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琳拿着设计方案和部分图纸来了。刘青山大致看了下，仍有不少问题。但这回他没有发火，一是赵旺德那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说不定哪天又整出什么妖蛾子，所以不能树敌太多，否则腹背受敌，顾此失彼。二是这项工程前前后后还需要范琳配合的地方很多，得罪了她无疑是给自己以后的工作制造麻烦，倒不如趁她现在工作积极性高的时候就坡下驴。于是他对范琳说：“比上次的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小小的瑕庛。不如这样吧，大纲方面我再修改一下，具体的设计你们分工再细一些，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负责总体设计，我可以协助你；老孟负责结构；老王负责电气；杨工负责上下水；小唐嘛，就负责暖通。这样一来既照顾了他们各自的专长，提高积极性；同时权责明确，提高效率。光靠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简短的几句话，说得范琳心里服服帖帖，她不得不佩服刘青山对专业的精通和对设计部每位员工的了解，分工明确，扬长避短。这不但解决了她这几天来最为头疼的问题，而且有刘青山亲自帮忙，她心里也多了一份底气。自从她当上了设计部的经理以来，虽然也接了不少项目，以前也是壮着胆子往前冲，但后遗症不少，整天查缺补漏，问题不断，最近总是为这些事情焦头烂额，自信心下降不少，办事也谨慎了许多。刘青山一直催着她要方案，不是她拿不出来，而是她多了个心眼，不敢贸然行事，将方案压在手上，迟迟没有上报。再加上刘青山眼光毒，什么问题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许文昌也曾三番五次地警告过她，工作上再这样漏洞百出，他也包庇不了。现在好了，有刘青山帮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她满怀感激地说：“让你受累，多不好意思！”
刘青山道：“应该的，这也是我的事嘛。早点完成，大家心里也早点踏实。”
整个下午刘青山就呆在办公室里改方案，还不停地楼上楼下地跑，和范琳沟通、探讨、确认，忙得不亦乐乎。不知情的人看他们合作得这么密切，还以为他们的关系有多好呢。
刘青山一直忙到天黑了才算把大纲修改完成，一抬头，看见墙上的时钟已经八点多，伸了个懒腰，想明天帮范琳把总图修改一下，基本上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他刚锁好门准备回家，周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在干吗呢？”
“加了会儿班，刚准备走。”刘青山道。
“你都当领导了，还用加班？”
“少废话，你有什么事，快说。”
“有个饭局，来不来？”
“都有谁？”
“就我和老莫两家人。”
“这么晚才想起我来，太不够意思吧。”
“本来没打算叫你的，怕你有物是人非之感。后来我想你好像也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还是问你一下吧。”
“吃个饭还唧唧歪歪的，告诉我地址，我这就过去。”
周海道：“还是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地方，记得吧？”
“记得。”
刘青山收了线，下楼梯的时候，看见范琳的办公室里仍然是灯火通明，不禁感慨，别的不说，范琳的事业心还是值得人尊敬的。
周海的饭局果然还是选在上回他们五个人聚会的地方。那一次，颖儿刚来北京，本来应该是六个人的，赵月和刘青山吵了架，托故没来。这一次，赵月已经和刘青山没有关系了，所以还是五个人。周海原本是打算叫刘青山的，莫怀礼说不要，刘青山独自一人，而他们都是成双成对，怕他触景生情，伤感自怜。两人争执不下，所以一拖再拖，到了八点。最后还是颖儿说话了：“他一个人，更需要朋友们的关心，这时候不叫他来，什么时候叫？”周海这才给刘青打了个电话，好在刘青山还没有吃饭。刘青山本想着这个时间点了，估计他们也是吃得差不多，临时起意才想起来叫自己，就想过去随便吃两口，主要是想喝两口酒，解解乏，就打了个车过去。哪知到那儿一看，菜刚上来，还没动筷子，周海开了一瓶白酒，说今天要喝个痛快。
