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不同于燕国京城的车水龙马,灯火辉煌,朝阳镇的夜景别有一番风味,街道两旁的商铺灯火通明,挂上灯笼,点上烛火,比之闷热的白天,凉爽的夜晚,反倒是街上行人陆续多了起来,忙活了一天的居民们出来散步透气,凑热闹。
晚饭过后,老人们手拿蒲扇,走出大门,在大树底下的石板凳上坐着闲聊,孩童们结伴而行,叽叽喳喳,拿着糖葫芦走街串巷,你追我赶。
比起临近大野山脉的镇尾,朝阳镇的前门大街要更加热闹,糖人、相声、故事会、长龙似的货摊,说不尽的许多其他热闹玩艺儿。
李奇鹿左手一个热馍馍,右手一串糖葫芦,漫无目的逛着夜市,东瞧瞧西瞅瞅,地上的摊子,下摆货品,花花绿绿,应有尽有,摊贩们热情叫卖着,什么俺家媳妇最好的女红,什么今天刚打上来的山猪,什么家传的古董珍玩,好不热闹。
李奇鹿要买衣物,但不打算买地摊货,他曾经在家乡小镇那边吃过大亏,小镇的夜市所售之物,质量实在堪忧,一件外表和里子看上去颇为不错的衣服,结果买回去细细一瞅,好嘛,腋窝那不显眼的地方,有个大窟窿,是用一块颜色相近的粗布用针线缝补上的,一气之下找上门来,先前还一嘴一个优质良布的小贩,这时候翻脸不认人,任你是磨破嘴皮子,人家就是无动于衷。
所以李奇鹿小时候把这一幕深深刻印进脑海里,长大后立志不做这种缺德的奸商,但在生意买卖的形式与过场也学到了一点:“合情合理的价格定死后,任你是磨破嘴皮子,老子就是无动于衷。”
李奇鹿走走停停,目光往街道两边的商铺扫过,突然间眼前一亮,有了!于是走进一家名为陈记锦绣坊的服饰店铺,一番讨价还价后,花了将近六钱,怀抱着一套合身的衣服与鞋子出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的欢,出门在外,一身行头得有讲究,但李奇鹿的碎钱银币实在不多了,所以买的衣物都是较为廉价便宜,不过胜在老字号店铺,质量有所保障。
之所以认定是老字号,是因为看到不少本地居民以及外地人户举步走进了这所名为“陈记锦绣坊”的服饰店铺,于是他也就跟着人群随波逐流,走了进去。
怀抱着一套衣物,背着包袱,李奇鹿在街道上行走了片刻,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神情茫然,于是站在原地,周围的人流与自己擦身而过。
身在异乡,总有那么一点伤感的时候,这种与周围的世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李奇鹿当年第一次出门游历时就有,后来三年期间也渐渐习惯了过来,只是如今转瞬即逝间过去了十七年,情绪又被再度捡拾起来。
心头微酸,李奇鹿轻叹了一口气,最近他总是唉声叹气,明明是小孩子模样,表现的却是暮气沉沉,心境如见过人生大起大落的老人一般。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物实在是令他无法高兴起来。
李奇鹿强迫自己收拾起这股心情,再这么消极下去,也无法改变已成定数的事实,那么余下要做的,就是大步向前,该吃吃该喝喝,总不能白活一场。
人生如灯,人便是那提灯人,至于在灯灭之前能走到哪一步,也都是因人而异,只是提灯人也不能太过于迷茫,否则什么时候灯灭了都不知道,到时候黑灯瞎火的,就更茫然了。
李奇鹿估算了一下,总计二两八钱,在镇尾糖人贩老人那里花了二两银币买了一个“小糖人”,一套衣物将近六钱,如果再加上到时候赶路要买的干粮馍馍,就算他花了二两六钱,那么余下还剩下两钱的碎钱银币。
李奇鹿现在是真穷,以至于朝阳镇的唯一客栈朝阳客栈,都没钱住进去。
所以今晚,李奇鹿打算睡在老人们长聚的石板凳上,凑合着睡一觉。
安排好打算之后,李奇鹿继续瞎逛,漫无目的。
走走停停,他转头无意识看了后方人群一眼,突然眼前一亮,像是见到熟人一般,于是上前去打招呼。
命运总是这么的巧合,或者说,朝阳镇就只有东西方向的一条主街道,两名少女,宁倾诗与红衫从小镇后方走来,在人流涌动的前门大街上,再度与李奇鹿相遇。
李奇鹿挠挠头,乐呵呵道:“两位姐姐,好巧啊,咱们又相遇了。”
宁倾诗笑了笑。
红衫一看来人是下午那个对自己说教一通的小屁孩,大好的心情瞬间没了,一手拿着串糖葫芦,一手指着李奇鹿,质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李奇鹿耸了耸肩,无奈道:“小镇就这么大,我能走得到哪里去?”
