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在美国呆了七天。她想,在这七天里,如果她还想见何山,就说明她心里还惦记着这个男人;如果不想见,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
她回到宾馆,睡了一天一夜。这一觉,安稳踏实,连梦都没有一个。醒来后,她就去逛街,给自己买了些衣服和包,这些大牌子,一进中国价钱就翻了好几番,既然来了,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当她满载而归,路过钟表店的时候,那一刻,她想起了刘青山。
苏媚没有再去见何山,七天到期,她一身轻松地回了国。
从美国回来后,何山又给她打过几次电话,苏媚没有接,她再也不想听到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事了。
苏媚想,刘青山是在不知不觉地潜入了她的心里了,也在无形中消弭了她心底的怨恨。单凭这一点,她应该感激他,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医好了心里的伤痛。如果不是刘青山,那段日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如果仅仅是感激,倒也没什么。当有一天,苏媚发现刘青山在她心里变得无可替代时,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一开始,她是不想让刘青山知道自己过往的事,因为那是她阴谋的一部分;到后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他时,又害怕刘青山知道她的过去。这过去就连着现在,就像她自己,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何山是拿她当幌子,她是不会那么傻乎乎地跟他的。
刘青山曾三番五次地探听她的口气,其实苏媚心知肚明,刘青山已经离不开她了,她也离不开刘青山。但越是这样,她越不敢将以前的事情告诉他,告诉他会是什么后果,她不敢想。有时觉得,维持现状,就很好了。
上次谈完话,看到刘青山一脸落寞地出门,她也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勇气跟他讲。
刘青山走后,苏媚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原来公司的一位师兄打来的。这位师兄名叫萧生。萧生曾在大学里追了苏媚三年,苏媚恁是没答应,她只觉得他更像一位兄长。后来也正是这位萧生拉苏媚入的伙,本以为在一个公司上班,能够近水楼台,抢占先机,不想后来被何山这个老东西横刀夺爱。不过何山后来不遗余力地帮助公司起死回生,让他多少减轻了这种怨恨。
萧生来电话说,公司快撑不下去了,希望苏媚能帮忙,看在她也曾是创始人之一的份上。
苏媚说:“你这大老板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妙招?”
萧生迟疑了一下,道:“苏媚,也许我不该提,何山虽然走了,但他那些朋友你不是都熟吗?随便一个都是大权在握的人,帮个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苏媚道:“你想得简单,以前他们是看在何山的面子上,或者有求于何山,我说话才管用。现在何山都不在了,我的话也没什么份量了,也就是吃个饭聊个天还行,要想办事,特别是你种这不算小的事,人家躲还来不及呢。”
萧生叹口气,道:“那你呢?苏媚,大家都知道你手上有钱,你就不能再投点钱救救我们?”
苏媚知道那个网站就是个烧钱的无底洞,没有丰厚的家底,像她手上这点钱投进去也是打水漂。但是,她没说,一是当初她一个人偷偷卖出了全部的股票对大家来说显得很不仗义,二是萧生是个轻易不会开口求人的人,她不想拒绝他。她身边的人,有些有能耐的,要么像何山那样流亡他乡;要么像刘青山那样,走进了他并不适合的官场;或者像萧生这样,还在一线苦苦挣扎。如今能埋头苦干的人太少了,相反像王大成那样的人倒活得自在。于是她说:“这样吧,我出一百万,我知道这点钱根本解决不了你们的问题,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不过师兄你也听我一句劝,如果过了今年公司还是没有什么起色,你也撤吧,凭你的能力,到哪儿都能干得很出色。”
“谢谢你,苏媚!我真是走投无路才找你帮忙的!”
苏媚笑道:“跟我你就不用客气了。不过这一百万我不能马上给你,我都做了投资,你得等我一段时间,弄好了我给你电话。”
苏媚的打算是卖一套房子,不过她没想到卖房子的手续这么繁琐,前后跑下来用了一个多月,萧生那边催得都火上房了。房子卖了两百万,交完税,剩下一百多万,她把零头给了父母,拿出一百万存在一张银行卡里,然后约萧生见面。
萧生说要请她吃饭,两人就约了在餐馆里见面。苏媚将卡给他,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萧生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将卡小心地装进贴身的衣兜里,看看苏媚,道:“你最近好像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苏媚笑道:“哪里有什么事,还不是你这事闹的,我前后跑房管局跑了十几趟。”
“你卖房子了?”萧生吃惊道。
苏媚一见说漏了嘴,忙道:“没什么,我有地方住,你别瞎操心。”
萧生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苏媚赶紧把话题岔开,道:“说起烦心事,我倒真是有件事要请教你,你是男人,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萧生点头:“那当然!”
苏媚想了想,道:“怎么说呢?假如一个女的,因为感情受到打击,就找了另一个男的,然后哄得这个男的爱上她了。后来呢,这个女的也爱上这个男的了。你说,要是这个女的跟这个男的说实话,说她开始的时候只是在报复另一个男人,并不是对他有意思,这男的会怎么想?”