刘青连连摆手：“白酒就别喝了，明天还有很多事呢。就喝点啤酒吧。”
周海不由分说，抢过他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就倒上了，道：“少废话，你今天开车了没有？”
刘青山无耐地一笑，道：“早就防着你呢，没开。你们都有老婆代驾，我可没有。”
周海满心欢喜，将酒杯递给刘青山，道：“就是开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把车扔这里，明天再来取。”
刘青山道：“我这是公车，被人看见了不好。”伸手接过酒杯，“放心吧，我没开，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周海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今天主要是大家聚聚，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平时总是咱俩碰面，也光顾着谈正事了，今天你算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敬你一杯酒，表示一点谢意。”说着端起了杯子。
刘青山也端起杯子道：“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互惠互利。”
刘青山刚要喝，却被周海拦住：“等等，话还没说完呢，现在合同也签了，我的材料也预订好了，就等着拿钱提货，问题是，你的合同款什么时候付给我？”
刘青山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应该这两天钱就会到账。你放心吧，钱不会不给，国企就是流程多，时间长点。”
莫怀礼闷坐了半天，这时抗议道：“你们两个，罚酒三杯，今天是聚会，不谈公事。”
颖儿也抱怨道：“就是啊，平时还没谈够呀？那也不要占用我们大家的时间谈生意好不好？”
陶楠在低头吃虾，没有说话。
刘青山和周海一不小心犯了众怒，只好认罚，连喝三大口，龇牙咧嘴，颖儿道：“赶紧吃口菜！”
刘青山吃了几口菜，又喝了碗汤，刚缓过劲来，莫怀礼端起酒杯道：“来，青山。从上次咱们五个人在这里吃饭算起，到今天为止，数你变化最大，升官发财，总算如愿以偿，恭喜你！”
刘青山和他碰了一下杯子，道：“芝麻大的官，能发什么财？”
颖儿接过话道：“你倒是说说，这升官后什么感觉？”
刘青山笑道：“要说感觉吧，完全不是想像中那么回事，倒是乱七八糟的事一堆。”
颖儿道：“那你还天天惦记着当官？”
刘青山辩驳道：“我哪有天天惦记？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也是要求进步嘛。永远当一个大头兵的话，又觉得活得很窝囊。”
颖儿还要问，被周海拦住了，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要说当官的好外，青山有什么体会我不知道，不过我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我到北京后的第一个大单就是青山给的。来，青山，我敬你！”
刘青山半杯酒下肚，脸红心热，想起上次五人聚会的时候。那时候颖儿刚来北京，他正郁郁不得志，还险些一气之下辞掉了工作跟周海干了。没想到恍惚之间，斗转星移，周海反而要靠他来照顾生意。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忽然站起身来，端着酒：“颖儿，我敬你！”颖儿今天没有喝酒，只好端起茶杯，也站起身来。莫怀礼见两人郑重其事的样子，问道：“为什么呀？总得有个说辞吧！”颖儿灵机一动，道：“他欠我的。”一句话点醒了刘青山，忙道：“是啊，上次买镯子的事，真是太感谢了。”一仰脖子又是一大口。
颖儿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说：“这个不算啊，记得你说的，欠我一顿饭，改天单请。”
刘青山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莫怀里叫道：“那你怎么不感谢我呀？我也忙前忙后地帮你跑了好几天了！”
