以圆月为饼,望饼充饥。”
他叫白缘,一个很怪的名字,因为是师父给自己更的名,说是能改变自己的命数。
而他也确实很讨厌自己原来的名字,因为与他现在的身份完全不符。
他出生于一个村落,位于一座山脉的山脚下,家境贫寒,以耕田为业,父亲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一个在村落里再平凡不过的农户,母亲体弱多病,只能靠着针线活的女红为家庭增添一点补贴,而他现在的白缘,当年父母所取名的白田,也只是个在乡野里随处可见的小孩,只不过比之那些成日里就知道追逐打闹的孩童们,他的小小年纪,却要干着不合年龄的的粗活、重活,为家里人分担家务活。
应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在自己九岁那年,一个寒风侵肌的冬天里,本就气虚体弱的母亲患上了一场大病,花了很多钱都医治不好,只能靠着贵而不实的药材吊命,为此父亲几近倾家荡产,花费了家中大半积蓄,甚至不得不跟村里邻居东借西凑,为母亲买药治病。
然而即便如此,那年下着小雪的冬天里,母亲躺在病榻上,紧握着父亲和自己的手,眼角泛着泪花,呢喃着说不出话来,想再说些什么,却再也没机会说出口,就这么黯然病逝了。
在这种环境的成长下,人都是会分为两个极端,大善与大恶,比如大善就是母亲离世之后,自己要更加懂事,更加听话,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要更懂得为家里人分担家务了。
但他白缘却偏偏是后者!他觉得自己苦,怨天尤人,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龄段就可以疯玩,而他就得干活,难道是自己投错胎了吗?!
思想质朴的村里人不会想这么多,唯独他白缘是个例外,他就是想得太多了,以至于这么认为:“如果母亲不是体弱多病,我的命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那群追逐打闹的孩童一份子,是不是就有其中一个我?”
那一年在坟前,他抱头痛哭,这么胡思乱想着。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那他白田也只是白田,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白田,是一个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山的白田,而不是现在混的风生水起,踏上修真道路的白缘!
十一岁那年,村落被一场修士夺宝的风波席卷,遭受一场无妄之灾,一个三十余户的村子就这么死的死,伤的伤,近乎屠村!
起因是山脉深处出土了一件许多年都未曾开尘的山宝,异象横生,仙雾弥漫,乃是一件上品灵器,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关键是在当日前就被一帮性情狠恶的魔道中人捷足先登,入山之前,就早早在村子里风云汇聚!
村民们唯唯诺诺,一个招待不周,村长竟直接被当场斩头!那帮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真是杀人如杀鸡,谈笑间就是人头滚落,一地的碎肉残肢。
他们所做的事,是人想都不敢想的!
有见过把一名妇女的嘴巴撬开,往嘴里塞进一只只鲜活的小鸡崽,直到活活撑死痛死,嘴上还嚷嚷着吃饱了好上路的魔道中人排行老五的“壁虎”吗?
有见过叫十数名青葱少女服侍自己,一晚上从行房那边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事后除了本人,再没一个人走出来的魔道中人排行老四的“蛇”吗?
有见过纯粹以杀人为乐,真正凭靠自己一己之力屠杀了近整个村的村民,事后却只是摇了摇头,说还没杀猪给劲的屠夫,魔道中人排行老三的“蜈蚣”吗?
有见过往一家人身上下泥鳅蛊,让他们相互残杀,谁能活到最后就替谁解蛊,结果活到最后的那个人,却被笑骂一声连子女都不放过,比老子还要狠,真是死有余辜,被当场开膛破肚的魔道中人排行老二的“蟾蜍”吗?
以及那个从头到尾,与妇人唠嗑家常,与大人闲聊庄稼收成,与孩童描绘外面世界的精彩,与老人谈论子嗣出息,没有一次出手,却是“江湖五毒”中的真正执耳牛,地位稳居第一,魔道中人位居首位的帮主“毒蝎”。
三十年前,毒蝎一手创立五毒帮,叱咤风云,便是在那景州内的江湖帮派势力范围内,也都是闻风丧胆的存在,众人无不忌惮,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只是天道好轮回,好景不长,五毒帮的道统根源终究是魔道,尤其是毒蝎手中的那本宝典《五毒经》,更是魔道开宗立派的根本,在一次虐杀某宗门嫡传弟子的导火线下,终是引来宗门掌教的雷霆大怒。
该宗门凭借着数十年交好的香火情,以及事后五毒帮的一切财产只占三成、却会出力最多的诸多条件下,与其他名门正派势力达成共识,联手围杀五毒帮,使得其门下弟子死伤惨重,而最初的江湖五毒,也只存活下了自己与老二蟾蜍两人。
老一代五毒帮势力就此落幕,从世俗间销声匿迹,仿佛一夜之间被除名了,而毒蝎与当年引发导火线的罪魁祸首蟾蜍也远走景州,游历了天下数州,最终却在近十年间,卷土重来,在景州一座地脉灵气充沛的山脉上,开宗立派,新一代五毒帮就此创立,连带着新的江湖五毒横空出世,一举成为景州排靠前五的江湖宗派。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就更加不用多说了,只要人还在,宝典《五毒经》还在,重振旗鼓就不成问题。
正当他们就欲打算向当年围杀五毒帮的其他宗门势力展开雷霆报复之时,却是根据小道消息得知,相隔百里处的大青山脉,也就是白田的家乡,近日将会有山宝出土!