红衫摇了摇头,皱眉道:“我问的是,你怎么还没回家,你家大人呢?”
李奇鹿反问道:“你又没看到我有没回家,怎么知道我没回家?万一我已经回家而又出门一趟了呢?这位漂亮的姐姐,我再教你一个道理,看人除了不能只看表面之外,还得眼见为实。”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咧嘴一笑。
红衫被他说得绕来绕去,又莫名其妙被教育了一通,精致的小脸上先是将信将疑,而后见他这副动作,这时才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气急败坏。
红衣少女被气的说不上话来,不过倒也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挽住青衣少女的胳膊,吐了吐小粉舌,轻哼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师姐,我们走,不理会这个家伙。”
宁倾诗伸出青葱玉指点了点红衫的额头,细声细语道:“他说的不无道理,我们在宗门修道,此次是第一次下山,世俗间的规矩与道理还是要学习的,这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又对着李奇鹿点了点头,笑吟吟道:“受教了。”
其实两名少女现在心情不错,她们都是山上修道之人,此次好不容易一趟下山,对于世俗间的繁华热闹感到新鲜与好奇,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一档荒诞事,估计两人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更不会见识到属于小镇独有的热闹。
李奇鹿怀抱着衣物,打量着她们身上在夜市里淘来的诸多地摊货,顿时神色古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省得坏了人家小姑娘的兴致,只是伸手指明了个方向,善解人意道:“那里有一间朝阳客栈,也是小镇唯一的客栈,你们是从外地而来的,天色又这么晚了,如果实在没地方去的话,倒可以去那里休憩,就是价格有点昂贵。”
红衫没好气道:“那我谢谢你啊。”
宁倾诗笑着点头,朝他挥了挥手,旋即两名少女继续逛夜市去了。
李奇鹿摇了摇头,准备打道回府了,这个时间段的街道行人陆续减少,老人们闲唠完了,小孩们玩了闹了累了之后,就该回家歇息了。
远处,宁倾诗与红衫并肩而行。
红衫问道:“师姐?”
宁倾诗沉吟了片刻,道:“那个小孩子表现的过于老成了,有点不像寻常孩童。”
红衫双臂环胸,“那师姐你的意思是?”
宁倾诗道:“在没有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是少去猜疑为妙,况且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他不主动招惹我们,我们也少去招惹他人。”
宁倾诗眉头微蹙,之所以怀疑那个孩子的身份,除了说话的语气显得不符年龄之外,还是因为先前他那句有意无意的话:“看人只看表面的话在将来可是会吃大亏的。”
红衫笑嘻嘻道:“师姐你这句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说得好啊,咱们是青蛇与红蛇,那那个小屁孩就是小老鼠咯?”
宁倾诗赏了她个板栗,气笑道:“以前瞧不出来,现在才发现你咋尽喜欢钻牛角尖呢?连这都要一番较劲。”
红衫轻哼了一声,道:“谁叫那个小屁孩臭屁话一大堆,而且你没发现他对你客客气气的,对我却是没好脸色看吗,要我看啊,估计是喜欢上师姐你了。”
“还不是你的态度问题。”宁倾诗白了傻师妹一眼,不再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说,于是道:“走了,我们就去他所提到的那间客栈看看,今晚的着落还没个安排呢。”
红衫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去了客栈。
而李奇鹿也舒服的睡在石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