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决定要玩这个侦探游戏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杨旭和金阳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很早就认识于颖了。
在我家发财之前,我和于颖家里都住在南河路21号的湘钢厂家属大院。我和于颖是小学同学,虽然不同班,但是相互认识。至少在我搬家前,也就是一年级到五年级的那段时间,我们还经常会在家属大院里一起玩,当然还会有很多湘钢厂子弟一起(杨旭家已经搬到庙坪,小学时我们无缘认识)。
我对于颖最深的印象是,小学三年级时,我和另外几个伙伴到她家去敲门,想要叫她出来玩,听到了从她家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女孩的哭声。那声音又尖又细,但很快又变得嘶哑,像是在咳嗽,又像是在干呕。那无疑就是于颖的声音。
我们的手停在半空中,都意识到那绝对不是应该敲门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还是有个不识趣的伙伴,“咚咚”两下就敲开了门,我们迅速地躲到了楼梯间。开门的是于颖的妈妈,我隔着上一层楼梯的铁栅栏偷偷地往下看,看见她眼睛瞪的很大,嘴角下垂,脸通红,脖子上有两道抓痕,感觉好像刚和人打完架。
那个不识趣的男孩说道:
“阿姨,我想找于颖玩。”
“她要学习!不出去玩!”说完她要关门。
“可是现在是暑假啊。”
“我说不准,滚吧。”女人这一次用力把门关上了。
我们都松了口气,结果那男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又哐哐哐把门敲开了,女人开了门,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我们都担心她可能会打人了,那男孩说:
“那,阿姨,你把这个给于颖吧。”我看见他手上拿的似乎是个弹珠之类的小玩意。女人看他这么坚持,就收下了,然后再次把门关上了。
男孩站在面前发了会呆,但很快就和我们挥手示意已经安全,要我们一起下楼去玩,那天我们并没有因为于颖的事郁闷多久,我们早就把她忘记了。下楼后,我们又是拍卡片,又是玩弹子,玩得不亦乐乎。唯独那个执意敲门的男孩,在我们玩的差不多的时候,问我们,要不要明天再去找于颖。
这个男孩将再次出现在这个故事中,成为我们这次寻人之旅的主要角色,他的名字叫作丁程宇。小学三年级后,他搬离了湘钢厂家属大院,消失了快五年,初二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是个转学生,转到了我们班,成为我,杨旭,金阳,和于颖的同学。
下午的时候,我,杨旭,金阳决定不翘课了,回学校好好上课,看能不能再打听到一点于颖的消息。
既然决定要做,那就好好做,这话是金阳说的。假如我们班主任听到金阳这话,可能是要笑掉大牙了,因为金阳的成绩是我们班倒数第一。
他的笨是出了名的。有一次历史考试他坐我后面,把小抄贴在了我的背上,他嘱托我,老师一来我就把搭在肩膀上的衣服放下去,遮住小抄。
过程进行的十分顺利,监考的历史老师黄大伟一直坐在讲台上,屁股一分钟都没挪开过椅子,他那厚厚的镜片后的小眼睛,除了在考试的前五分钟和最后五分钟外,一直停留在他手里的那本绿版的故事会。就算是这样,金阳那次考试依然只得了十五分。除了蒙对的五个选择题,他一分都没写出来。我问他,为什么要把“新中国的成立”写在“国民党的内部问题和错误决定导致了什么?”这道简答之下,他说,如果不是国民党的内部问题和错误决定,新中国能成立吗?瞬间,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金阳家是开饭馆的,他爸下岗后就去广东学厨师了,回来后在我们县城开了一家粤式饭馆,卖过牛肉丸,没火,又卖不太正宗的烧腊,还行,最终卖本地口味的烧烤,火了。粤式饭馆的牌子也摘了,改成金家烧烤,晚上7点开始在广场出摊,一直卖到凌晨两点,人气颇高。尤其夏天时小板凳摆满广场一角,一个空位都没有。湘钢厂最开始下岗的那一批人中,除开我爸,混得最好的就是金阳他爸了。他爸人也好,和金阳他妈两个人管那个烧烤摊,我要是晚上在广场玩,他爸还招呼我吃两串,不收钱。
有一次他爸郑重其事地和我说,要我辅导一下金阳,督促他认真读书,我立刻想起那一次的历史考试我帮他作弊,顿时感到一阵心虚,嘴上连忙说“好,好。”金阳他爸大概忘记了我也在九中,成绩没比金阳好到哪去,不过为了那不要钱的两个串,我承诺一定和金阳一起好好努力。
正在我出神想着这些时,突然有个声音叫我名字:
“叶航,你把今天学的课文读一下。”
开学一周了,我才意识到我连新来的语文老师姓什么我都不知道,我没看他,拿起课本,翻到第一课,读到:
“在人民解放军伟大的胜利的攻势下,南阳守敌王凌云于四日下午弃城南逃,我军当即占领南阳。”
我边读边听到有人在笑,我一看,他妈的笑的还是金阳那个傻逼,杨旭坐我后面,拉着我说道:
“今天我们学的是第二课,你在读哪里啊?”
金阳也说:
“叶航,你读的是上学期的课本。”
“哈哈哈哈。”全班也一起笑,我们班基本就这样,有个屁点好笑的事情都他妈地笑个不停,只要能中断课堂纪律,他们可以不喝水一直干笑到下课。
“请大家安静!”
语文老师喝止到。
大家暂时闭上了嘴,但我分明还听见有好几个人在发出“噫——噫——”的笑声。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把教室后门推开了,门离开门框,啪一下撞到墙上,后来据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说,那开门带起来的风让他还没回头时,心里就泛起一丝凉意。
是九中的校长。我们在九中唯一害怕的大人,他就是我们的监狱长。尤其寄宿的学生最怕他。
“怎么回事?”王校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