刘青山刚要举杯，周海却抢了个先，道：“老莫，我来敬你！那几天你们忙前忙后，说起来都是我的事，我却没有到场。”
莫怀礼举杯喝了，又盯了刘青山一眼，似乎是在警告什么。刘青山低头吃菜，装作没看见。
吃完了饭，莫怀礼离得远，两口子先打车走了。颖儿开了车，带着周海。刘青山也要打车，颖儿说：“走吧，我顺路送你回去。”刘青山让他们先走：“不是特别顺路，就别绕了。”周海道：“不就稍微绕一点吗？晚上也没什么事了，上车吧，别婆婆妈妈的。”
刘青山上了车，坐在后座，对周海道：“刚才在饭桌上，你不该提付款的事。”周海一脸无辜，道：“有什么问题吗？老莫又不是外人，我也没说什么呀！”刘青山叹口气，颖儿接过话道：“我也觉得你在这种场合说这个不合适。就算老莫知道轻重，不会出去说什么，可是还有陶楠，你知道她的底细吗？你知道她的社交圈子都是什么人吗？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你们这里面有些不可告人的私下交易，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海仍是不以为然，道：“我觉得不至于，青山你也太谨慎了。”刘青山道：“我不得不谨慎，别忘了我刚上来，任何一步都得谨小慎微，生怕哪个地方一不小心就出点娄子，公司里上上下下多少人都看着呢，巴不得我出点事。”周海一咧嘴：“看来你这官当得如履薄冰，不但做事畏手畏脚，事还比以前多了——颖儿你知道吗？刚才点菜的时候我给他打电话，他居然在加班，以前我什么时候听说过他加班呀！”刘青山无奈道：“有些情况你不了解，我跟你们不一样。还是小心点好，万一我这里出点麻烦，就算别人没什么真凭实据，如果意见多了，领导和稀泥，让我出去学习半年，咱们这事也就泡汤了，光顾嘴上痛快，不值得。”周海睁大的双眼：“有这么严重？”刘青山说：“有，这里不是深圳。等我屁股坐稳了可能好点吧。总之，现在还是小心为上，凡事低调。”周海连连点头，说：“好吧！”
从第二天开始，刘青山又帮着范琳修改图纸，连着好几天，经常忙到晚上七八点，范琳还帮他叫外卖。如此三五次，刘青山觉得差不多了，就拿着图纸到王大成那里做了个简短的汇报，王大成提了一些意见，刘青山又回来按照他的意见做了修改，最后总算定稿了。刘青山对范琳道：“其他的就有劳范经理把关了，施工单位那边，我得去盯着点。”范琳点点头：“放心吧，这回是局里的产业，跟外面的不同，我知道轻重。”趁四下无人，问刘青山：“那天，唐敬礼找你干什么？”刘青山的脑子还沉浸在一堆图纸里，顺口道：“哪天？”范琳道：“就是我给你送图纸的那天。”
刘青山立即想起来了，故作思索状，道：“那天嘛，好像是问我一个方案的事。”
“什么方案？”范琳紧追着问。
刘青山起身伸了个懒腰，借此时机寻思一个借口，道：“就是以前我在设计部的时候，做的一个方案，有些地方他看不明白，就来问我了。”
范琳意味深长地笑，并不相信，道：“他怎么不找我问？”
刘青山道：“可能是你太忙了吧，他不敢打扰你。再说了，方案是我做的，他可能觉得我更熟悉一些。要我说，这小伙子还挺有上进心的，你应该多给他点机会，让他多锻炼，将来就就是设计部的顶梁柱也说不定。”
范琳看着刘青山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无可奈何，道：“我一直挺重视他的。”
刘青山道：“那就好，他锻炼出来了，你不是也能轻松点吗？”
范琳道：“那可未必，现在的年轻人，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太多了，刚摸进门呢，就以为自己能打出一翻天地。”
刘青山一时愣了，范琳这话的指向性太明显不过了。看来她已经知道了唐敬礼的野心，自己再在这里百般掩饰反而显得别有用心，只好打马虎眼道：“唉，还是年轻嘛，没栽过跟头，不知道做事的艰难。我们刚毕业那会不一样，还想改造世界呢！”
范琳笑了笑，没再深究，只道：“不管怎么样，这次我还真得谢谢你！”
能从范琳的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刘青山觉是真是破天荒，道：“快别说谢谢，你不嫌我捣乱就行了。”
没过两天，周海打电话来说，预付款已经到账，材料也买了，都运到了工地上，可以开工了。
刘青山到工地上查看了一遍，跟各个负责的人反复交待，最后拍着周海的肩膀：“放开手脚干吧！”
