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以为天亮了,但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不过是月光。月光透过窗户,把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堂地。她扭过头,床头的钟把时间指向四点一刻。是月光太亮了吧?以至于连身体都以为已经是白天而唤醒了她。还是因为外面传来的声音?她竖起耳朵,除了身旁丈夫重重的呼吸声外,一片寂静。那声音或许来自梦中吧。她侧过身,背对丈夫,闭上眼,但睡意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唉…她叹了口气,手掌顶住床面,将上半身撑了起来,僵硬的腰肢发出细微的咔啪声。
咚。金属的撞击声让她全身的汗毛瞬间立起,听起来像是院子大门铜制门环撞击铁质门板时发出的声音。她绷紧身子,侧起耳朵静静地听,但再没有声音传来。竖起的汗毛终于倒伏了下来,但尿意上来了。她下床,趿拉起鞋。
推开门,一阵风吹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想起过去的许多个暑假,她带孙女去儿子那里的那些时间,夜里热得睡不着,但她又吹不习惯空调,或者觉得浪费电。但在家里不存在这样的烦恼,即使在这样的夏天,夜里都嫌凉。她快步走过被月光照得几近惨白的院子,来到茅房。
咚。伴随着风,又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她心里一惊,手里提着褪了一半的裤子,从茅房里探出头,向大门处望去。门大敞着。她僵住身子,半天没有挪动,直到确定那声响是风造成的,确定院子里再没有其他声响,她才匆忙提上裤子,回到房间。
“刘立国!”她推了推丈夫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叫他的名字。丈夫在梦里咂了咂嘴,转过身背对她。
“刘立国!”她声音大了些,急促,又有些恨意。“醒醒!”拳头锤在丈夫身上,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力度不小。
“嘶…”丈夫吃痛,终于睁开眼,愤怒又迷茫地看着她。“干什么?!”
“家里遭贼了!”
丈夫一个激灵坐起身。“贼在哪?”
“不知道!我就看到大门开着。”她依旧压低了声音说。
丈夫忙不迭地下床,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奔了出去。她跟在身后。
月光把院子涂成一片惨白,不用费力便能一眼看清整个院子的情形。看不出什么异样,栏里的羊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醒来,发出咩咩声。家里值钱的东西,除了那几只羊,再就是堂屋里的彩电跟冰箱,还有东厢房孙女屋里的手机跟电脑。他们冲进堂屋,打开堂屋的灯,彩电跟冰箱都好好地呆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随后又来到院子孙女房间门口,轻轻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小艾。”她轻呼。
不用等待回应,在月光中,一眼便能看到,孙女的床上,只有皱成一团的毯子。
丈夫打开灯,仿佛孙女的消失,是月光造成的假象。
“小艾!”丈夫对着虚空无用地大声呼喊。而她早已急匆匆地退出房门,向大门外走去。
她远远地看到孙女站在大门外的歪脖子枣树下面,背对着她。白色的睡裙,在白色的月光下,看起来仿佛消失了身体,只有头跟脚。她站住脚,生起气来。
“大晚上的不睡觉,站那干什么呢!”
一阵风吹过,树叶摆动、裙裾摆动,甚至于孙女的脚都在轻轻摆动。不安瞬间笼罩了她,她快步走过去,但快靠近时却停下了脚步。尽管那绳子是白色的,几乎隐没在了月光之中,但她依然能够看的出那绳子绕着孙女的脖子向上,连着枣树的树枝。止不住地颤抖,腿早已不属于自己。丈夫呼喊着孙女的名字从她身边超过去,踉跄着脚步,在孙女的对面站住了脚。月光下,丈夫的脸呆滞异常,又突然有一丝古怪的笑浮现在丈夫脸上。丈夫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孙女的胳膊。孙女的身子向她这一侧轻轻地转了过来。闭眼,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快闭上眼!她命令自己。但连眼皮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孙女终于转过来,圆睁着双眼,仿佛在生她的气。惨白的月光疯狂地涂抹着一切,身着白裙脸色惨白的孙女几乎都要隐没在其中,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凸显出来,瞪视着她。她想喊,声音却卡在喉咙,她使劲打了自己一巴掌,疼痛让她得以确认,此刻在这片惨白的月光里呈现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场噩梦。
“小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