萧生挠了挠头,把这男的女的关系捋了一遍,大致明白了,说:“我要是这男的我不会介意的!”
苏媚道:“不要说你,说大多数男的。”
萧生问:“苏媚,这女的不会是你吧?”
苏媚脸一红,道:“不要说我,就事论事。”
萧生又挠了挠头,道:“他要是真爱你,就不会介意,只要你现在是真心的。”
“真的?”苏媚面露喜色。
萧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苏媚,你现在都不像你了!”
苏媚不解:“怎么了?”
萧生说:“以前的苏媚要是爱上一个人,还会这么优柔寡断吗?”
苏媚有些茫然,喃喃道:“是啊,大概我这回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了!”
萧生看着苏媚出神的样子,半晌没敢说话,就又提起刚才钱的事:“苏媚,这钱算公司借你的,还是算入股?”
苏媚笑道:“你都是上市公司了,怎么入股?”
萧生也笑了:“我倒忘了这茬了,看我公司现在这样子,哪儿还像个上市公司,在国外,这样的业绩早摘牌了。要不你回来吧,帮帮我!”
苏媚摇了摇头,道:“你是身在其中看不清局势,我知道这钱你拿回去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你的根本问题。我已经给了钱了,你别再让我把人也搭上。我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就撤吧,敢于承认失败也是一种胜利,不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萧生叹口气,道:“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是我们不够努力吗?还是我们笨呢?”
苏媚道:“都不是!”
“那是什么?”
“是因为别人骑着马,你却光着脚,前面就是一座金山,怎么都不可能是你的。”
萧生垂头丧气地说:“难道现在除了搞房地产和垄断企业,其他的人都没活路了?”
苏媚道:“师兄,你看哈,现在房价油价一直在不停地涨,就造成你的公司成本也在不停地涨——”
“——房价油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跟每个人都有关系。房价涨了房租就涨,你的员工要租房住吧,原来三千月薪就能招一个人,现在你得花四千甚至五千了,低了人家干不了。再说油价,吃的喝的穿的哪一样不是靠汽车运来的?油价一涨,这些东西也跟着涨,那员工要生存下去,是不是要求更高的工资?所以说,这房价油价一涨,所有人的生活成本就跟着涨,相应的,用人企业成本也跟着涨,这还不算你公司办公用房的租金、员工的五险一金和各种名目繁多的税费。你再看看你的利润这几年增长了没有?如果没有增长或增长慢了,实际上就是在下降。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同行互相压价,做企业要想赚钱太难了!”
萧生听得目瞪口呆,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听你一分析,还真是这么回事。这样我更想让你回来了!”
苏媚笑道:“我才不愿蹚你这浑水!”
吃完饭,苏媚回到家,心里轻松一截,心想总算了结了一件事。她实在不看好萧生他们公司的前景,也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了。看了看日历,忽然发觉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和刘青山联系了。这刘青山竟然也不来个电话,看来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呢!苏媚心里有点得意,他生气说明他对这件事很在意。想给刘青山打个电话,一想算了,还是见面再说吧。结婚?苏媚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一个男人提出要跟她结婚。以前总是她逼问何山,而何山总是闪烁其辞,而且还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这句话是一切不想负责任的男人的借口。
苏媚下楼取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上已经下起了雨。开始小,而后大,雨刷放到最快档都有些刷不过来。雨雾加上天色已黑,视线模糊不清。她放慢了车速,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她有些害怕。她想打电话给刘青山,又听说雷雨天打手机很危险,只好忍住。好不容易到了刘青山家里,摁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从窗户看去里面一团漆黑。该死,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种事就该跟刘青山要一把钥匙,现在也好进去躲一下雨。之前为了不让刘青山觉得她过于上心,也就没开这个口。难道还在办公室?这个工作狂!苏媚又调转车头朝他们公司去,雨太大,看不清路,倒车的时候后杠蹭上了马路牙子,真是倒霉!也顾不上看了,明天又得修车去。走到半路,忽然想,都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应该是住在宾馆里。到宾馆楼下,看见陈子良正在那里停车,一想果然没猜错,就胡乱地停在门口,冒着雨冲进了宾馆。
结果,推开房间门的一刹那,她怔住了,刘青山正抱着另一个女人在亲吻。
就在刘青山回转身的一瞬间,她迅速地把门关上了,然后冲下楼,出宾馆的大门时与进门的陈子良撞了个满怀。陈子良跟她打招呼,她仿佛也没听见,疯子一样冲进了雨雾中,钻进了车里。
她开着车在雨雾里狂奔,直到累了,停了车,趴在方向盘上大哭。窗外雨滴拍打着玻璃,噼里啪啦,谁也听不见她的哭声。
那天夜里,据说是北京百年不遇的暴雨,很多小区被大水淹了,高速公路变成了河流,据说淹死的人有十几个。
那天夜里,苏媚很晚才回到家,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