于是身为景州魔道的第一宗派,宗门势力渗透一州之内的五毒帮,自然是消息灵通,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无论真假,都是脚不停歇地立即赶来,在山宝出土的当日前就已经在村落里汇聚,正好那一日,聒噪的村长老儿多嘴问了几句,惹得心情本就不好的老二蟾蜍怒目抽刀,将其头颅直接斩落!
然后也就有了一系列的屠村惨案。
或许是命数太好,魔道中人汇聚于村落的那一日,十一岁的白田恰好不在村里,而是独自一人跑到镇上玩耍,除此之外,村里的几个大孩子去山脚溪畔游水捉鱼,也刚好因贪玩不肯早回家而躲过了这一劫。
后来太阳落山,白田与大孩子们回到村落时,却是发现村子里一片狼藉,放眼望去,那一地都是村民们的尸体,男女老少,血流成河,近乎死绝!
只知道那些年龄稍大的孩子们,被这一幕恶心恐怖的景象吓得当场昏了过去,而他白田却硬生生强忍着不适,呕吐了一遍又一遍,把胃酸都快吐没了,头昏脑眩,却依然没有昏过去。
后来他被一名闻风而至的山泽野修老人看中根骨、性情,将他收为此生唯一嫡传弟子,带离了大青山脉,在几十里开外的另一座山脉,潜心修道。
只知道在山脉的山巅上,老人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你就是天生的山泽野修,最适合继承我的衣钵了,但如果想要报屠村之仇的话,还是别去自讨苦吃了。当然,如果你真有这个念头,就应该好好修行,日后.......”
而白田当时只是摇了摇头,打断了老人说话,只说了一段轻描淡写的话,却是令得后者都有些毛骨悚然,“我根本没想过要报仇,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所发生在眼前的历历一幕,我却好像是置身事外,一切都与我无关,心里也就自然没有感到多少怨恨。”
老人愣了愣,旋即爽朗大笑:“真是个怪胎,看来我许老黑真是找了个好苗子!”
从此以后,师徒两人在山脉里潜心修炼,只是没过多久老人就当上了甩手掌柜,说是要从事老夫的真正大业,只给他留下了一本亲笔自撰的《许老真迹》,以及一颗感应的白珠,剩下的自给自足。
凭借《许老真迹》中老人修道的心得与感悟,再加上老人不时回来给他带来丹药服用的效果缘故,历经三年时间,十四岁的白田初出茅庐,总算是达到了感气境第九重!
而他也正式被师傅赐名为白缘,寓意为与仙道有缘。
老人再一次离开不久后,宁倾诗与红衫也就游历到了山脉之中,之后在山脉中的一条小溪里,她们褪去衣物戏水玩耍时,被他有心撞见,发生了一系列的荒诞事。
而这也就罢了,更荒唐的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家伙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近乎残影的速度,从她们那褪去放在地面上的衣物中,顺手拿走了一件玉佩。
好家伙,这他娘纯粹是见财起意啊?!
之后自然的,这个变态就被两名少女追杀了整个山脉,最后实在是躲不过,只好玩命般的跑到这个小镇上,这才逃过一劫。
白缘突然向着前方呸了一口唾沫,连带着嚼烂的碎树叶一起吐出去,脸色阴沉,扯着嗓子冷声道:“好嘛,没想到小镇上还有高人,下午的那个杂碎小毛孩,竟然也是一名修道者,而且境界还不低,破得了我的罡风!”
而后他又对着对面摊位做出了一个鄙夷的手势,愤然道:“小爷我咋就这么倒霉啊,不仅被一个小杂碎欺负,还被一个卖糖人的老不休骂一声臭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